第424章 “是的是的”

  修格早就親眼見證過暗淵魔力對於其他神祇眷族的影響。

  那個時候，他正忙著在封閉的塞倫城內和那些麻煩的暗淵子嗣們做著鬥爭，為了能夠進一步的強化狂奔之鼠的行動力，並讓它帶著自己從暗淵子嗣的包圍圈中逃出，修格不止一次將這種特殊的魔力灌輸給了狂奔之鼠。

  但那種程度的改造，顯然還是比較初級的，又或者可以說，那根本就算不上什麽改造，只是特殊的眷族在內部魔力的影響下所產生的一種形態變化而已。

  相比之下，現在狂奔之鼠正在經歷的，便是一種從內而外的徹底蛻變。

  當那怪異的圖紋被“烙印”在了斯尼奇舌頭上的瞬間，這種強烈的轉變就已經開始了。

  原本作為狂奔之鼠力量源泉之一的大地母神賜福，在這一刻開始迅速扭曲、崩塌。

  然而，這種蘊藏著濃鬱生命力的賜福恩惠並沒有徹底的消失，而是在那“烙印”的作用下化作了一團紊亂且混沌的魔力，並迅速地朝著另外一種狀態演變。

  忒修斯提問道：“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

  “……會讓我想到之前在黑日結社集會裡看見的幻境。”

  修格點了點頭：“我記得，海洋之主卡爾戎在被你的力量影響時，也處於類似的情況。”

  “是的，這就是暗淵最重要的特性……這裡的力量就像是濃鬱到了極致的墨水，又或者，你可以將它視作一種極其可怕且極具傳染性的病菌，任何被它所沾染的事物，都會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轉化，要麽在肉體層面，要麽在精神領域，又或者二者並存。”

  在忒修斯的話語聲中，修格看見，濃鬱的迷霧此時已經化作了一根根半透明的深沉觸須，它們正在以一種極其扭曲和可怕的姿態，在狂奔之鼠的身軀當中穿行，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條條在它肉體中穿梭的黑色蠕蟲。

  所有被這些迷霧碰觸到的部分，無論是毛發還是皮肉，都會迅速地改變自己的原先的色彩，原本總體皮毛偏向灰色的狂奔之鼠，竟然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內，就被染成了一團漆黑。

  而更加驚人的改變，則發生在狂奔之鼠的頭頂上。

  那兩根原本用來象征大地母神眷族身份的巨大犄角，此時也已經開始隨著暗淵迷霧的不斷改造而崩裂了，修格看見墨綠色的殘片不斷從這兩根犄角內跌落下來，而隨著那些裂紋的快速擴散，它們最終徹徹底底地被化作了一地的粉末與煙塵。

  扭動的迷霧觸須並沒有將這些蘊藏著大地母神力量的粉塵拋棄，它們貪婪地席卷了過來，以極快的速度，將這些力量殘片盡數捕獲、吞噬。

  在得到了充分“營養”補給後，這些暗淵迷霧變得更為濃鬱了，而作為狂奔之鼠實際掌控者的修格，此時也開始覺察到這股力量對自己所帶來的影響。

  體內的暗淵魔力此時變得異常活躍了，而作為修格力量載體的巨大圓盤，也在此刻有所震動，雖然震動的頻率非常輕微，但這也足以證明，那正在改造狂奔之鼠的迷霧實際上擁有著驚人的影響力。

  狂奔之鼠過去棲身的凹槽內部漸漸地湧現出了黑色的陰影，之前因為面對無形之狼而崩塌的洞窟正在被快速地修複，以魔力具現而成的正常土壤，也開始漸漸地朝灰黑色轉變，這是暗淵荒原獨有的色彩。

  不僅如此，修格還注意到，數道深沉的細線正從宮廷獵犬、鏡中使者等暗淵造物的凹槽內延展出來，它們順著金屬圓盤表面的花紋迅速伸展，並最終與那屬於狂奔之鼠的凹槽發生連接。

  這意味著，這些過去分屬於不同力量體系的造物，現在已經被同源的力量連接在了一起，從這一刻開始，狂奔之鼠便已經徹徹底底地成為了暗淵力量體系的一部分，只不過特殊的是，它在眼下這個陰暗的世界裡恐怕根本找不到任何的“同族”，畢竟它是直接改造而來的，與那些在暗淵內部自然形成的造物有著巨大的差別。

  “過去梵恩當中的那些神祇之所以會如此懼怕暗淵，不僅僅是因為參與‘大狩獵’的暗淵造物們難以對抗，同時也是因為，暗淵總是能夠以最徹底的方式奪走祂們的信徒甚至是祂們自身的力量。”

  “感染、侵蝕、同化……”

  “無論是實際的肉體還是難以碰觸的靈魂與意志，都會在它的作用下變得無比空洞……當一個稍微孱弱一些的神祇在無意間碰觸這些力量時，甚至還會為它所帶來的裨益而感到歡喜，而當其中隱藏的那些危險逐步顯現，這神祇便已經再也沒有辦法擺脫它的侵擾了。”

  聽了這話，修格忍不住皺起了眉，他看了看正在不遠處正在痛苦扭動、掙扎的狂奔之鼠：“你的意思是，在這個過程中，它的靈魂與意志會被徹底扭曲和摧毀麽？”

  “如果是一般情況，這種結果是必然發生的，但現在不同。”

  忒修斯認真解答道：“或者說，夢境庇護所內的一切造物都不同——盡管它們的產生以及力量根源都是那些早已被驅逐的神祇，但從它們被我選中，並帶進夢境庇護所的那一刻開始，真正與它們產生關聯的，就只有那個能夠與庇護所本身‘融為一體’的後來者了。”

  “後來者？伱是說我？”

  “除了你也沒別人了。”

  忒修斯給出了肯定的答覆：“提供祭品，補全儀式，並承受儀式所帶來的考驗……以此與這些家夥建立新的聯系，當這一切被順利完成時，你實際上就已經是它們的新神祇了。”

  “這種事情，你之前怎麽不跟我說？”

  “‘神祇’這個詞匯非常的惡心，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你，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後果，畢竟你實際上也不是什麽特別謙遜的人。”

  “行吧。”

  修格難得地笑了笑。

  此時，通過與狂奔之鼠之間的魔力關聯，修格也能夠感受到它狀態的變化——那“烙印”以及暗淵迷霧所帶來的蛻變正在減緩，而斯尼奇所承受的痛苦也在一點一點減弱。

  那些在斯尼奇肉體當中不斷穿梭的迷霧觸須已然消散，殘存的霧氣則集中到了它的頭部，並緩緩地附著在了之前那兩根巨大犄角的位置。
    一股微妙的奇異波動抵達了修格的腦海。

  那是斯尼奇所傳遞過來的訊息，此刻，它正在非常認真、虔誠地向修格進行請示，它在渴望自己的主人，或者說自己所追隨的“新神祇”能夠留下特有的印記。

  這種經歷對修格而言同樣也是新奇的，他略加思索，隨後便對斯尼奇進行了回應，在他的意志影響下，盤踞在斯尼奇頭部兩側的迷霧開始迅速“凝固”。

  仍舊是巨大的犄角，但它們的造型與色彩卻與過去截然不同。

  它們總體呈螺旋狀，末端則如刀鋒般尖銳，在其表面，則顯現出了各種各樣奇異的符號與紋路，那是修格從自己所知的無數種魔法模型內挑選、提取出來的精華，它們互相關聯、互相纏繞，最終構成了無比神秘且精致的花紋。

  作為三尾巨鼠，斯尼奇的尾巴特征同樣也被修格保留了下來。

  只不過，它中間的那條尾巴現在要顯得更加粗壯、有力，在這條黑色長尾的末端，最後一絲迷霧則被強行地凝聚、壓縮成了一塊如同彎刀一般的結晶，它就這樣附著在那長尾之上，隨著尾巴的自然擺動，而不斷切割著地面，刀鋒劃過之處，象征腐蝕與毀滅的幽綠色光影若隱若現。

  忒修斯嘲笑起來：“呵，你還真是按著自己審美來的？要不乾脆你一步到位，讓它直立行走當個真正的‘鼠人’算了。”

  “以後會考慮的，畢竟我現在需要的是代步工具，可不是什麽‘老鼠刺客大師’。”

  眼見狂奔之鼠身上的迷霧已經全部散去，修格便抬起手，對著前方打了一個響指，於是趴伏在地的巨鼠當即起身，它抖落了自己黑色皮毛上的那些灰塵，緊閉的雙眼睜開，幽綠色的眼瞳內立即有濃稠的迷霧飄蕩出來。

  修格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口問道：“準備好了？”

  於是，一道極其清晰的沙啞嗓音傳入了修格的腦海
  “是的，是的……吾主，我將成為你的車駕！”

  ……

  當行進的速率開始大幅提升，這片無邊無際的陰沉荒原便將自己的另外一面呈現在了修格的眼前。

  因為缺少確切的時間與空間尺度，當狂奔之鼠開始全力奔行時，修格便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窺見一些奇異的畫面，或是聽見某些無法分辨來源的聲音。

  有的時候，他會看見一大群正在那些堆積成山的骸骨當中爬行的暗淵螯蛛，它們的數量非常驚人，其中的一些個體甚至如同山丘一般龐大，大量的普通螯蛛棲息在這些巨型個體的身上，仿佛乘坐著巨大戰車的乘客。

  有的時候，修格則會看見一些明顯不懷好意的狩獵者，它們的造型是怪異且扭曲的，但無一例外都對潛在的獵物保持著極高的關注，而讓修格感到無比驚詫的是，它們似乎並非單純的幻影，因為當修格目視它們的時候，這些狩獵者竟然也會做出反應，並主動地對著修格與狂奔之鼠所在的位置發起突襲。

  還有的時候，一些令人驚訝的交談聲會傳入修格耳中。

  是的，交談聲。

  修格能夠從中辨別出來明顯的音調和詞匯，那絕非凶殘的暗淵獸類所發出的嘶吼，而更像是某些部落或族群內部所發生的談話。

  當修格就此向忒修斯提問的時候，對方則表現得很是淡然。

  “等你見多了，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這裡時間與空間的尺度都不穩定，這便意味，當你活動的頻率越高，前行的速度越快，就越是容易誤入某些破碎的‘坐標’與‘時刻’。換句話來說，就是你所看見的、聽見的一切，其實都是正在發生的事情，提高警惕就好。”

  在回答修格的這些問題時，忒修斯或許正忙著陪伴自己導師留下的那一抹影子，修格甚至能夠聽見從夢境庇護所內傳出的遊戲音樂聲。

  “至於那些談話……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在暗淵內部，同樣也可能存在一些部族。”

  “只不過嘛，這些部族，或者說部落的誕生與消亡就和暗淵本身一樣捉摸不透，有的時候，它們才剛剛演化出了語言，就會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荒原風暴而湮滅，有的時候，它們則能夠在時間的縫隙裡苟延殘喘很久很久。”

  “喏，你的目的地，遠處的那座山，曾經就成為了許多不同部族的棲息地，如果你運氣夠好，說不定這次也能夠碰上。”

  忒修斯的這番話讓修格很是驚訝。

  修格完全能夠理解暗淵內部如螯蛛或獵犬等造物的產生原理，但他卻無法想象，在如此詭異、惡劣的環境下，一個文明，或者說部落究竟應該如何生存和延續。

  但緊接著，他就發現自己好像又一不小心跌入了思維的慣性陷阱當中，無論如今的暗淵內部是否還有所謂的部族存在，它們的存在方法與形態恐怕都與自己所熟悉那一套模式截然不同……

  遠方的天空中，那些貪得無厭的“淤泥”仍舊在不斷翻湧，在它們所掀起的風暴中，無數的骸骨在漆黑的世界裡上下飛舞，另一邊，一團看起來極其臃腫，且長著多個不同腦袋的奇特陰影正在荒原上茫然地前行，那正是忒修斯所提到過的“魘熊”。

  面對諸如此類的離奇景觀，正騎著狂奔之鼠趕路的修格，莫名地產生了一種離譜的既視感。

  他感覺自己不像是來逃難的，倒像是那些一不小心買錯了門票走錯了景區跟錯了導遊的粗心遊客……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踏上了一段似乎根本沒有明確目的和終點的古怪旅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