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礦工
困擾了梵恩許久的寒潮終於臨近尾聲,在梵恩踏入新紀年的第七天后,寒冷的空氣在聖斯蒂爾王國的國土開始了最後的掙扎,它所有的力量都爆發了出來,製造出了溫度上升之前的最後一絲冷意。
面對正在以驚人速度集結的平原聯軍,哪怕是掌握著那些詭異力量與儀式,且已經在不斷召喚遠古造物的黑日結社也不得不選擇暫避鋒芒。
他們借由聖斯蒂爾王室發出了指令,命令之前滯留在伊薩河以東的聖斯蒂爾軍隊開始後撤,並以守望城作為核心據點建立新的防線。
海恩王國在與聖斯蒂爾的對抗方面表現的有些曖昧,不過在大局勢的逼迫下,他們那強大的海軍也開始了行動,雖然海恩王國以“需要防范海洋中的威脅為由”只動用了少量的艦船,但當這些全副武裝的海洋金屬巨獸停在那些微妙的位置上時,其施加的壓力也已經非常明顯了。
另一邊沃特爾王國則表現得稍顯保守,這個以軍事而聞名的高原王國並沒有像過去那般激進,他們延續了之前的策略,繼續強化封鎖鐵路線,並鞏固與聖斯蒂爾王國的邊境,並試圖接納那些逃難的難民。
與此同時,評議會與梵恩魔法學會之間的展開協作,並針對嶙峋丘地展開了深度的監測與研究。
背地裡,沃特爾王國則與法委會一同啟動了一個重要的秘密計劃。
在這個計劃之下,多個由不同國家、組織在梵恩當中編織出來的巨大情報網絡開始了融合,這個過程是緩慢且艱難的,畢竟如今的這些合作者在過去都是對手甚至死敵,在這些積存下來的情報與據點當中,他們必須要做出甄選,將一部分放出並推動合作,另外一部分則作為自己的底牌保留。
幸運的是,在這個艱難的計劃裡,加入了一些新鮮的血液,他們就像是機械運作中必不可少的潤滑劑一樣,讓那原本非常艱難的合作進行了下去。
那是一個名為“拂曉之劍”,缺乏背景與後台的年輕機構。
盡管它從根本上來說歸屬於拂曉社,但卻願意同時接受多方的監管,並將自身打造為一個相對客觀、中立的情報中轉站。
沒有人會對“拂曉之劍”成員的成分表示質疑,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從屬於拂曉社的新機構對黑日結社抱有最大限度的敵意,其中不僅有從塞倫城慘案當中逃脫的幸存者,更是有已經和黑日結社進行過激烈對抗的“傳奇專家”。
而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在戰爭即將再次爆發之際,拂曉社內部的一批成員便已經在法委會持劍隱士以及沃特爾密探們的協助下,穿過了梅林勒和海灣,並朝著極度危險的聖斯蒂爾腹地前進了。
在跨過海灣之後,這支特殊的隊伍便立即消失不見,他們將化作吹入寒冷背景的風,與那危險的世界徹底融為一體。
……
昏暗,陰冷,逼仄。
這是聖斯蒂爾王國境內,每一處結晶礦洞都具備的典型特征。
而現在,在黑日結社已經掌控了聖斯蒂爾全境,且黑色太陽高懸於頂的情況下,這些結晶礦場的內部又出現了一些新的情況。
某種奇怪且微妙的病症正從礦工們的身體上顯現出來。
要麽是難以遏製的失眠,要麽則是莫名其妙的多夢,前者讓礦工們在工作當中非常容易出現差錯,而後者則使得那些好不容易得到休息機會的工人難以清醒。
在礦場當中,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症狀所帶來危險都是極其驚人的,而當這二者結合在一起之後,更是令這些結晶礦場的運作效率一降再降。
“這些結晶礦有問題……我,我能夠聽見它們在說話!”
“這裡鬧鬼,礦洞裡面肯定在鬧鬼!我看見那些礦石裡面有死人的身影和面孔!”
“讓我離開!”
然而,面對這些駭人聽聞的傳言以及礦工們的激烈反應,那些接受黑日結社直接命令和指揮的結晶礦場自然不可能放任礦工們的離去,對於這種情況,黑日結社似乎早有預料,因此他們提前派來了忠誠於自己的監工,並將這些礦場內的負責人進行了徹底的替換。
即便在聖斯蒂爾,一直存在著礦工們利用罷工、反抗乃至暴動為自己爭取基礎權益的“傳統”,但這一次,面對全副武裝的監工,以及那些有暗犬相隨的結社法師,礦工們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會受到極其嚴密的監視。
在守望城西邊的岩湖礦場,已經出現了讓礦工們極其憤怒且恐懼的事情,就在過去的這兩天裡,礦場內一名孔武有力,且在過去曾經組織過數次反抗活動的礦工在夜間被無聲無息地扼死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有曾經在魔法煉金工坊裡當過雜工的年輕工人認出,死者死於某種惡毒且簡單的魔法——施法者在夜間製造出了灌有毒液的水泡,並將這水泡直接籠罩在了死者的腦袋上,他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也來不及掙扎,因為那些毒液會在魔法的作用下快速地灌入他的身體裡並發生效用。
而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是,他的家人,從妻子到女兒再到他老邁的父親,竟然也在同一個夜晚慘遭殺害,那些黑日結社的打手們將他家人的屍體帶到了礦場,就這樣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它們草草地掩埋在了一起。
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回想起來,在一天前,死者曾在礦洞內部發表過對黑日結社的言論,他認為礦場內的礦工們應當想辦法解決掉這些陰沉的監工,並利用他們手中的武器乾掉那些結社的法師,只有這樣,他們才有機會逃出礦場並與自己的家人團聚。
在這一過程中,他顯然也提到了自己那些留在守望城的家屬。
而這,大概就是他與他的家人慘遭殺戮的原因了。
前所未有的高壓出現了,在過去,盡管礦場與礦工之間的矛盾總是非常激烈,但這些矛盾並非不能解決的,雙方總是在互相的試探與讓步當中想方設法地達成自己的目的。
但現在不同了。
黑日結社所采取的暴力手段是礦工們難以對抗的,他們的魔法儀式已經將整個礦場籠罩了起來,並深入到了礦洞的分支當中,在嚴密的監視下,工人們既沒有辦法私底下進行商討,也沒有辦法私藏武器與工具,更別提采取切實的行動了。
那些長著老鼠尾巴,渾身上下散發著詭異、陰險氣息的暗犬就在礦場當中不斷地巡邏,甚至有礦工們看見它們肆無忌憚地鑽進礦洞,叼起結晶礦石便開始啃噬和咀嚼,在它們的利齒之下,這些堅硬的礦石當場便會化作殘渣,其中的魔力更是會被它們吸吮乾淨。
在這種全方位的壓力之下,礦工們自身的生存都變得困難了起來,而當他們走出不見天日的礦洞時,則又要面對那遍布陰雲的天空以及遠方那始終籠罩在一層陰霾下的守望城。
他們都是守望城的居民,家人自然也大都安置在那城市之中。
然而現在,按照那些忠實的黑日結社成員們的說法,守望城已經成為了一座注定無法被古老神祇垂青的城市。
那本該籠罩在守望城上方的巨大穹頂已然破滅,而這便意味著,守望城以及它所處的這片區域與那些古老的神聖儀式和信仰相悖,它既不適合“追求真理與真實”的信徒們定居,更不適合作為一座大型城市而運作。
“它隻適合被當成一座堡壘,一座卡在交通要道,並給予那些愚夫們迎頭痛擊的戰爭堡壘……這就是它作為被神祇棄舍之地所應當接受的責罰,也是它在當下所唯一能夠發揮的作用!”
面對礦工們所發出的擔憂詢問,那些已經完全投入到了古老信仰當中的護衛與監工們如是回答道:“放心吧,你們和你們的家人們並非完全失去了機會,或許出問題的僅僅只是那座城市以及它下方的土地,只要你們願意,你們隨時都能夠像我們一樣得到真實神祇的接納,並親眼目睹‘神跡’的發生,甚至還能親身觸碰它!”
“我警告你們,你們不要簡單的以魔法來稱呼它們……魔法僅僅是那‘偽神’為了欺瞞我們而賦予那些力量的一種稱呼,它雖然仍舊被繼續使用,但卻絕對無法代表它的真諦。”
“想要理解它,那便放下你那錯誤的固執以及肩背上的愚笨負擔,敞開你的心靈,真正地接納、擁抱那些曾經失落的真實之景!”
正常的礦工們當然是不會相信這些殘忍的瘋子們所說的話的,然而,意外總會發生。
一名非常擔憂自己家人,渴望能夠離開礦場,回到家中的礦工在多方面的壓力之下,終於還是選擇了妥協,他找到了黑日結社派駐於礦場的法師,並請求他讓自己去看看那些“神跡”,而作為交換,他希望自己能夠得到探親的假期。
面對這樣的請求,嚴苛且冷酷的黑日結社成員們卻乾脆且慷慨地給出了允諾,於是那名礦工被帶進了一間密閉的房屋,半個多小時後,他慢悠悠地從房間內走出,臉上卻再也沒有之前的緊張、困苦與憂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其他工人們所無法理解的神情。
他似乎進入了某種狂熱的狀態,兩眼放光,原本疲憊且帶著汙痕的面容煥發出了異樣的神采。
“原來這就是奇跡,原來這就是我所不了解的‘真實’。”
當著所有人的面,他在礦場大門旁的黑日秘儀旁跪伏了下來,向那他過去根本不敢正眼看待的褻瀆雕塑開始了祈禱,與他相熟的一些工人聽見了他的禱告。
讓人們驚異的是,這名礦工所念出的禱告詞似乎並非任何一種自己所熟悉的語言,那絕對不是聖斯蒂爾的當地語言,更不是什麽通用語,聽起來倒像是在用無意義的音節進行著某種頌唱。
短短半個小時,他似乎就已經完全地忘卻了自己過去的信仰,他忘記了生命之火,也忘記了梅爾女神,並帶著十二分的虔誠投入了某個普通人從未聽說過的名字的懷抱裡。
“接納你們朋友的,是焚火與萬鱗之王……祂是曾經潛藏於地底,並掌控一切山脈、丘陵與礦物的真正主人。”
黑日結社的法師微笑著目送那位礦工離開礦場,按照約定,他將返回守望城探望自己的家人,同時,他也已經主動提出,會讓自己的家人和自己一起來看看切實存在的“奇跡”並感受那來自神祇的真切力量。
有了第一個,自然很快就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
而當這些困苦的礦工們意識到,黑日結社的成員們竟然真的會給予加入結社的普通人許多優待時,他們的心理防線便開始快速崩塌了,而這種發生於集體內部的崩潰一旦出現,想要再度凝聚,就變得非常困難了。
“你們應當感到慶幸,其他的礦場未必會像這裡一樣幸運……至少你們並不是那麽的固執與愚蠢,神祇的大門也並未對你們關閉。”
在一連讓十幾名妥協的礦工親眼目睹了那所謂的真實奇跡之後,負責岩湖礦場的結社法師來到了其余礦工們的面前,他高聲說道:“為你們的好運氣歡呼吧,我們的神祇雖然在過去遭受了遺忘,但祂們卻並沒有放棄你們……”
“很快,一位由結社內的重要人物就將親自來到這裡,他可是結社內的資深學者,是受到數位神祇眷顧的真正使者!如果你們想要親身感受甚至獲得神祇的恩惠,那麽就趕緊抓住機會!”
在這種狂熱的演講之下,原本就已經在內心出現動搖的礦工們更是變得搖擺不定,就連那些在心底裡對黑日結社抱有極大抵觸情緒的人現在也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不是蠢蛋,都知道,在這種時候唱反調只會讓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白白喪命。
就像之前的那名礦工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