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四年來。”
“無論是多麽危機的時刻。”
“無論是多麽緊張的局面。”
“在【不屈真理號】的側舷上,永遠有一個炮口是對準摩根女士的。”
“它隨時準備發射。”
“無論她的身邊存在著什麽。”
”命令一到,炮口就會鳴響。”
“這是來自於我等基因之父的命令。”
“一直以來,這個命令從未被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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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韋恩佇立在距離西西弗斯三號星地表四百公裡的近地軌道上,安靜地目睹著眼前這顆同樣安靜的死亡世界。
他能看到翠綠與蒼白的色彩在以世界為畫布的舞台上肆意擁抱著、扭曲著、互相施加著影響與改變,前者是死亡世界那生機盎然卻又吃人不吐骨頭的茂盛森林,用數以億萬計的植被塑造著偉大的國度,而後者則是在風與灰霾之間所形成的雲層,默然地目睹著地表上的生生死死,交替輪回。
他端詳著,他等待著,他焦慮著。
而在這位獅王心腹的身側,則是一片最為忙碌的場景。
五架風暴鳥戰機停靠在那裡,它們的駕駛員始終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隨時等待著出發與戰鬥的命令,而在這些飛翔天際的毀滅引擎的身旁,行走著第一軍團的技術軍士們,他們將一塊塊反靈能的裝置盡可能多地安放在這些巨大的鐵鳥上,這些裝置中的大多數他們甚至都說不上名字。
而在這些鋼鐵戰鷹的羽翼陰影之下,考斯韋恩能夠看清那些遠方的物體:那是【不屈真理號】的一排排炮口,標志著整整一個側舷的全部火力輸出,標志著成千上萬侍立於崗位上是船員與仆從,標志著足以在一瞬間摧毀一座永久性要塞群落的虛空之怒。
只要考斯韋恩的一個命令,它們就會在下一秒對著這個死亡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發動毀滅性的一擊。
當然,對於第一軍團來說,這些常規的武器不過是聊勝於無的額外補充,真正的力量正在考斯韋恩的視野盡頭顯露著自己的猙獰。
獅王的心腹眯起眼睛,他看向遠方,看向他目前所能驅使的最強大的力量:那黯淡無光的身影,那圓潤光滑的弧度,那象征著諸神之鳴泣的體量與外表……
那是一枚旋風魚雷。
考斯韋恩盯著它,也許盯了一分鍾。
然後,他長長的歎氣。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視野中的一切都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準備,但是這個決定的權力當然不在他的手裡。
暗黑天使將一切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耳旁,那裡隨時會響起莊森的聲音與命令。
那短短的幾個字,將會決定接下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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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考斯。”
就在這時,獅王心腹的身邊傳來了一個帶著困惑與埋怨的聲音,他抬起眼皮,看向了一旁出聲的同僚:阿斯莫德斯,可能是整個第一軍團最好的智庫。
但是在他們的基因之父身旁那位【凡人靈能顧問】的面前,第一軍團所有的智庫都如同月下星辰一般黯淡,盡管他們並不會因此而感到怨恨:怨恨並非是暗黑天使的底色,而摩根所展現出的力量也足以讓這些靈能者感到本能的畏懼與尊崇。
甚至連考斯韋恩自己都在發自內心地敬畏著他的基因之父身邊的那個凡人,因為他親眼目睹過她的力量:只需一段漫長的詠唱,無需血腥的獻祭,也無需精神的衰竭,她的力量就足以跨越星辰的光芒,在冉丹的艦隊上撕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讓糟糕到糜爛的戰局獲得致勝的轉機。
而當他們腳踏實地,在沙塵與風暴中與冉丹的大軍鏖戰的時候,那位銀發女士的力量更是令人印象深刻:無論是一座久攻不下的永久性要塞被活生生地拋上高空,還是一座完全武裝化的巢都在漫長的低語中化作惡臭的灰燼,都足以讓哪怕最為見多識廣的泰拉老兵搖著腦袋,感慨靈能的神奇。
更不用說,憑借著這種擁有無限可能的偉大力量,那位心細如發的女士在不斷的奔波與施法間救下了無數暗黑天使的性命,在數年的戰鬥中,也許有三千名暗黑天使因為她的救援而生還,又也許更多,許多泰拉老兵在血腥的攻堅中存活了下來,無形之間增添著第一軍團的力量。
也正因如此,當獅王的命令傳達到了考斯韋恩的腦海中的時候,他雖然一刻不停地履行著它,卻也在心中歎氣。
與有些茫然的阿斯莫德斯不同,獅王的心腹當然了解獅王的心思。
“你不明白什麽,阿斯莫德斯,你不明白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如果這是機密,考斯,那我不會再問的。”
看著這位在自己面前站立的泰拉老兵,考斯韋恩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對待自己真正的親兄弟那般。
“這並非機密,阿斯莫德斯,我可以告訴你。”
“這件事情從根本上來說,沒那麽複雜。”
“伱現在所看到的這些東西,無論是我手中這些專門針對靈能者的武器,還是這些風暴鳥與炮口,甚至是那枚隨時可以進入發射狀態的旋風魚雷,都不是我們的基因之父在短暫時間裡的倉促想法。”
“父親的腦海中一直在構思這些東西,從他見到摩根女士發威的那一刻,便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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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一開始,在他與摩根進行了第一次訓練之後,一切還沒什麽,我們的基因之父自信於自己的寶劍與槍彈足以對抗這位狡猾多思的靈能女士。”
”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隨著對摩根的日益觀察與了解,【雄獅】也不在完全的自信於鋼鐵的力量了,你應該記得,從幾年前是某個時候開始,我們的父親就會隨身攜帶著靜滯手雷,這便是一種戒備的升級。”
“然後,便是沃拉斯頓戰役的發生,你我都親眼目睹了,在一段時間的準備之後,我們的摩根女士會迸發出何等的力量,那是足以威脅到基因原體的力量,於是,一場軌道轟炸便理所應當的成為了底牌,我們會采用一種特別的炸彈,除了我們那被特製虛空盾所保護的基因之父,這種炮彈的火力會摧毀一個大陸上的一切。”
“當然,這種手段的穩妥性伴隨著比利文戰役的發生而產生了動搖,直到如今,我們都不清楚,這位凡人是如何變強的如此快速且明顯,但是她的確在越來越強,強大到足以產生星球級別的災害,甚至是一場軌道轟炸都不足以真正的殺死她。”
“到了這一步,除了旋風魚雷與同等的那些毀滅手段,我們已經別無辦法。”
考斯韋恩轉過身來,他慢慢的走到了舷窗之前,盯著腳下的死亡世界,低沉的聲音在兩個人之間旋轉著。
“所以,我們安排了這一切。”
“艦隊,毀滅,還有五百名裝配著最好的特製武裝的戰士,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可以輕松地殺死馬格努斯麾下最驕傲的戰士,而這五百人加起來,也只是又一道防患於未然的細細堤壩而已。”
“畢竟,我們都知道,那位與我們並肩作戰了數年之久的女士,有多麽可怕。”
“足以摧毀冉丹軍團的力量,如果有朝一日反過身來,自然也能威脅到人類的軍團。”
“足以挽救無數戰士的意志,如果有心於操控與驅使,自然也能掌握整個野蠻世界。”
“也正因如此,我們的父親會是這場戰役中唯一的戰士,先鋒與元帥,一旦他認為自己的力量無法控制局勢的發展,那麽我們就會啟動眼前的一切。”
“先是轟炸,然後五百名戰士空投下去,進行最後的斬首活動。”
“如果他們也失敗了,那麽他們也會用生命爭取到風暴鳥接走【雄獅】的時間,然後,旋風魚雷便將終結這一切。”
“一切都會結束。”
“或者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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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韋恩的聲音如同滾石一般,狠狠地墜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原本不可能發出的聲音。
他能聽到一股急促的呼吸聲,那是他身後的智庫因為這話語的內容而感到驚愕。
“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
獅王心腹的目光毫無波瀾。
“我們當然可以不用做到這一步,只要我們的基因之父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就不會讓一切變得更糟,畢竟,這會是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浪費。”
“如果安全能夠得到保障,如果饑餓能夠得到緩解,哪怕是最瘋狂的野獸,也不會隨意的露出自己的獠牙,事實上,叢林中的食肉者反而是最謹慎的生物,它們深知挑起爭鬥所帶來的不可預料性。”
“如非必要,我們不會做到那一步。”
考斯韋恩並沒有更深的解釋,因為他非常的清楚,作為一位泰拉老兵,阿斯莫德斯遠沒有那麽天真,他只是一時還接受不了眼前驟變的情況。
果然,僅僅是過了幾絲,暗黑天使的智庫便沉穩地來到了他的身邊,再一次地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大人是什麽時候決定了這一切的?”
“一開始,阿斯莫德斯,從一開始他就決定好了這一切,計劃的開端便是他看到摩根女士力量是那一刹那,而計劃開始執行的標志則是冉丹退卻的那一刻。”
“既然擾人的蚊蟲已經退去,那麽便是時候清理牆角的蜘蛛了。”
阿斯莫德斯眨了眨已經,他看到了考斯韋恩手中那散發著冰冷氣息的武器,作為一名靈能者,他本能地想要遠離,他腦海中是知識告訴他,這樣的器具,也許真的可以徹底殺死一名【】。
“大人一早就下定了這樣的決心?”
“這種事情不需要決心,它是一件近乎於本能和常理的選擇。”
考斯韋恩閉上了眼睛。
“一個如此強大,如此神秘,如此無法掌握的靈能者。”
“當戰爭爆發,大兵壓境,異形的軍勢佔據著每一個星系和世界的時候,像這樣能夠屠殺敵軍,能夠獨當一面,能夠用她的力量為帝國效力的,自然而然便是吾主的心腹。”
“但當局勢緩解,情況好轉,無窮無盡的敵軍只剩下殘兵敗將,遠走他方,再也沒有絕望的局勢,那麽一名如此強大且神秘的靈能者便不再是心腹了。”
“而是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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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的思維中,一直是一個災難與禍患的標志麽,閣下,我很好奇這一點。】
聲音,聲音越來越近。
聽到這個問題,莊森不由自主地皺起了他的眉頭,他放輕腳步,宛如一頭最專注的花豹一般,在略顯衰敗的叢林中行走。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莊森精準計算著自己的時間與腳步,他的腦海中不斷翻新著一張龐大的地圖,以摩根的空投艙為中心,他已經翻找遍了絕大多數的領域,屬於基因原體的意識一直高強度地運轉著,搜查靈能的蛛絲馬跡。
他很確信,他所要找的東西,現在就在他面前的這一片森林之中,他的目光能夠穿透這裡的大部分區域,耳朵豎起,捕捉那些死寂中的輕微聲響。
他聽到了長靴摩擦樹葉的聲音,這一次,格外的清晰,盡管只有哪怕連最敏銳的阿斯塔特都不會察覺到的一瞬間,但是莊森依舊捕捉打了:那是一片枯敗的樹葉在重力的捕捉下緩緩掉落,並不小心擦了一下那馬靴鞋跟時所發出的聲響。
獅王的嘴角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而就在這時,那聲音又傳來了,這一次,依舊是一個問題。
【盡管我已經問過一遍了,莊森閣下。】
【但我還是想確認一次。】
【你, 真的是一個人來的麽?】
伴隨著這個問題,莊森能感覺到那些無形的觸須在他的左右出沒著,它們若隱若現,若即若離,似乎在等待著某種聲波與意識的最終現身,來完成自己的目的。
莊森笑了起來。
他想起了什麽,想起了回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片段。
在這一刻,他終於發現了她的秘密,她的弱點,她的可笑之處。
他甚至真心地在笑著。
他勾起嘴角,輕聲的吐出一個駑定的回答。
【是的。】
【我當然是一個人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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