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堂堂死亡守衛的一連長如同被打掉了鼻子的屁精一般,一聲不吭地逃走,多是一件趣事。
摩根甚至感覺自己在亞空間的風暴中所積攢的低氣壓都伴隨著那狼狽的身影遠去而消散了不少。
她感到了快樂,一種頗為陰暗的【快樂】,就像是晚風吹落乾癟的樹葉,發出嘲弄的沙沙聲響。
她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種感覺就像是目睹著被齊根切斷的嫩草頑強地抽出新的枝芽,鮮綠的色彩開始撫摸著路過的微風,盡管它們還十分的弱小,十分的縹緲,甚至不去全神貫注的觀察的話,根本看不見蹤跡,但它們的確存在,而且在一步步複生。
摩根無法推測,她的締造者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而選擇近乎根除了她的情感,但很明顯,他並沒有選擇完全地清理掉它們,在漫長的觀察與親身實踐之後,蜘蛛女士正在一點點地找回那些她雖然認知深刻,卻從未真正理解過的玄妙。
這位蒼白的女士其實並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情者,她擁有著自己的情緒,能夠探查與知曉喜怒哀樂的真諦,但是另一方面,她的情感是缺失的,無論是愛恨情仇,亦或是嫉妒和思念,都是她目前還不能真正理解的東西。
情緒和情感從來都不是一種事務,前者不過是生命趨利避害的本能稍稍複雜化的產物,而後者則是真正的人造奇觀,甚至是締造了社會與文明的基礎元素。
而此時的摩根不過是一個通曉了前者的半成品,但所幸,伴隨著十幾年來的不斷觀察、歸類總結與親身實踐,她在真切地培養著她的情感:盡管它們依舊如同一株株嫩芽般脆弱。
而如今,她便真正的感到了一絲愉悅,那是目睹他人的痛苦而感受到的最卑鄙的快樂。
這甚至讓她的心情變好了,她轉過頭,不去思考這個悲傷的小家夥能夠拉來怎樣的援軍,畢竟前不久的對峙讓她大體看清了所謂的第十四軍團之主。
【不要高估他的危險,不要低估他的惡意。】
莊森的評價的確很正確。
她甚至有些想念卡利班的雄獅之王了,想念他那幾乎是萬年不變的肅穆面孔與金發,想念他對自己的教導,無論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中的。
她的確在第一軍團學到了很多的東西:無論是卡利班的劍法,秘密團體的組建方式與必要性,亦或是那種成功率奇高無比的談判術。
第一軍團的確是個寶藏。
她還記得那些和莊森學習武藝的時間:無論是劍術,還是徒手的搏鬥術,獅王都在傾力相授,讓她的身手在他眼裡到達了勉強還算說得過去的地步。
她甚至在第一軍團之中收獲了自己的一個筆友,盧瑟,她目前的四位筆友之一,在她徘徊於莊森身邊的時候,他們彼此之間以每兩三個月一封的速度積攢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
而除了盧瑟,摩根還有著三位另外的筆友,他們彼此之間的聯系也許並不穩定,但是這種跨越了星系與世界的友誼,卻的的確確通過單薄卻又蘊含無窮的書面文字,在穩重地搭建著。
某種意義上,摩根的筆友其實都算是大人物。
阿裡曼:這個自不用多說,哪怕已經回到了普羅斯佩羅,馬格努斯愛子的書信依舊從未斷絕,他的伴手禮也是堆成了小山,在摩根於【不屈真理號】的私人房間中,書架和展示櫃的半壁江山都被阿裡曼的禮物所填滿了,他在信件中詳盡地說明著自己的情況,亦或者是洋洋得意地炫耀最近的步步高升,托他的福,哪怕在千萬裡之外,摩根依舊對第十五軍團的所有動向看成是了如指掌。
凱莉芬妮:這位筆友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真正的凡人,但她某種意義上又是摩根的筆友中最為聰慧的一個,摩根是在奧林匹亞星遇到她的,當時她正隨著千子們前往冉丹戰爭的前線,在鋼鐵勇士的母星上,艦隊曾經短暫的停留了幾天,摩根也正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了這位頗為特殊的女貴族,而當艦隊再次啟航的時候,她們已經是擁有著堅定友誼的朋友了。
而最後一位,則是摩根現在在等的人:他是一位影月蒼狼。
一位最優秀的影月蒼狼。
陰影襲來,那是最為巨大的虛空戰艦在遮蔽著太陽的光輝,將整艘【第四騎士號】籠入了它所揚起的至暗光明之中。
他們到了。
那是【堅韌號】。
荷魯斯,就在上面。
——————
疼痛。
疼痛依舊圍繞著他。
提豐緊咬著牙關,他強迫自己如同尋常一般行走在戰艦的回廊與大殿之中,向著每一個對他致意的死亡守衛得體地回禮。
他必須這麽做,他是第十四軍團的一連長,他的身份強迫他在每一個時候都必須保持著一種淡然的強者姿態:雖然總有傳聞說他是靠著與莫塔裡安的關系才登上了這個位置,但提豐本人對這種說法不屑一顧,甚至是鄙夷。
哪怕他沒有認識莫塔裡安,他也能爬到這個位置……
甚至爬的更高。
“……嘶……”
該死,這絕不是一種普通的疼痛,而是靈能的傷疤:他以前怎麽不知道靈能者能做到這種地步?
提豐皺著眉頭,開始回憶起自己作為靈能者所學到的知識,但這只是讓他的眉頭皺的很緊而已,因為他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來了:他根本沒經受過什麽系統的靈能訓練。
在巴巴魯斯,自然沒有可供他這種人類與異形的混血兒安穩學習與實驗的場地。
而好不容易來到了擁有無限可能的虛空之中,他卻遇到了一個最偏執最固執的原體:在莫塔裡安那毫無掩飾的獵巫傾向之下,他連自己是個靈能者的事實都必須小心翼翼的隱藏,更不用說接受什麽系統性的靈能訓練。
他甚至還記得那一天,在巴巴魯斯的毒霧之中,他向著已經成為全世界的英雄的莫塔裡安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以朋友的身份,他小心的提及了靈能的力量:在他的計劃中,憑借著靈能,莫塔裡安完全可以擊敗他的那個看似不可戰勝的異形養父。
提豐忘不了那一刻,當他的建議剛剛從嘴邊溜出的時候,莫塔裡安,他的那個所謂的朋友,在那一瞬間暴露出了何等的憤怒,他只是看了提豐一眼,就讓他近乎本能的想要跪下,又或者逃跑,再也不要出現在這個可怖的怪物身邊。
莫塔裡安隨即向著自己的第一個朋友進行了一整場盡心盡力的宣講:包括痛斥靈能的汙穢與異形的卑鄙,但是提豐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的頭深深地低了下去,腦海中滿是那個讓他顏面無存的眼神。
真是……屈辱。
他是靈能者,但僅此而已,那些更高級的技巧、領悟與實戰經驗他通通沒有,呼喚出一道火焰或者閃電已經是他最強大的把戲了。
他本不應如此,他本應當擁有著更強大的力量。
如果不是那個該死的命令……
該死的莫塔裡安。
他又感到了疼痛,這種疼痛甚至在侵蝕著他的理性與組織語言的能力,就仿佛是一種故意被投喂進來的猛毒: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他在摩根身邊待著的時間總共也沒有超過五分鍾,除非他在一瞬間就被徹頭徹尾的看透了,否則那個凡人根本不會對他有什麽敵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想著,但他想不明白,他在靈能方面的匱乏讓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愈加的痛苦。
該死的……莫塔裡安……
他的內心在低語,直到他緩緩地走到了自己的房間。
【提豐。】
一個低沉的聲音闖進了他的耳膜之中。
【我聽他們說,你去找了那個巫師,提豐,我想我告訴過……】
聲音戛然而止。
提豐能感受到來自於基因原體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他感受著那混雜著毒氣的呼吸在越來越粗魯與嚴肅。
終於,莫塔裡安再次開口了。
【告訴我,提豐。】
【這一切是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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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你,摩根女士。”
“夏娜一別,現在想想也已經有數年的時間了。”
塞詹姆斯,影月蒼狼軍團的第四連長,牧狼神最寵愛最信任的子嗣,悼亡社之首,同時,也是摩根的第四位筆友。
在數年之前,他曾作為影月蒼狼的使節出訪暗黑天使,在夏娜世界那烏黑的雲層之下,他遇到了當時還在無所事事的摩根,兩個同樣有些空閑時間的訪客就這樣結伴而行,他們的友誼結成的格外的迅速與堅定,哪怕第一軍團和第十六軍團相差著大半個銀河,兩位筆友之間的書信也從未斷過。
於是,理所當然的,當摩根在死亡守衛的戰艦上站穩了腳跟的時候,她的第一個請求就是聯系上塞詹姆斯,隨後,她便讓扎哈瑞爾統率剩余的暗黑天使,她自己則是作為軍團的代表,登上了荷魯斯現在所在的【堅韌號】。
其實理論上來說,扎哈瑞爾才更適合擔任這個第一軍團的使節的職位,但當摩根提出由她來擔任使節的時候,暗黑天使中沒有一人對這個有些奇怪的要求提出反對。
塞詹姆斯在艦橋上迎接著自己的凡人好友,他們一起在榮光女王的走廊中前進,身影在牆壁上投下一高一矮兩個影子。
【堅韌號】是一艘過於簡單的戰艦,它甚至沒有什麽裝飾,畢竟來自巴巴魯斯的死亡之主絕不是什麽熱衷於奢靡的人物,在這艘戰艦的內部,也就只有帝國的雙頭鷹徽和死亡守衛軍團本身的帶刺環顱骨徽記還算得上有些裝飾性了:前者依照著帝國的慣例,保持了金色的外觀,而後者則由鎳鐵礦石製成。
更有甚者,在塞詹姆斯帶領著摩根穿過那些用於召集戰士與頒布命令的大殿的時候,他們甚至連一處用於休息的角落都沒有看見:因為在這些大殿之中,永遠不會發生爭辯與討論,只會有來自蒼白之王的命令以不容置疑的態度一條一條地傳達給所有人。
【堅韌號】上的一切都是一種昏黃的顏色,因為戰艦的照明幾乎全部來自於特製的百葉窗,經過特殊調整的窗戶令透過它投入室內的星光盡數變得如同死亡守衛的母星巴巴魯斯上一樣的顏色。
但盡管如此,莫塔裡安也才從不承認他懷念自己的母星。
影月蒼狼帶領著【飲魂者】在這種昏黃中前進,他們就仿佛行走在山谷中的神秘居民,來自於一個隻存在於卷軸中的隱世王國,兩個人的思維幾乎是同等的快速,一直以來的書信聯系讓他們都能很好的跟上對方的節奏。
他們聊著戰爭,這一銀河系永恆的主體,他們不斷地跳躍著自己的話題,從眼下的這場戰爭,到三個風格各異的軍團,再到基因原體荷魯斯,冉丹的前線戰況,以及那位不知所蹤的第十一原體。
當他們走進了那個專門為洽談而準備的會議室的時候,他們的話語已經圍繞著那位失蹤的第十一原體有一陣子了。
“第十一原體,或者我們可以直接叫他【門格爾】,這是他對外界宣稱的自己的名字,不過很少有人使用它,他們更喜歡叫他【純潔之人】,又或者【完美之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確配得上第二個稱號,據說每一個原體都代表著帝皇的一面,而那位第十一原體門格爾,顯然在他所代表的那一年之外,有著更多的建樹。”
【那他有代表著哪一面呢?】
塞詹姆斯笑了起來。
“科學。”
“第十一原體門格爾象征著偉大的帝皇在科技領域的那一面,他最擅長的就是用最純粹的理性思維去思考,而且他在各種科研,尤其是生物科學上的成就簡直無人能比。”
“與這一點,他的所謂的完美面容與傳奇事跡,不過是凡夫俗子更為關心的事情,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他也並不是真正的完美,他對自己的軍團總是有些嚴苛。”
“就連佩圖拉博閣下都曾與我們的基因之父私下中抱怨,他覺得門格爾閣下對於自己的軍團實在是過於嚴苛與無情,就仿佛他們不是自己的子嗣,而是一群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一般,他對那些征服世界的態度也讓不少人詬病,不過他的功績的確是實打實的,這一點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反駁。”
【聽起來,你們似乎並不是很擔憂他的失蹤?】
塞詹姆斯露出了一個笑容。
“如果是其他的軍團或者原體的話,那的確讓人擔憂,但是第十一原體和他的軍團卻是一個絕對的例外,因為他們擁有著一種非常特殊的殺手鐧:這並不是什麽秘密。”
【願聞其詳?】
塞詹姆斯壓低了聲音。
“那就是……”
“砰!”
就在這一刻,房間的大門被猛然地推開了,一頭蘊含著無限憤怒與怨仇的野獸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他那骨白色的盔甲與灰色的兜帽簡直再顯眼不過,這一標志性的裝扮隻適用於一名原體。
莫塔裡安,來了。
他的目光在這間空蕩蕩的會議室中遊蕩,直到他鎖定了摩根所在的位置。
第十四軍團之主皺起了他的眉毛,他輕聲低語著任誰也聽不清楚的話語,慢慢的走了過來,手掌覆翻,一柄巨大的鐮刀閃耀著雪白色的光芒。
摩根能聽到塞詹姆斯那不受控制的劇烈心跳,但她本人卻沒什麽反應,因為在莫塔裡安闖進來的第一個瞬間,摩根就能猜到他的來意。
哦……
老套的劇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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