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浪覺得很奇妙,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正站在“自己”的墳頭前面,看著名為【簡-多恩】之人的墓碑,黃浪面無表情。
哈蒙德站在黃浪的身側,視線固定在這個青年男子的臉上,看著對方宛如磐石一般的表情,心中也無比的沉重。
冒險者出身的哈蒙德對死亡並不陌生,甚至他到現在都仍然記得自己所經歷的親近之人的葬禮:
世界是充滿愛與苦難的場所,這一點毫無疑問。而作為一個被岩雕與龍族同時嫌棄的混血,哈蒙德的幼年與少年時代中,相比於愛,苦難的成分要佔的顯然更多。
有些時候回想起來,哈蒙德覺得自己那時候生活中的苦難簡直就如同大海,而他則是落入海中不會游泳的溺水者。
他的頭頂上是只能看到閃電與黑暗的未來,腳下是深淵一般苦難的過去,而迎面撲來的那讓他無法呼吸的,則是現在的淒風苦雨。
在那樣的生活中,他奮力掙扎,保護自己,面對吞噬靈魂的苦難竭盡全力的踩著水。
現在縱橫天下的混血岩雕,當年只是個無力的幼崽,看著那些有力量的人如龍一般的飛翔在天際,翱翔在困難的烏雲與大海之上,無比絕望。
他曾經向有些人求救,但是這些人如同隨波逐流的海草,早已按照苦難的海洋法則順著冰冷的法則生長固定了,對他的呼救充耳不聞;他也曾向宛如磐石一般抵抗苦難的堅強者求救,但是那些人的靈魂早已為抵抗生活而滴水不漏。
更有甚者,還有人如同洋面上呼嘯的暴風一般,成為苦難的幫凶抽打著他。
若是沒有冒險團的人出現,哈蒙德絲毫不懷疑他最終會放棄抵抗,讓靈魂成為屍體,讓肉體成為棺材。
但是冒險團的人終於是出現了,艾登-斯特凡等人向他伸出的友誼之手,就如同航行在人生的苦難之海上的大船。
這條船為哈蒙德遮風擋雨,讓他在人生的海洋上得以前進,性格各異的船員和豪爽的船長取代了逝去的混蛋父親成為了他新的家人。
所以,當船員,也就是他的家人中有一人逝去的時候,哈蒙德刻骨銘心。
作為一位愛著自己妹妹的兄長,想必他心中現在也是十分不好受的吧---哈蒙德沉默著想到。
被哈蒙德的情緒感染,黃浪多少也覺得有些悲愴,不過,那句話說得好啊---人的悲喜並不相同。
黃浪此時臉崩的緊,主要原因還是他不崩著臉的話,有可能,就樂出來了不是?
此時此刻,黃浪終於那些老戲骨們的厲害之處---說哭就能哭,這事兒真不是一般人乾的出來的。
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就像那個某某,那個藝名怪到被外國友人笑話,拍戲的時候什麽眼藥水催淚棒都上了結果還哭不出來的大寶貝。
那大寶貝叫啥來著?什麽安哥拉(An-ge-la)寶貝兒來著?記不清了。
反正此時此刻,面對著自己的墳頭,哭不出來的黃浪覺得自己的心裡有一個迷你的天王正站在他墳頭上蹦迪,同時指著墓碑上躥下跳的對他咆哮著一句話:
【哭,你TM倒是哭啊!!!】
【天王,我對不起你啊,我是真的哭不出來,我就不是個演員啊,我沒學過表演啊,我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啊,我只是個抱到了金大腿的幸運兒啊,能出現在這我高興還來不及,妾身哭不出來啊…….】---黃浪在內心對一到過年的時候歌聲就到處都是的天王道歉。
然後,就像那個安哥拉大寶貝兒一樣,他也突然意識到了---他是有金手指的人啊!
頓時神清氣爽,怕也不怕了。
黃浪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將意識集中在墓碑上,一行光芒閃爍的字符顯現了出來:
/
【你對著簡-多恩的墓碑小聲哭泣】一行發光的文字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下一瞬間,黃浪隻覺得一股悲傷仿佛他心底突然出現了個泉眼一般,不停的湧出,人生中經歷過的很多悲傷的事情,很多已經被他忘記的事情瞬間被從記憶中提取出來,讓他忍不住抽泣起來。
成了!!!表情動作指令真的有效!!!---黃浪心中狂喜,但是臉上卻止不住的仍然在抽抽抽,整個人也保持著抽泣狀態。
魔獸世界這遊戲,是有諸多表情動作指令的,一旦輸入,人物就會做出特定的動作,而在哭泣這方面,絕大多數人只知道輸入/cry,但是作為一個老玩家,黃浪可是知道不少其他和哭泣有關的表情動作命令的。
在小聲哭泣了一陣之後,黃浪再度集中注意力,輸入下一個指令:
/shiver
表情動作指令---顫抖。
臉上掛著淚,黃浪覺得身體止不住的哆嗦了起來,那感覺好像好久沒吃飯低血糖的時候被人過了電一樣。
眼角余光瞥到哈蒙德一臉於心不忍的黃浪心中竊喜又有那麽一點點不忍的同時,走到墓前跪下,發動了下一個指令:
/Cry
這下,黃浪可不是抽泣了,而是衝著墓碑開始嚎哭,哭的那架勢叫一個悲戚,把旁邊舉著【簡-多恩】信物的精靈都給看哭了。
系統出品,必屬精品啦。
看著周圍的人被他情緒感染,黃浪決定乘勝追擊,他立刻輸入了另外兩個指令:
/Bonk
/Bleed
前一個指令時撞擊,後一個是流血,兩個指令連續輸入之下,黃浪仰起頭,然後衝著墓碑狠狠的撞了下去,撞的額頭皮開肉綻,血在墓碑上飛濺開來。
/Roar
意識中輸入這個指令後,緊跟著頭撞墓碑血流不止,黃浪又仰天長嘯起來。
/Crack
黃浪的十指關節嘎嘣作響。
/
黃浪開始使勁的抽自己大耳刮子。
悲傷,憤怒,自責,一氣呵成,乃是使用表情命令的豪傑,演技凌駕於安哥拉大寶貝兒之上的強者!
就在黃浪開始抽大耳刮子以後,哈蒙德終於動了,他走到黃浪身邊,伸出手,壓住了這個年輕人抽自己的手,然後用力的將他抱入懷中,手從後面緊緊的按住黃浪的頭,直到黃浪停止哭泣後,才輕聲的說:
“你的妹妹戰死,我知道你心中悲苦,但是她為了對抗世界之敵的邪魔奮戰,以戰士的身份戰死……..這是凌駕於很多苟且偷生之人的人生之上的榮耀之死,戰神英靈殿的圓桌上,當有她的席位…..”
“但是,妹妹,始終還是不在了…….”
黃浪這句話說的充滿了悲涼,卻不是靠表情動作指令裝出來的了。
在被哈蒙德抱住的瞬間,黃浪是真的陷入了回憶之中,在那瞬間,他回到了他過往的人生之中的一個瞬間。
那是在他的雙胞胎妹妹的葬禮上,悲傷的不能自己的他,被他的父親抱住的時候。
他的另一半,他雙胞胎的妹妹,從小就極其優秀,優秀到炎炎夏日,所有其他人都在千軍萬馬獨木橋的大考前複習的時候,已經被保送的妹妹可以去故鄉的一條小河邊戲水玩耍的程度。
那條河,帶走了一個家庭的龍鳳胎中的一半,帶走了他黃浪的妹妹。
那是黃浪一輩子的靈魂之殤。
“生命最大的幸福,便是知道自己是被人愛著的,”哈蒙德松開黃浪,兩隻手輕輕的扶住黃浪的頭,看著他緩緩的說到,“我想伱的妹妹,是幸福的,不是麽?”
黃浪點了點頭。
“那就好,她經過幸福的人生,跨越了榮耀之死的大門,現在,該是作為生者的我們完成對死者的諾言的時刻---逝者活著的時候有過的幸福,當與我們這些生者的怒火和奮鬥成正比!邪魔是世界之敵,更是你當復仇的對象,這一點,你清楚麽?”
尚且還沉浸在過去帶來的真實情緒中的黃浪,對著哈蒙德點了點頭,說:
“以多恩之子的名義,以蒼狼與閃電的名義,我必以飽含愛與憤怒的聲音高聲呼喚她的名字,為她復仇。”
這時候,守護在墓旁的精靈射手擦掉了眼淚,走到黃浪身邊,伸出手,將她之前一直捧在手中的物件,呈到了黃浪眼前,說:
“簡-多恩女士在最後一刻將這件東西交給了我,希望我交給多恩的子嗣,她的兄長們,她說,只有多恩之子才能使用這件東西。”
看見那件東西的時候,黃浪一下子從妹妹的死亡有關的回憶中清醒了過來,回到了眼前的現實中:
他正在異世界參加外星人的真人秀,他要帶著財富與力量回去,回到家人的身邊去,連帶著妹妹的份一起,去照顧自己的父母。
或許,就像詹姆斯-多恩一樣。
在那一刻,黃浪覺得自己和他編撰出的那個來到新大陸,想要帶著財富,力量與親人一起回到故鄉的【詹姆斯-多恩】,有些重合了。
精靈遞過來的是他之前埋下的伏筆,一件魔獸世界中的裝備綁定的裝備。
魔獸世界中的裝備,可以根據【誰能裝備】分配成兩大類,一類是撿起來的時候就綁定,只有拾取之人才能裝備的,叫【拾取綁定】;另一種,就是點擊裝備之後才會綁定,在那之前可以自由交易的,叫【裝備綁定】。
他之前試驗過,在系統規則下,魔獸世界中的【裝備綁定】類裝備,雖然可以交給本地人,但是在本地人手中是發揮不出效果的,本地人也無法綁定這些裝備。
所以他才以簡-多恩的身份說出【只有多恩家的孩子才能使用】。
這是他之前為了夯實他的身份留下的。
接過那塊石頭一樣的裝備,黃浪在意識中輕輕的點擊裝備,便將這留在包裡一直沒賣出去的小號裝備戴上了。
這是一件叫做【生命之石】的飾品,裝備起來以後每五秒會回復一些生命值。
哈蒙德和精靈看著這個叫詹姆斯的家夥將那塊石頭捧在手中,很快,一直黯淡的石頭便開始發出朦朧的光,然後他們便看到這人額頭上之前撞出來的傷口開始快速愈合了。
“這是一件治愈系的魔法裝備?”哈蒙德問。
“是,叫做【生命之石】,”黃浪看向哈蒙德,腦中閃過的妹妹小時候的樣子讓他露出一絲真摯的笑意,用帶有一絲懷念的聲音淡然的說,“但是或許,我想給它改個名字了,就叫【妹妹的囑托】吧。”
“那麽,它就是【妹妹的囑托】了。”哈蒙德欣慰的點了點頭。
“我的任務完成了,炎翼大人,我先告退了。”精靈說完,在再次向墓碑行禮之後,便離開了。
等精靈離開後,哈蒙德看向黃浪,嚴肅的開了口---老岩雕向黃浪描述了戰鬥的過程,然後集中描述了邪魔在愛麗絲的戰吼之後,部分失去了對愛麗絲靈魂裂痕的掌控這件事,最後說:
“…….任何能夠對抗邪魔的魔法,魔藥等等手段都是異常重要的,而戰士們直到現在面對邪魔的侵襲都只有自我驅散的手段,並沒有辦法幫助他人,所以簡的那幾聲吼叫,她的這種能驅散他人靈魂中的邪魔的戰技,是異常重要的,關於這種戰技,作為他的兄長,你能告訴我什麽?”
黃浪沉默了。
他真的在思考。
聽老岩雕的意思,他推斷出的結果是---這個世界的【邪魔侵襲】,似乎是在系統的規則下,對他變成了一種【負面狀態】,而這種負面狀態,是能被他的系統帶來的其他效果取代的:
破膽怒吼帶來的是大范圍恐懼,挑戰怒吼的效果是群體嘲諷,挫志怒吼帶來的效果是震懾他人降低他們的攻擊力,這三種效果似乎頂掉了,至少頂松了邪魔侵襲,或者說邪魔附體的負面效果。
黃浪還有一個進一步的推測---應該只有針對精神的狀態/效果技能才起作用。
這一點,黃浪不是很確定,但是恐懼,嘲諷,震懾,都是對精神,或者說靈魂產生的效果?
他不確定賊的那些技能帶來的狀態能不能頂掉邪魔的侵襲控制。
畢竟,你看賊的那些技能……..敲別人悶棍,撒致盲粉,轉移仇恨,下毒,是吧………
怎麽看都怎麽偏向物理一側…….
“我是個盜賊,簡修習的戰士之道,我並不是很懂,”黃浪搖了搖頭先是斷掉了哈蒙德從他這得到有關秘密的念想,然後話鋒一轉,“但是簡在修行的時候,似乎總是從我的一位兄長那裡得到指點,或許他知道些什麽?”
“你的兄長?”
“嗯,我的哥哥迪卡德-多恩,一名法師。”
黃浪嘴上說的法師,實際上卻是在幫自己的術士鋪路---畢竟,術士手上可是捏著不少針對靈魂的狀態攻擊,比如說帶來恐懼的死亡纏繞啊,恐懼術什麽的。
“這可真有意思,精修精神系技能的法師一直是對抗邪魔的靈魂攻擊的主力,難道說你的兄長把法師的精神系技巧和戰技結合了,你知道你這位兄長在哪麽?”
“不清楚,迪卡德兄長已經很久沒聯系了。”
“你願意幫我找到他麽?”
“這是自然。”
“太好了,我帶你去公會的臨時住所,咱們細說。”
哈蒙德拍了拍黃浪的肩膀,帶著黃浪離開墓地,走向冒險者公會。
這一路上兩人相談甚歡,哈蒙德打聽了不少多恩家的事情,黃浪有條不紊的在那編纂這個不存在的家族,一路走到公會門口的時候,哈蒙德正要推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尖叫:
“我不相信!!!!!!!”
然後大門被撞開,黃浪就看到那個混血精靈法師塞雷娜大哭著從裡面衝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