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涅擲出冰之傲慢的行為並非心血來潮,相反,他這次的確有自己的計劃。而這個計劃的依據就是幾天前他與父親的一番對話。
讓我們將時間回溯到那個深夜,翡冷翠的蒼狼之堡內。
父子二人酒足飯飽,一些比較沉重的話題也因為沒有了酒而失去了繼續談論下去的興致,古涅霍然起身,決定就此告辭,回屋睡大覺。
“那我就去睡覺了。”
“咳咳,稍等一下,我親愛的兒子。”
“你還有什麽事?我可不像某人一樣,能‘悠——閑’地宅在城堡裡。”古涅指著自己的鼻子揶揄道。
“我明天還要奔赴太初關呢,趕緊長話短說。”說完還裝模做樣地打了個哈氣。
“好吧,你的這把劍.....”萊昂的目光黏在了古涅腰間的那把銀色長劍上,久久不能分開。
“謔謔謔,你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吧!可真是能忍啊!”
古涅其實也有些奇怪,父親也算是進過紅堡的人,雖然這隻算那把“冰之哀傷”的三分之一,但他怎麽會不聞不問呢?
不可能是禁製的原因,因為他們兩個都是“進入者”,只要不提太過深入的話題,稍微談論一下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那.......是她第二掛念的東西......”
位高權重的康斯坦丁大公那永遠帶著威嚴的眼眸中居然出現了一絲落寞與回憶,他輕輕呢喃著那個名字,目光失去了焦距點,仿佛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都停止了運轉。
古涅默不作聲,作為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十多年的人,他很清楚“她”指的到底是誰。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身上才會出現那種長輩應有的滄桑與時代的厚重感。
這種滄桑的氛圍來的快,去的也快。萊昂很快就發覺了自己的異常,收拾了一番心情,落寂地笑了笑。
“哈哈,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拿到這把劍的?”
古涅情商爆表,連忙將話題往一個更加沉重的方向推去,妄圖以他在紅堡內的灰暗經歷能打破現在這種蕭瑟的氣氛。
“不好意思,不想。”萊昂擺了擺手,意興闌珊。
“喂喂!剛才暗自神傷的是你,問起這把劍的還是你!我好心緩和氣氛,你這廝怎麽這麽不識抬舉?”
也就是他,才敢跟聲名在外的康斯坦丁大公這麽沒大沒小,換了別人恐怕連城堡的大門都邁不出去了......
萊昂也不惱,反而還大點其頭:“
“哈哈,人到中年總會平白無故地神傷,你這年輕人可得多多擔待一些。”
“哼,這個時候倒是倚老賣老起來了!”
古涅早就看穿這些“老東西”其實都是一丘之貉了。平時扮成二十幾歲的帥小夥招蜂引蝶、更有甚者還直接裝成幼女賣萌!
不過到了他們理虧的時候,就會掏出他們擱置已久的特權——“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將之前的裝瘋賣傻全部拋到腦後,簡直手心手背都是他的理!
真是無恥至極!
不過經過這頓插科打諢後,氣氛明顯輕松了不少,剛剛那種仿佛死了老婆般的沉悶感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不想跟你探討那把劍的過去,隻想和你交流一下它的用法。”萊昂故作輕快地說道。
“還能怎麽用?將魔力灌進去後直接向下一劈不就行了?”
“這可是‘冰之哀傷’!水元素之劍!不是什麽砍柴刀!”萊昂聽到這種堪稱“毫無技術含量”的用法後,
氣得吹胡子瞪眼。 “嘿嘿,現在它改名叫‘冰之傲慢’了。”古涅有些志得意滿地說起他那古怪的命名方式。
“......不管它叫什麽,你的使用方式都太粗糙了!”
萊昂輕撫額頭,感覺跟古涅的對話又讓他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那你有什麽好方法嗎?”古涅滿懷期待地問道。
‘來了來了!這就是那種劇情吧!老頭子應該會從某個犄角旮旯掏出什麽神功秘籍了!’
果不其然,萊昂的雙手從背後伸出,慢吞吞地揭曉了答案
“抱歉,我也沒有好的辦法。”他攤了攤手。
“我靠!你這個時候不應該把康斯坦丁家族的秘技傳給我嗎!”
古涅從凳子上蹦起,目眥欲裂。
萊昂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自己的兒子,很理所當然地應道
“你這把劍以前根本就沒有人用過,我也只是見過一次,你憑什麽認為我會有什麽驚世駭俗的提議?”
這句話太有道理了,頂的古涅啞口無言。
“再說了,家族的秘技不是早就傳給你了嗎?”
“呵呵.....那你對我就沒用了!”古涅轉身欲走,不想再陪著這個老頭子發瘋了。
“不過......一點個人見解還是有的。”
這句話又將古涅的剛剛抬起的腳拽了回來,恨得他牙根直癢癢。
‘你是故意的吧!絕對是故意的吧!’少年轉過頭恨恨地瞪著自己的父親,下定決心如果這次他再不說出點有價值的情報,就直接炸了他的酒窖!
萊昂似乎也察覺到了古涅的惱火,也不再逗他了,正色道:
“你本人和劍鞘的功能其實差不多,都是在抑製這把劍的魔力,你想想最開始遇到它時是什麽場景就能大致明白我的意思了。”
古涅眉頭一皺,頓時回憶起了紅堡內那宛如冰之地獄的大廳,忍不住打了兩個冷戰,手指在袖口微微扭動。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萊昂見古涅臉色發青,點了點頭。
“你的意思不會是........”
“沒錯,只要離開了你這個現任主人,這把劍就會像匹脫了韁的野馬,很快就會恢復它真正的威力。”
萊昂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仿佛帶著重若千鈞的壓迫力。
“遇到緊急情況不妨直接將它扔出去,然後離得遠遠的!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主意了。”
“但你絕對要銘記一點——這劍可不分敵我!使用時要看好時機!”
而這句最重要的話卻被古涅當成了耳旁風,他當時滿腦子都是酒精,揮了揮手,從這間充滿葡萄酒香氣的會客廳內走了出去。
。。。。
“嗖——”
冰之傲慢帶著勢不可擋、石破天驚的勢頭,射向了那隻獁猛象!只見一道藍光閃過,獁猛象的腦袋就瞬間被穿透了一個大洞!血流如柱,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嚎,應聲倒地。
本該是這樣的。
古涅想的很美好,但現實卻挺殘酷,人家那麽重要的攻城巨獸,怎麽可能沒有專人防守呢?
幾個披著法袍,拄著法杖,看上去還像那麽回事的獸人法師在幾個呼吸間完成了咒文吟唱,一道無形的魔法向冰之傲慢射去。
他們很明智地沒有嘗試用魔法擊落那把看上去就無比詭異的冰劍,反而是用魔力給它加了一把火,讓它的飛行方向朝左側偏移了少許。
差之毫厘,謬之千裡。
這一點點偏移就讓冰之傲慢失去了準頭,斜斜地朝左側山壁飛出。
只聽“嗤”的一聲脆響,銳利的冰刃就仿佛是切開豆腐般插入了石頭中,劍身全部沒入石質,隻留下純冰劍柄暴露在空氣中。
“嗷嗷嗷!乾得漂亮!”
“人類的花招也不過如此!”
見這勢若雷霆的一劍被己方的法師輕松化解,獸人們發出了興奮的嚎叫。
‘不!不!不是這樣的!那把劍!它在........’
桑格是這支軍隊唯一一個三十級以上的高手,獸人敏銳的感官讓他察覺到了那股來自靈魂的悸動。
也只有他才能從山體細微的顏色變化中看出那毀滅的前兆。
“後撤!後撤!”它大聲呼喊,聲音甚至蓋過了獁猛象的咆哮和投石的發射聲。
令行禁止的獅族子弟兵雖然不解,但出於對自己族長的無條件信任,他們還是齊刷刷地後退了十幾步。
“他娘的!這群獅崽子要跑!懦夫!”
“我看是他們領頭的,被那放不出半點屁的招數嚇尿褲子了吧!”
作為援軍的綠皮獸人捧腹大笑,各種詆毀紛至遝來。
“你這是在幹什麽!你要做逃兵嗎?”
那兩個綠皮將領大聲質問桑格。
但桑格已經顧不得這些詆毀與質疑聲了,他心急如焚,就連快要抵達獸人陣線的人類軍隊都忘了個一乾二淨,殊不知這種變陣是接觸戰前的大忌!
“族長,咱們不應該.........”
一名萬夫長雖然服從了桑格的軍令,但心中卻頗有疑惑,不過他的問題隻問了一半就沒有必要繼續問下去了。
霎那間!仿佛有成千上萬隻無形的手同時攥住了所有獸人的心臟,一股足已凍結一切的寒流從左側湧起!那個領域將空氣凍結,漲破了獸人法師們的防禦結界!
冰之傲慢的領域剝奪了整個空間內所有的熱量,氣溫在不到幾秒鍾之內就跌破零度,寒氣瞬間將所有的水汽凍結,甚至就連雪花都停止了下落。
以那把冰劍為圓心,方圓一裡內的球型空間內,一切都被寒霜覆蓋,北境引以為傲的寒冷在這種領域面前不過是一片小雪花而已。
獸人的聲音、動作、表情,乃至於生命都戛然而止,這般威勢,宛若冰雪女神的歎息!
正如這把魔劍的名字,那些沒有撤退的綠皮為他們的傲慢付出了代價。即使是生命力強橫如他們,在“水”元素的概念體前也顯得那麽脆弱!突如其來的寒流讓他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身軀化為了一座座活靈活現的冰雕。
不再需要封印那顆心臟並且失去了古涅和龍鱗的掣肘後,冰之傲慢終於展露出了它那崢嶸、可怖的一面!
即使只剩三分之一,即使常年沒有上一任主人的魔力滋養,它還是天上天下,獨一無二的水元素之劍!
獸人左翼的陣型被撕扯出了一個大窟窿,再加上獅族獸人的後撤,這一擊帶來的效果絕佳!
“他們的陣型亂了!兄弟們,上!”
“不要浪費少爺給咱們爭取的機會!”
北境士兵士氣大振,勢如破竹,揮舞著長矛衝向獁猛象。
獁猛象此時也在發出哀嚎。冰之傲慢蔓延開來的領域凍住了它的一隻前腳。它發瘋似地搖晃著自己的身軀,企圖將自己的腳從寒冰中解放出來。
伴隨著“撕拉”這一讓人頭皮發麻的肌膚撕裂聲,這隻巨獸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吼叫,殷紅的鮮血從它厚重的毛皮下汨汨滲出,露出其中鮮紅色的血肉。
皮膚撕裂的劇痛讓它發狂,它劇烈地扭動著粗壯的象鼻,將身前的獸人軍隊甩飛,如同秋風下的落葉。
投石機上的巨石也被發瘋了的獁猛象震落,好巧不巧地將身後的那個隘口堵了個七七八八!現在,獸人不僅要面對失去控制的巨獸,而且還毫無退路了。
桑格看著自己的同族一個個倒下、被獁猛象掃飛,仿佛有幾百根針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頭。
那些獅族勇士,他們骨骼碎裂,鮮血飛舞,化為肉泥.......他們就要死在這裡了,不是作為獸族戰士光榮地戰死,而是被己方的戰爭巨獸殘忍地虐殺!
他的同族正在毫無價值地死去。
而他在一個小時前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下達這種命令!
“撤退!我們撤退!”
沒有人反駁他這個決定,所有獸人都看出來了,他們這仗已經輸了,輸的無比淒慘,毫無榮譽可言。
“出口被石頭堵住了!”
“快!快把它挪開!”
那兩個綠皮將領慌得六神無主,爭先恐後地朝身後的山口擠去。
“呼呼......你們幾個!快給我把這塊該死的石頭搬走!”
“不行啊,大人!太重了!至少需要二十分鍾!”
“你們這幫廢物!”
綠皮將領六神無主地望著距離自己不過六七百米距離的北境武士, 對桑格大吼道
“你...你快帶著你的人去給我們爭取時間!”
“沒錯!你們才是先鋒軍,我們不過是援軍,理應前軍變成後軍斷後!”
這兩人醜態畢露,就連周圍的綠皮士兵都皺起了眉頭,而獅族獸人更是露出了獠牙,像一隻隻嗜血的雄獅般爆發出低沉的怒吼。
“好啊。”
桑格點了點頭,順從的態度讓周圍的獸人大吃一驚。
“哈哈,算你小子識相,還不快.........”
那聲音就像是一聲哨響,既清脆又急促,綠皮將領還沒有說完這一整句話,他那顆醜陋沉重的腦袋就被彎刀連皮帶肉地砍了下來!
“你........”另一個綠皮剛剛張口就被桑格那雙巨掌捏住腦袋,從平地上揪了起來,兩腿亂蹬,雙手不停地抓在那隻鬃毛旺盛的大手上,卻沒有讓那隻手有任何反應。
“噗!”
腦袋被捏爆的聲音就像是西瓜摔在地上,唯一不同就是綠皮的血是綠色的,並沒有西瓜那麽水靈紅潤。
桑格甩了甩手中的血,揚天大吼道
“不怕死的跟我來!我們去拖住那群人類!為後軍爭取時間!”
他張開了雙臂,仿佛要將整個世界擁入懷中;他大口呼吸著風雪,舉起彎刀發出獅子般的咆哮!
獸人的尊嚴仿佛被點燃了!跌落低谷的士氣轉瞬之間回升到了頂峰!
咆哮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宛若漲潮的海浪。
那是野獸被逼到絕路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