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氣氛隻持續了片刻，就被萊昂和煦的提問聲打破了。

　　可能是不想給這些年輕人施加太多的壓力，也許只是腦子裡突然閃過了這個問題，總之，高深莫測的康斯坦丁大公來的快，去的也快。

　　這種率性而為的性格也和某人十分相近，讓人忍不住懷疑燕無殤會不會才是被領養的那個。

　　“你們覺得打贏一場敵眾我寡的防守戰，需要什麽因素?”

　　這個問題古涅和奧菲利亞很熟啊！昨天她們就回答過，還被某條龍擺了一道。

　　只不過范圍縮小到了防守戰，而提問的人也從婀娜多姿的龍族大姐姐變成了一個中年人類大叔。

　　“地利。”

　　“防禦設施。”

　　燕無殤和羅莎琳德稍一思索，就做出了回答，看來她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剩下兩人對視一眼，異口異聲地說道

　　“金錢”

　　“戰術”

　　‘我靠！你還真是倔強啊！’

　　古涅萬萬沒想到奧菲利亞根本就沒被菲奧娜說服，此時此刻還在堅持她自己的那一套觀念，反觀自己，真是太容易被他人的觀點影響了！真是太令人羞愧了......

　　他頓感臉上火辣辣的，但又轉念一想

　　‘我也沒什麽自己的想法啊！這人雲亦雲又有什麽好羞愧的?’

　　轉眼間又不可一世起來，隻待萊昂質疑，他就會將菲奧娜的那套洗腦理論灌輸給他，以此來凸顯自己那卓爾不凡的智力！哈哈哈，真是有夠無恥的呢。

　　誰知大公並沒有提出什麽質疑，反而點了點頭

　　“嗯，你們說的都很對，那咱們現在擁有這些因素嗎?”

　　‘我靠，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某人心中大喊，卻忘了只有意圖不軌的人才會想盡方法地質疑別人，而真正想聽取意見的人從不吝惜讚同。

　　“首先是地利，這個優勢咱們肯定是有的，而且還很大。”

　　燕無殤早有準備，從戒指中取出一份地圖攤開，指著地圖中央一個被兩座山峰夾在中間的隘口說道

　　“太初關是我們最後的一道屏障，也是世界上最易守難攻的幾個區域之一。在過去的幾千年裡，獸人無數次南侵的野望統統被太初關粉碎了，我相信這一次照樣可以在這裡讓他們铩羽而歸！”

　　太初關東側有一座“大寒山”，因為其地勢高聳、峭壁絕立、冰雪常年不融，故稱“大寒山”，西邊的那座山大同小異，因為比大寒山矮了一些，故稱“小寒山”。

　　兩山層巒疊嶂、高聳入雲，簡直就是天然的城牆！再加上山壁陡峭光滑、險峻之極，就算是會飛行魔法的大魔導師都很難飛上去，更何況那些笨手笨腳的獸人?

　　有人就得指點江山了——那我為什麽不繞過去呢?

　　哈哈，你可真是天才兒童，靈光一閃居然解決了困擾這群獸人幾千年的問題！

　　哪有這麽簡單?如果你有命繞過大半個北境而不葬身於暴風雪中的話，倒是可以嘗試一下。

　　太初關這麽有名的關卡，就算是古涅這個缺乏常識的人也略知一二，自然就不用贅述了，大公讚揚了一番自己的女兒後，轉向了羅莎琳德。

　　“只要有足夠的材料和人手，我就能源源不斷地製造小規模殺傷性魔法道具，到時候獸人用命，我們用魔法道具，很容易就能將他們拖垮。”

　　“沒錯，這就是我請您過來的原因。”

　　雖然矮人美女說的是很理想化的情況，

但守城戰，最需要的就是這種人才。　　本來人數就比不過獸人，你再不拿別的東西彌補一下，這仗還怎麽打啊！

　　“金龍商會那邊我已經談妥了！他們會鼎力支持北境，要錢有錢，要補給有補給！”

　　古涅神情倨傲，眼角都快翹上天了，但卻沒有說出他所簽訂的“霸王條款”，典型的報喜不報憂。

　　康斯坦丁大公早年走南闖北，也算是和金龍商會打過交道，自然不是那麽好騙的。

　　“哼，我猜肯定不是無償的吧！跟龍族做生意，我就沒有賺過！說吧，代價是什麽?”

　　在大公銳利的眼神之下，古涅隻好坦白交代

　　“嘿嘿，只需要咱們將獸人俘虜交給他們，並且允許金龍商會在北境做奴隸買賣.........”

　　少年越說越沒底氣，時不時還瞟了幾眼父親，本以為一向正派的他會勃然大怒，誰知他居然沒有半點反應。

　　“額......總之我覺得這次交易還算不虧，只不過家族會被貼上奴隸販子的標簽.......”

　　“你這次辦的事也太離譜了！這可是把家族的名譽和金龍商會綁定了啊！所產生的連鎖反應，你有考慮過嗎！”

　　一向無條件支持古涅的燕無殤這次破天荒地反對了起來，正想要再說幾句，卻被父親低沉的聲音阻止了。

　　“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家族的聲望與人類的存亡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只要能擋住獸人南侵的腳步，別說是獸人奴隸了，就算是人類，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喂喂，你這也太不偉光正了吧.....”

　　沒想到父親居然能做出了這種讓步，戰局的頹勢可見一斑，古涅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可是.........”

　　“沒有可是！這一仗關系到康斯坦丁家族的存亡，我們若是敗了，根本就沒有‘以後’可言了！”

　　燕無殤的發言被萊昂生硬地懟了回去，她憤憤地跺了跺腳，黑著一張臉走出了會客廳，房門“砰”的一聲巨響，似乎在宣泄著少女的不滿。

　　但萊昂宛若未聞，神色不變地對奧菲利亞說道

　　“亞歷山大家的小姑娘，奧古斯都那小子有沒有話讓你代傳啊?”

　　“家父說他會盡力說服樞機會，爭取將援軍早日送達。”

　　“呵，說了跟沒說一樣，還‘盡力’?他要是能使三分力我就謝天謝地了！”

　　萊昂話帶譏諷，肆意批判起十字軍大統領的種種作為。

　　奧菲利亞也不惱，因為這兩位大人物當年可是同班同學，早有交情，自己一個晚輩，還是不要摻乎了。

　　“呼........你的眼睛和蕾妮的眼睛一模一樣！但論容貌還是你妹妹更像蕾妮。真是怪了........那時候她不是已經........”

　　大公罵完自己的老朋友奧古斯都，突然開始回憶起那個女人的音容笑貌，盯著那對蒼色的眸子，絮絮叨叨地嘀咕起來，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咳咳！”直到古涅的咳嗽聲將他驚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尷尬地笑了笑

　　“哈哈，人老了就是喜歡回憶往事，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奧菲利亞小姐不要見怪，請說說你的看法。”

　　這個渾身上下絲毫不顯老態的劍聖居然開始傷時悲秋起來了！倒頗有幾分古涅的神韻......不對！哪有老子像兒子的?

　　“夫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我認為獸人根本不擅長攻堅戰，他們的勁頭來的快卻得也快，一旦久攻不下，勢必會折損士氣，到那時我們只需要在聯軍之內挑撥離間，讓那些本就不睦的部落自己先打起來，他們這麽一亂，大軍很有可能直接分崩離析。”

　　少女雙手合攏，冷峻的臉上冒出久違的殺氣

　　“之後我們就直接進攻，蠶食掉他們的部隊，將這群肮髒的異教徒趕回雪山裡！”

　　古涅第一個大力鼓掌讚同，但收獲的不過是少女的白眼。

　　其余兩人也點頭稱是，雖然奧菲利亞的“戰術”也有些理想化，但不失為一條妙計。

　　前提是他們真的能把獸人大軍的進攻性先消磨光。

　　討論就這樣落下了帷幕，他們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至於如何發揮、統籌規劃這些主意，就需要不斷推演再加上親自實踐了。

　　“所以你到底是是怎麽想的?不要告訴我你只是想聽聽我們這些學生的意見。”

　　送走了兩位女士後，大廳內只剩下這對父子和一桌的杯盤狼藉。

　　萊昂將最後一杯酒倒進嘴裡，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活像一個莊稼漢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腦子是有的，本事也不小，卻缺少一些經驗。”

　　“哦?你又有什麽高見了?說來聽聽。”

　　古涅冷笑，他已經被菲奧娜的言論洗禮過了，真不信這個老頭子能說出什麽足夠震撼他的真知灼見。

　　“戰爭可不是單純的數字遊戲，哪邊籌碼多，哪邊就能穩贏。”

　　他將那幾個酒杯疊了起來，擺成了一座玻璃塔。

　　“哈哈，可你現在連點拿得出手的籌碼都沒有啊！”

　　古涅辛辣地指出了萊昂的邏輯漏洞，但大公只是輕笑了一聲，繼續說道

　　“在我看來‘立場’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的立場夠對，就算是戰爭輸了，也會在別的方面贏回來。”

　　“你沒發燒吧?怎麽開始說胡話了?”

　　古涅誇張地摸了摸父親的額頭，嗯.......溫度適中，沒有發燒。

　　“站在咱們家族的立場上，這場戰爭是非贏不可，沒有退路;可對於聖國中的某些人來說，獸人入侵中原反而是一件好事。”萊昂語出驚人。

　　“嘿，拱手送出一大片土地、再加上生靈塗炭，人心思變........我真看不出這有什麽好處。”

　　“這是你的看法，你又不是什麽既得利益者，自然會覺得詫異。實話告訴你，這種戰火連天的局面正合那些主戰派的心意，他們巴不得有這種機會獨攬國內大權，以此啟動戰時機制，順便打殘北境這個阻礙，簡直是一石二鳥！”

　　大公的聲音越來越冰冷，說出的話也越來越駭人聽聞

　　“你以為援軍為什麽遲遲不來?跟塞提斯對峙?真是笑話！若是少了那幾十萬人邊境就會被攻破，那聖國早在兩千年前就該滅亡了！”

　　古涅傻眼了，怔怔地說道

　　“可.....獸人南侵禍患無窮啊！”

　　“在他們眼裡這都是小事，他們認為獸人不事勞作、只會掠奪，再加上天生智力不足，根本就適應不了中原的生活，很快就會內部分裂，自相殘殺起來。”

　　“所以你剛才是在試探亞歷山大家族的‘立場’?”

　　古涅總算明白了大公的真實想法，聽策略是假，探立場才是真！但他卻更為疑惑了。

　　“咱們兩家剛剛結盟，奧古斯都大統領還默許自己的兩個女兒支援北境，連他你都不信任?你這疑心病未免太重了！”

　　卻不知自己的疑心病同樣很嚴重，若不是和奧菲利亞混久了，他說不定也會這麽懷疑。

　　“他是軍中的大人物，誰知道他想不想利用這個機會獨攬大權?至少，我是不知道。”萊昂抓過一個酒壺，失望地倒出了幾滴殘存的酒水。

　　“那你試探出來了嗎?”

　　“我只看出了這個小姑娘的立場，她確實很想幫助你。”

　　父親的眼中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別有用意地瞟著自己的兒子，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美人恩可是最難消受的啊.......”

　　“打住！你剛才這麽一大堆廢話根本就沒有解釋‘立場’在這場戰爭中的作用啊！”

　　某人氣急敗壞地吼道

　　“哎，你還不懂嗎，‘立場’就相當於這個。”

　　萊昂輕歎一聲，指著那座由酒杯搭成的玻璃塔，兩指握住了最底層的那個酒杯，手指微微用力，那個酒杯就被他拽了出來。

　　失去了平衡的玻璃塔瞬間倒塌，酒杯在桌上亂滾，發出陣陣清脆的響聲。

　　“額，我真的沒搞懂你這個莫名其妙的比喻.......”古涅撓了撓頭。

　　“沒搞懂就對了。”萊昂打了個酒嗝，悠然道

　　“我也沒懂。”

　　高深莫測的大公，來的快，去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