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涅迎風站立在太初關巍峨的城牆之下,向遠處眺望,猛烈的寒風將他的毛皮大氅吹得獵獵作響。他的體溫比常人要高上不少,故不懼寒冷,也更能領略到北境那蒼茫壯闊、北風卷地的自然之美。
時值深夜,狡猾的獸人們挑選了一個對於他們來說極為有利的時間點來攻城。
獸人的夜視能力絕佳,在黑夜中的作戰能力比人類高了不止一星半點。但經過這幾千年來的互相征伐,雙方早就摸透了對方的打法。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在古涅背後,五千名精挑細選的魔劍士正在沉默著待命。他們大多數披掛著由金絲飾邊的精鋼鎧甲,腰間斜插著一柄手掌那麽寬的闊口重劍,身上的魔力似乎也察覺到了大戰的臨近,開始圍繞著他們的身體躁動不安起來。
他們每個人都接近二十五級,堪稱精銳中的精銳。隊伍構成更是混雜,有的屬於守軍精英,有的來自蒼狼騎士團,有的則是十字軍軍官。
這支臨時拚湊出來的精銳部隊,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尖刀,只要奔赴戰場,就必須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而在這隻精銳軍兩翼,則是由足足兩萬無魔力者組成的陣列。守城戰可從來就不是光站在城牆上射射箭、吆呼幾聲就萬事大吉了的,城牆下也需要有一定的軍力守衛,從而相互配合。
燕無殤率領的三百名魔法師嚴陣待發,一個個握緊了法杖,口中念念有詞。三百人的默念緩緩匯成了一道森然的法術,宛如太古的咒語,於城牆正上方凝聚。
北境人不喜魔法,或者說只是討厭這種“不夠豪邁”的打法。在他們看來,真正的北境勇士就應該手持雙刀,跟敵人來一場血脈噴張的近身肉搏,而不是縮在別人屁股後面,放放火球。
不得不說他們對魔法師的偏見很大,這也導致燕無殤東拚西湊、費了老鼻子勁才拉出來三百個魔法師。這可是足足有七萬人的軍隊啊!按常理來講至少應該配一千個魔法師,三百完全處於及格線之下。
但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魔法師又不是從地裡種出來的,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突然冒出來那麽幾百個。如今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不過好在這三百人至少基礎不錯,勉強能完成這個大型魔法。
吟唱結束了,一個全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圓滾滾宛如白熾燈的圓球出現在了魔法師們的頭頂。那刺眼的白光照得古涅都眯起了眼睛。
“向空中發射,調準好彈道!”在燕無殤精準的命令下,那顆白球緩緩升上了天空,將周圍紛飛的雪花映的一清二楚。
白球瞬間擴大,散發出劇烈的魔力波動,將白光灑向了大地,照的太初附近這片區域宛如白晝。
“照明術”是一個非常實用的法術,小到夜晚照明、傳遞信號;大到驅散黑暗、照亮戰場........可以說是應用范圍巨廣。
人類幾千年來就是憑借著“火”與“光”才從這片魔獸橫行的土地上,奪得了一片棲身之地。獸人雖不是魔獸,但本能地對強烈的光線還是有那麽幾分畏懼。
但是維持這麽大范圍的照明術,有兩點不妥。
一是需要持續不斷的魔力供給,二是容易被敵方破壞。
以往的獸人夜襲,人類這邊都會有成百上千名魔法師,自然不愁這點魔力供給,被敵方破壞後也能及時補救。
可現在北境只有三百個魔法師,配合甚至還不算默契,魔力總量更是捉襟見肘。
但燕無殤在聖羅蘭學院的這一段時間,並沒有像某人一樣荒廢青春,而是真的學出來了一些有用的知識。
她將“照明術”進行了改良,現在的這個魔法,其實應該叫“月光照明術”了。
顧名思義,那個光球現在並不是只會發光,還有聚光的功能。它會匯聚方圓幾裡內所有的月光,將這些光線凝聚、投射在戰場內。
這麽做既節省了魔力,又不怕被敵方摧毀,畢竟你可不能和“月光”較勁啊。
“這可真是天才般的創造力。”就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奧菲利亞,也忍不住誇獎了幾句。
“謔謔謔,也不看看是誰的妹妹。”古涅眉飛色舞。
“這時倒像個哥哥了......不過還是比不過我家露娜。”
“我的妹妹可是天才魔法師!”
“我的妹妹可是天才魔劍士!”
這一兄一姐開始炫耀起自己的妹妹來。在這大戰將至的緊要關頭,居然還再說這些有的沒,沒的有的事情!真是毫無緊張感呢.......
但他們這段故作輕松的對話,卻緩解了身後那些士兵們的急迫感,讓士氣回升了不少。兩位殿下都這麽輕松,這說明什麽?說明勝券在握啊!
奧菲利亞內心其實遠沒有表面上那麽平靜。
照明術照亮了夜空,白光灑在了蒼白的雪地上,映出那些如雨點般密集、大片大片黑壓壓的影子!
任誰看到這麽多的敵人,也不可能有心情談笑風生,奧菲利亞的故作姿態就是為了調動這些士兵的情緒。
但古涅卻是真的毫無緊張感,談笑自若的舉動讓少女有些嫉妒。
‘這個人真的會感到緊張嗎?難道這就是天生的大將風度?’
雖然在紅堡被古涅“嘴炮”了一通,但奧菲利亞還是會時不時地嫉妒古涅的粗神經。當然是不含任何負面情緒的那種“嫉妒”。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月碧麟開。”
古涅緩緩地念了一句詩,稍加改動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那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卻很好地傳達給了眾人。
“同志們,不要膽怯,不要退縮!我們的背後是翡冷翠!翡冷翠的背後是大陸腹地!”他氣宇軒昂地開始做戰前動員,這種事情不應該是將軍來做嗎?
“我不會虛偽地跟你們說什麽‘保衛全人類’的狗屁話,你們需要保護的只有善良淳樸的北境人民!想想你們的父母、老婆孩子!他們就在我們身後!我們不是退無可退,是沒有後退的理由!”
古涅指著南方,沒有經過魔力加持的宣講聲卻傳到了每一個士兵的耳邊。
“所以我們絕不能後退!也決不能失敗!因為我們肩負著家人、朋友乃至於這片土地的命運!”
他拔出了冰之傲慢,劍尖直指下方的獸人,嘶吼道
“我向你們保證,我不會後退一步!我會永遠衝在最前面,與你們一同奮戰!”
“讓我們為了北境的榮譽而戰!”
他結束了自己的演講,士兵們爆發出如同雷鳴一般的爆喝,士氣上升到了頂點。
‘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麽正經!’熟悉古涅的眾人雖然也被這熱血澎湃的演講稍稍震撼到了,但更令他們震撼的還是古涅這來之不易的正經!
‘難道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不不不,他應該只是覺得這麽做很有趣吧........’奧菲利亞呆呆的看著神采飛揚的古涅。
‘哈哈,不愧是我,隨便挑一段小說裡的演講就這麽有效!難道本少爺天生就有領袖魅力?’
果不其然,某人永遠只會為了耍帥而“正經”。
。。。。
獸人號稱的百萬大軍在太初關面前完全施展不出,因為這條山路如同沙漏中間的連接管,任憑你有多少兵力,都只能按照沙漏的規則,從孔洞中慢慢下落。
納戈爾大酋長站在山崖上,俯視著自己的萬乘之軍,忍不住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這可真是一道與眾不同的法術啊......”黑袍人望著天空上的那道純白,喃喃自語。
“大酋長,是否動用我方的法師,將那顆煩人的光球打下來?”一位獸人將領躬身請示道。
“那發照明術在汲取月光,摧毀它會花很大的力氣。”
黑袍人還沒等納戈爾回復,就擅自否定了那個獸人將領的提案。
後面的那些獸人都有些面色不善,有幾個暴脾氣的綠皮獸人甚至直接喝道
“你一個人類還他娘的唧唧歪歪?”
“別忘了今晚進攻可是你提出來的!”
“老子看你就是故意的!”
謾罵聲不絕於耳,這些獸人要麽是一族之長,要麽是納戈爾的忠實擁躉。平時互相看不過眼的,但此刻卻團結一致,共同彈劾起了這個神秘兮兮的黑袍人。
同時也是在試探這個人類在大酋長的心中的價值。
“夠了!大戰在即,你們這群飯桶還在這裡吵!成何體統!”納戈爾爆喝一聲,鐵塔般的身體繃了起來,散發出一股狂暴的魔力。讓底下的那群剛才還罵罵咧咧的獸人頓時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黑袍人露出了輕微的嘲諷,他知道大酋長很討厭在這個“檢閱部隊”的時刻被打擾,所以才敢放心搶話。
‘沒想到這群草包還真的那麽蠢啊。呵呵,獸人就算是打下了太初關也只會陷入自相殘殺的亂局之中吧。’
他在心中暗暗恥笑著那群頭腦簡單的傻大個們,開始思考著接下來的布局。
一直默不作聲的狼人沃爾夫向前一步,向有些憤怒的大酋長請示道
“我方軍隊已經擺好陣型,諸位領隊還在等待您的指示。”
“嗯.......不用管那個發亮的球,正好讓人類親眼見識俺們的力量!”他猙獰地笑了笑,昏黃的瞳孔爆發出了駭人的煞氣!
“桑格。”
隨著納戈爾的聲音,一位毛發金黃、身高接近兩米、全身肌肉呼之欲出的獅族獸人從眾將中走出,單膝跪地,恭聲道
“您有何吩咐,偉大的戰爭酋長?”低沉的聲音仿佛在夜空中打了個炸雷。
“俺命你的部隊作為先鋒,去拿下那座石頭房子!聽說你手底下的小崽子們最擅長野戰,再加上這位人類朋友提供的利器,你可不要讓俺失望!”
即使是體格健壯,看上去就氣勢驚人的桑格,也在大酋長的威壓下異常恭順。
“我必不辱使命!”
“還有你們幾個,也跟他一起去!”
納戈爾朝剛才那幾個吵得最凶的獸人命令道。
那幾個倒霉鬼本來就足夠綠色的臉這下變得慘綠,可沒有人膽敢反抗大酋長的旨意,隻得乖乖領命,朝自己的營地飛奔而去。
‘以獸人的智商來算,這手排除異己算是及格了。’黑袍人看著滿臉“陰謀得逞”的大酋長,心中雖有些不屑,但臉上卻是風平浪靜,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
桑格回到營地,對等候已久的親信部隊大聲宣布
“兄弟們!大酋長有令,我們要去進攻太初關了!”
足足兩萬名精壯的獅族獸人戰士同時拔出腰間的彎刀,衝著天空大聲咆哮,仿佛一群真正的魔獸!
龐大的氣浪簡直要將半空中飛舞的雪花震碎,他們以逸待勞了三天,全軍士氣高昂。在這樣一支軍隊面前,仿佛太初關那雄偉的城牆也會如娟紙般撕碎!
桑格抬起右手,剛剛還如同雷鳴一般的咆哮聲戛然而止,一動一靜轉換地極其神速,證明這是一支真正能做到令行禁止的部隊!
“接下來,請我們部落的大薩滿,也是我的父親,來為本次行軍向大神蒙哥祈禱!”
那位老態龍鍾的獸人薩滿出現在桑格背後,乾枯的手指如同藤條般緊緊纏繞著拐杖,他顫顫巍巍地張開了嘴,發出了虔誠而又沙啞的聲音
“偉大的蒙哥,請您庇佑這些獸神的子民們,請您賦予他們戰無不勝的力量,百折不撓的意志..........”
大薩滿的聲音蒼老,卻帶著一股奇異的旋律,似乎在冥冥之中,那位偉大的獸神真的降臨在這片營地內,讓底下的戰士們有些頓感渾身一熱,筋肉充滿了力量。
“願神山永存。”老人結束了例行的祈福。
“願神山永存。”獸人戰士們齊聲念道。
。。。。
“父親,您似乎有心事?”桑格和大薩滿相處多年, 早就發現了他剛剛祈福時有些心不在焉,這可是以前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所以他極為上心,軍隊出發後還折回來詢問。
“我的孩子........你這是被大酋長利用了啊。”
老人那乾枯的眼窩中似乎有些濕潤,他撫摸著兒子毛茸茸的臉,輕聲道
“都怪我....我得罪了他,要不然絕不會是咱們的族人去挫敗人類的銳氣!”
“父親!這件事必須要有人做!你不做我不做,大家望著石牆發呆嗎?您之所以會這麽想,還是因為打頭陣的是獅族。”
桑格的語氣並不強硬,但卻蘊含著一股黃金般的意志!正如他的毛發一般金黃!
老人被兒子的這番話說的啞口無言,他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幾歲,手抬起,又再次放下.........
“父親,您為什麽在哭?大哥馬上就要出征了!這可一點也不喜慶啊!”
一位乍一看與人類女性沒有任何區別,只是毛發金了點、某個部位凸了點、稍微高了點的女獸人出現在大薩滿身後,語調上揚,嗔怪與俏皮合二為一,整個人散發著無窮無盡、宛如太陽般的活力。
“是你啊,菲特......你記住,薩滿並不能真正地左右戰局,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有給那些浴血奮戰的戰士帶去心靈上的慰藉。”
“說白了就是........欺騙。”
老人的聲音哽咽,似乎在忍受著巨大而又必然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