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利的冰刃將古涅的手心割破,鮮血汨汨地從傷口處流出,與冰劍混合在一起。
這種鮮血的誘惑力對冰之哀傷來說比聖光還要強大!它封印了這顆心臟幾千年,對於這種血液可算得上是極為熟悉。
它的使命就是封印住這顆心臟,現在有一股新鮮的血液出現在它身上晃來晃去,怎能忍耐得住?寒氣瞬間中止了向奧菲利亞的侵蝕,轉過頭來順著傷口湧入古涅的身體。
冷熱交替帶來的痛苦非比尋常。古涅的面孔因疼痛而極具扭曲了,全身上下的血管宛若遊蛇在他體內爬行,瞳孔變成了赤紅色,嘴中發出按耐不住的咆哮,像是一隻擇人而噬的野獸。
那股寒流就像是最濃縮的強酸,與他的血液相融、然後分解出大量的魔力,“神血”將古涅的器官脹大,而寒流卻又將其縮緊.........
若不是“神血”不允許這個少年死去,他的身體就早碎成渣子了!
但奧菲利亞卻因此得救了,聖光沒有了對手,悻悻地鑽回了她的體內,但少女的手還是牢牢地黏在劍柄上,雙目失去了平日的神采,就像是丟了魂一樣。
古涅出手的還是太遲了,奧菲利亞已經變成了一個聖光的“容器”,而自身的靈魂已經被這柄劍吸收了大半。
冰之哀傷長年累月插在這顆心臟上,也擁有了心臟主人的少許能力,而操控靈魂正是某人的拿手好戲。
“這個人類的靈魂已經被這把劍吸收了,很快就會融入到那顆心臟中,只要你融合那顆心臟,就能找回她的靈魂!”
那個聲音沒有放棄,近乎哀求道。
“滾!我說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古涅從喉嚨中擠出來這幾個字眼,他感受到了奧菲利亞的靈魂,那顆靈魂正在從劍柄處慢慢下落,朝著劍尖也就是心臟的創口處墜落!
古涅大吼一聲,發出了不似人類的聲音,仿佛一條垂死的龍在吼叫,胸口上剛剛再生了一半的血肉再次崩裂,像是風箱拉開又閉合。
他劃開右手的動脈,將噴湧的血液壓縮成“血刀”,朝冰劍的劍身斬去。一陣牙齒咬噬鋼鐵的聲音從劍身與血刀的交合處傳來,鮮紅的血液和冰藍色再次發生了強烈的反應。
“這不可能!”那個聲音失聲驚叫!
那可是“冰元素”的集合體,魔王的權能之一,居然會被“人類的意志”斬出了缺口!
血如同噴泉那般湧出,帶著令人心悸的聲音,將整柄冰藍色的大劍染上了一層紅暈。
“又是因為一個人類!又是因為一個人類!”那個聲音情緒失控地大聲重複著這句話。
“你就算救下了她的靈魂又如何!你失去了心臟,還是會讓神血失控!”那個聲音咬牙切齒道
“你還是會親手殺死她!你依然什麽都改變不了!”
古涅從有記憶後第一次這麽過度地使用“神血”,他的瞳孔已經被染成血紅色,頭髮從發梢開始轉化為一片火紅,如深秋的楓葉一般。
“辦法一直都在這兒,只是你太蠢,或是你覺得我太蠢。”
古涅手上青筋暴起,一聲脆響,他將冰之哀傷的一大半的劍身硬生生地“掰”了下來!隻留下三分之一的劍尖刺在那顆心臟中。
奧菲利亞的靈魂恰好墜落到劍的斷口處,前方“通路”斷絕,隻得在劍身中轉圈、徘徊,就像一只找不到媽媽的小蝌蚪。
失血過多導致的暈眩感一波一波像海浪般襲來,
接踵而至的不是昏迷,卻是一股暴虐至極的殺意。 古涅心知這是失控的前兆,他雖然擠出了大部分的血液,卻不像當初在維修時那樣將血液全部抽乾,失血過多只是延緩了失控的速度。
他必須在這段用鮮血爭取出來的時間內,將奧菲利亞及時喚醒,否則她的靈魂絕對抵禦不住冰之哀傷的寒氣!
他狠狠握住了奧菲利亞那雙和劍柄凍在一起的手,拚命地尋找著那種感覺,那種五分鍾前墜入夢境的感覺。
他現在急需找到奧菲利亞的靈魂再把它從劍中拽出來,雖然在靈魂空間內的時間流逝的很慢,但這個少女在現實中已經撐不了太久了。
“喂喂喂,聽得見嗎?”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入古涅的耳中
平時古涅對這個聲音是愛恨交加、又敬又怕,可現在卻覺得分外悅耳,宛如仙樂。
“是真·辛德拉·蘿莉龍嗎?”古涅試探道。
“妾身走了。”
“別別別,我錯了,姑奶奶。”古涅哀求道,他已經確認這聲音是真的辛德拉了。
“快告訴我怎麽去那個靈魂大廳......殿堂,反正就是......“他已經急得語無倫次。
“妾身可以幫你,但你回來要答應妾身一個要求。”
“好好好,別說是一個要求,就算是十個要求我都答應!”
古涅爽快地答應了,他早就想說一遍這句經典台詞了,當然也有情況緊急的原因(緊急你們倆擱這兒講相聲?)。
辛德拉倒不像某人一樣不急不慌,大將風度,其實說白了就是沒心沒肺。她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古涅隻覺得胸口內的金屬碎片冒出一股寒意,轉眼間他的意識就飄了起來,順著劍柄匯入了冰之哀傷內部。
。。。
奧菲利亞在經歷了一陣失重感後,墜入了一個黑白世界。
周圍的景物全部都呈現為這種單調的顏色,整個世界鴉雀無聲,仿佛一場盡心排練的默劇,給她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這難道就是天堂?’虔誠的聖教徒第一時間都會這麽想,奧菲利亞也不例外。
她在失去意識前就知道自己的任務失敗了,既沒有拔出那把劍也沒有毀掉它,辜負了神的期望,甚至讓家族蒙羞!
‘我可真是失敗啊,連豁出命都沒有成功,肯定是上不了天堂了。’少女陷入了痛苦的自我否定之中。
整個世界仿佛察覺到了她情緒的低落,畫面一轉,來到了一間既熟悉又陌生的產房。
塵封的記憶像是被驟然開啟,令少女猝不及防。
一陣嬰兒嘹亮的哭聲從產房深處傳來,幾個穿著白色鬥篷的人將嚎哭的嬰兒抱了出來,對一個如高山般巍峨的男人恭敬道
“大統領,是禁忌......我們的.........終於......”聲音含糊不清,就像是關鍵地方被消音了的懸疑劇。
那個男人跟奧菲利亞一樣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狂喜,年幼的少女倚在牆邊偷偷地看著神色大變的父親與自己的妹妹,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
“但是夫人她體質太弱了,她恐怕.........”那幾個鬥篷人恢復了正常音量。
“無妨,只要孩子沒事就行。”
男人將那個嬰兒舉過了頭頂,用狂熱的眼神看著她。沒有人在乎那個女人的生命,反正不過是個選拔出來的實驗品罷了,怎麽有資格做亞歷山大大統領女兒的母親?死了正好,皆大歡喜。
嬰兒雖然剛剛出生但卻已經不再哭泣,反而是用那雙暗金色的眼眸注視著陰影裡的奧菲利亞。
仿佛回到了三歲的奧菲利亞重新感覺到了那被遺忘已久的恐懼,她連連後退,喉嚨中發出無聲的哽咽,像逃跑似地離開了這段記憶。
。。。
場景又隨之一換,變成了梵蒂岡的本徹斯特大教堂。
那是少女被封為聖女的那一天,見到台下那群平時見面也不打聲招呼的人,在底下向自己咬牙切齒地祝賀,她感到開心極了。
而她的父親卻面露凝重之色,仿佛這不是她大女兒的風光日子,而是某個政敵的加冕儀式。
奧菲利亞向他揮手,他也只是敷衍的揮了幾下,露出了一個略帶焦慮的眼神,這個眼神直到後來少女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
“欸,聽說她妹妹有兩種能力?那可是只有女皇才.......”
“噓......你沒聽最近有人在傳什麽‘禁忌之子’嗎?那可不是人,是怪物!”
“哈哈,這姐妹倆真是般配,一個用不出高級聖光技能的聖女,一個生出來就是怪物的妹妹......”
詆毀聲雖然壓低了音量,卻讓已經掌握“超頻”的奧菲利亞聽了個清清楚楚。
“姐姐,你為什麽不把那幾個說你壞話的人殺了?”
“她們只是瞎說兩句,不用放在心上。”
“是嗎?但是前幾天宗教審判廳的爺爺說我可以隨便殺幾個我看不順眼的人,罪名直接歸類為瀆神就好了.......”
“不行!她們罪不至此........”
“哈哈,我只是說著玩玩的,姐姐。”妹妹眨了眨暗金色的大眼睛,滿臉的俏皮,看上去分外可愛。
翌日,奧菲利亞望著火刑架上那兩具有些熟悉,卻又燒得焦黑的屍體,呆滯地說不出話來,嘴唇微微顫抖,手中緊握著十字架,仿佛那個東西能夠抵禦那股從內而外的惡寒。
她仿佛又回到當年那個被嚇得發抖的瞬間,望著有些自豪向她邀功的妹妹,她根本連一個單詞都說不出來。
“你不會也認為你妹妹是什麽‘怪物’吧。”
古涅突兀地浮現在她身後,色彩飽滿,聲音洪亮,在這個黑白世界裡極其顯眼。
奧菲利亞嚇了一跳,萬萬沒想到古涅居然會出現在自己的記憶裡,隨之又釋懷地一笑。
‘我怎麽到死後還是惦記著他?’很明顯她誤會了什麽。
古涅很不會察言觀色,以為她只是難以開口承認,反正這個世界時間流動的極其緩慢,在這裡看幾眼奧菲利亞的記憶也是極好的嘛!
“我倒是覺得是你們兩個太光彩奪目了,讓別人家的父母一回去就在誇你們這種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才導致這群人在背後嚼舌根的。”
他攤了攤手,輕松的說道
“畢竟有些人不嘲諷別人就會被自卑感壓垮,他們自己的生活千篇一律沒有任何樂趣,如果不能將別人臆想到跟自己一樣或是更慘,他們自己就會先崩潰了。”
“這就是人類從古至今的自我保護方式啊,所以我覺得你妹妹做的還算有理有據。”
“你的結論和之前說的完全對不上好不好!”
奧菲利亞有些詫異,為什麽這個幻想中的古涅如此活靈活現?居然連說出的話都有了那麽幾絲神韻!
“都淪落到不貶低別人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了,這樣的人,還不如早點送他們往生,難道不對嗎?”古涅歪了歪頭,一副費解的樣子。
‘難道我記憶中的古涅就是這種樣子嗎?’奧菲利亞發現古涅的影子正在和另一個人漸漸重合!他們兩個在某一方面簡直如出一轍!
隨著古涅的出現,這個黑白世界逐漸瓦解,四周的環境也裂成了碎片,分崩離析。轉眼間兩人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奧菲利亞索性坐下,雙手環抱膝蓋,頭微微底下,如綢子一般閃亮的白發飄蕩在這片黑暗中。
“我跟你說個故事吧。”奧菲利亞輕聲說道
古涅自然是頭點的像撥浪鼓一般,他等的就是這個!
“一個小女孩從小生活在一個溫馨的家庭中,父親位高權重,母親溫柔賢淑,可以算得上是比這個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還要幸福了,可這短暫的幸福在小女孩兩歲那年就被打破了。”
“母親罹患了重病,父親找遍了整個聖國的神官,就連最高級的治療術全部沒有作用。心急如焚的他想起了一個傳說,一個在他母校中流傳的傳說——紅堡。”
“那趟旅程沒人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麽,當事人也不能說出來。但少女唯一知道的是父親並沒有治好母親,母親還是離開了女孩。”
“而父親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天都在搞些神神秘秘的研究,他變得更有威嚴,更可怕,也更不愛笑了。”
“過了一年後,少女的妹妹誕生了,據說母親只不過是一個低賤的侍女,在生育完她後,就因難產去世了。妹妹從小就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更是能夠使用兩種不同的血脈天賦,誰也不知道一個侍女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只能歸結為‘神跡’。”
“雖然父親的疼愛並沒有減少,但別人關注的始終是少女的天才妹妹,明明她也很努力,修煉的也不差甚至還要更好,但總是被‘你比她大三歲,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一言帶過。”
“少女的劍術雖然不比妹妹差,但也明白在兩種天賦面前,自己確實不如她。但少女並沒有疏遠妹妹,她固執地認為妹妹和自己同病相憐,甚至還要更可憐一些,因為妹妹從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一面。”
“日子就那麽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突然有一天,神下達了已經幾百年沒有下達過的旨意,讓少女成為聖女的首席。”
“這個消息讓少女又驚又喜,她終於有了值得自傲的東西,可以讓別人在提起她時不再去跟她的妹妹比較,神的恩惠也使得她更加虔誠了。”
“可這對於她的家族並不是好事,他們家本來就擁有軍事調動的權力,現在連政教的權力也要被他們搶走一大半,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麽能容忍呢?可這是神下達的旨意,雖然神已經很久都沒有展現神跡了,但余威尚在,樞機會對這個旨意非常重視,少女成為聖女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很快就有個絕佳的理由自己蹦出來了,少女不知為何完全沒有辦法釋放高級的聖光技能,這給了那些政敵一個完美的理由,他們不敢剝奪首席聖女的名號,但可以換個方式,以少女不能使用聖光為借口將她慢慢推到了權力邊緣。”
“剛開始還小心翼翼的,唯恐神降下怒火,可久而久之神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們膽子也就大起來了,徹底收回了少女的一切權力,隻保留了個名存實亡的聖女頭銜。”
“就這樣,少女成了笑柄,不過幸好她還有一位在軍中數一數二的父親,將她安排到了自己的部隊裡。少女知道雖然別人嘴上喊著她‘殿下’,但絕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為她的父親,而不是因為她本身的能力。”
奧菲利亞長出了一口氣,朝聽得聚精會神的古涅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你覺得她的人生是不是個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