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血……一直就在你這裡。”
身材高挑的精靈美女挺直盈盈一握的完美腰肢,眨眼間拉近了距離,伸出食指輕柔地點在古涅胸口,甚至還不明所以地轉了兩圈。
香風撲鼻,軟玉縈繞胸前……按古涅一貫的風格此刻本早該色心大起、雙眼冒光了!
可他現在卻偏偏沒有一丁點“該有的感覺”。
有的僅僅是無以言說的驚駭之感以及纏繞全身無孔不入的徹骨寒意!
他有時真恨自己那顆聰慧至極、擁有超強記憶力、更能將零散到看似毫無關聯的信息統統整合起來的大腦!
縱觀他短暫的人生,接觸過魔血……不、惡魔的事件有且僅有那麽一次!
“凱……因……茲的魔血?可我當時、明明已經!”他幾乎是咬碎了一嘴牙,才堪堪從喉嚨中擠出了那麽幾個字。
他至今仍清晰地記著——在那一戰的末尾,他用冰之傲慢貫穿了吟遊詩人的心臟,並且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麽值得留意的可疑之處!
等等!冰之傲慢……貫穿……難道!
“哼哼哼,看來你已經猜到了。”辛德拉掩著嘴有些嘲弄地笑道,“就在你殺死他的那一刻,他那滴魔血就已經流入你那柄劍中了。”
是了……是了!魔王的血與魔王的權柄本屬同源,互相之間能吸引融合也不足為奇。
他的面目表情在短短數秒之間經歷了數段匪夷所思的變化,自沉思到驚愕,又從驚愕變成一片惶然,最終面如死灰,如一根被徹底燃盡的蠟燭。
可......這怎麽可能?!照你們這麽說......那、那豈不是魔王自一開始就!
“沒錯!比起那個平庸無趣的人類,那滴血選中的宿主本來就是你!他只不過是在整個過程中充當一個郵差的工作罷了,”辛德拉目露屬於上位者的猙獰之色,一字一頓道:
“否、則,就憑你們幾個半桶水的適魔者,怎麽、可能擊敗融合了魔王之血的魔人?”
也就是說凱因茲當時壓根就沒有發揮出魔人應有的全部實力!沒有融合、僅僅是“攜帶著”,就有那般威力?!
這簡直......太他媽的魔幻了!
一滴血就有如此威力,那魔王的本體該有多強?
古涅不禁腳底發軟,不敢再繼續延伸下去了。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質問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且毫無必要。
“妾身其實也是在檢查那把劍的時候才知道的,就算是太古龍,也不可能獲悉魔王的全部計劃。”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廢話到不能再廢話的提問,得到的回答恐怕也是一句“哈?!妾身憑什麽要告訴你啊?明明不告訴你才更好玩吧!”.......
但古涅卻從之前的對話與以往一系列事件中分析出了這兩條龍那隱藏得極好、不為人知、難以察覺的行為邏輯。
是的,萬事萬物都有其專屬的行為邏輯,即便他們的行為邏輯乍一聽上去似乎沒那麽有“邏輯”,僅僅是為了“好玩”、“高興”。
推理過程其實運氣成分佔了大頭,宛如從一團纏繞成死結的凌亂毛線球中尋找線頭。
與其說是耳濡目染、久病成醫,不如說是靈光一現。
如果魔王與上帝是對立的,是棋盤兩端對弈的兩個棋手的話......那這兩條龍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這道理似乎很容易被聯想到,
卻又很不容易被聯想到。 一旦想到了,接下來的思緒便會如滾滾江河般匯入大腦。
就拿剛才的“競標”舉例:
冰霜之龍想讓我吞噬厄露恩的靈魂,根據她的一面之詞,似乎因為這是“上帝的見面禮”。
反之,大地之龍卻揭露了我身上其實一直潛藏著魔血的事實,迫切地希望我轉化為魔人......顯然這個提案與魔王利益有關。
思考到此處,其實真相已然相當之明朗了。
辛德拉是上帝的代理龍,而菲奧娜則是魔王的代理龍。
這並非什麽胡亂臆測,但凡稍稍結合她們兩個以往的行為就足夠證明上述理論的合理性了。
由果推因,實在是水到渠成,酣暢淋漓,以往許多看似毫無道理的地方也瞬間能說得通了!
正所謂“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就算是親姐妹也可以各自擁護不同的勢力,嗯.......毫無問題!
那麽問題來了。
你既然押注在聖光一派,為什麽當初不告訴我魔王之血的內情?為什麽非要等到這個兩難的局面才和盤托出?
當時老子對魔王一派的觀感可謂降到了最低點,你只要點明、再提供個抑製或是祛除的方法不就搞定了嗎?為什麽一丁點行動都沒有?
這是讓古涅最不能理解的。
辛德拉明明可以將這個可能性扼殺在搖籃裡,但她卻沒那麽做。
“當然是.....為了公平。”冰霜之龍似乎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古涅的潛台詞,斟酌了稍許後,平淡地回答道。
“公.....平?”
“沒錯,假如棋盤上的兩方中,有一方打一開始就缺少幾枚棋子,那......這場對局還公平嗎?”
古涅沉默了,但他的身體卻在微微顫抖。
是啊!是啊!不公平!那又怎麽樣呢?
世事本就是不公平居多的!對戰的雙方也不可能總是勢均力敵,準備程度、資源輜重完全一致!
參差不齊,差強人意才是世間常態!
勢均力敵......不,“公平”才是一種罪過!一種延長痛苦、使潰爛的傷口最終流膿腐爛的罪過!
他實在忍受不了了。
並不是忍受不了那所謂的“公平”,而是他知道真正的公平隻存在於辛德拉描述的棋盤遊戲中。
這也就意味著......那兩位神明正在以整片大地為棋盤,萬物為棋子,下著一盤“公平”的棋局!
她們將戰爭、將人禍、將不幸當作一場只是消遣的遊戲。
若置身事外,古涅或許會不置可否;但若自己就是棋子之一,又怎能不義憤填膺呢?!
“就這麽跟你形容吧!”冰霜之龍一拍腦門,洋洋得意地說起她剛剛想出來的理論:
“你有一個非常非常恐怖的姑姑,雖說和你在某方面意見不合,但逢年過節總會給你發個紅包送點禮品......如此一來,你還好意思暗地裡給她下絆子嗎?你還......敢給她下絆子嗎?”
她的口吻相當接地氣,話語充斥著一種無可奈何,生動又形象地揭示了她的處境——並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古涅頓時明悟了。
如果說魔界與天界是兩家互相對立競爭的大企業的話……那這兩條龍就相當於“CEO”,地位足夠尊崇,權力足夠巨大,但依舊要服從董事會的命令。
只可惜這並不是一場沒有硝煙的“商戰”。
因兩尊神明之間的“玩鬧”而死去的生靈……數以萬計!
可悲的是,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奮鬥、自己的奮戰、自己的拋頭顱灑熱血其實是被某只看不見的大手所操縱的。
幸運的生靈自始至終都堅信著自己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有這樣,方能從令人作嘔的真相中逃出生天。
無知有時確實是一種賜福,而古涅驟然獲知的這些秘辛對於現階段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種詛咒!他不過是個連隻惡魔男爵都打不過的弱小人類而已!為什麽要把這些你們那個圈子裡的事一股腦地倒給老子?!
當老子是你們的樹洞嗎?
但他現在只能硬著頭皮聽下去。
因為他已身在局中。
“但你可要想好了,選擇和魔血融合就算是你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具體情況就不需要妾身贅述了吧……”辛德拉巧妙地在末尾穿插上了一句打壓競標對手的閑言碎語,可菲奧娜卻完全不為所動,依舊是落落大方地微笑著,仿佛已穩操勝券。
說實話,古涅對兩位神明的蠻橫行徑感到憤怒,但卻唯獨對魔王的謀劃有些毛骨悚然。
聖光之神似乎非常符合祂的稱號,行事作風都相當“光明磊落”——比如亞歷山大姐妹的誕生就是其早在十幾年前布下的棋子,每枚棋子就單單負責一項工作。
棋路總的來說就是大開大合、一板一眼,相當有跡象可循,卻又令人防不勝防,屬於再典型不過的陽謀家。
可魔王的“棋路”……或者說“性格”卻讓古涅至今為止仍是一頭霧水。
祂仿佛能將一枚棋子最後的功效傳遞至下一枚棋子身上;仿佛能猜透當事人會采取什麽行動一樣,堪稱天馬行空、詭譎多變、劍走偏峰,卻又精妙絕倫。
凱因茲真正的任務究竟是取回水元素權柄,還是將魔血過渡到古涅身上……端的是真假難辨。
就好比一顆洋蔥,剝開一層後還有另一層。
古涅相信,自己已經成為了魔王陰謀的一部分,不管他接不接受魔血,總還會有“下一層洋蔥皮”等著他。
“魔王永不犯錯。”大地之龍輕輕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卻蘊含著無可描述的威嚴與不計其數的篤定。
“為什麽?”古涅瞪大了眼睛,他不相信世上居然會存在這種斬釘截鐵的陳述句。
“沒有什麽‘為什麽’,沒犯過錯不就是永不犯錯嗎?”菲奧娜絕美又端莊的臉變得有些肅穆,“魔王大人想做的事從來沒有一件事是做不到的。”
呵,照你這麽說,那……現在掌管人間主要信仰的為何是聖光之神?魔界為什麽在幾千年的大戰中輸掉了?
可他這些問題此刻卻都問不出口。
一股宏偉又神秘的重壓以菲奧娜為支點,正在整個空間內四處肆虐!
可以看出,大地之龍遠比她的姐姐更尊敬那個魔王!
不如說這才是正常的,畢竟是父親的妹妹,雖說可以不“愛幼”但“尊老”卻是萬萬不能沒有的。
“喂喂喂!你這麽說好嗎?要知道這小子的逆反心理可是很強的!你越是這麽說,他越不會選你這邊啦!”肅穆的氛圍被辛德拉一語打破。
不可否認她說的很正確,但你多嘴多舌這麽一句我不就又逆反心理作祟了嗎?
“哈哈哈哈哈……姐姐,你實在是不太了解人類了。”
誰知菲奧娜聞言卻止不住地笑了起來,看向親姐姐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一個童言無忌鬧出笑話的學齡前小女孩。
“妾身不夠了解人類?!”蘿莉龍臉色一沉,思維宮殿內的體感溫度驟然暴跌,瓷器表面瞬間泛起了層層寒霜。
“你莫非看不出,不管你說什麽他都不會選你這邊了嗎?”
之前的那些矜持恍若成了一種勝者的余裕,確認自己已然立於不敗之地的大地之龍終於丟棄了掩飾,展露出了崢嶸霸道的一面。
“你…………是嗎。”辛德拉眼皮抽動著看向突然間不發一語的古涅,似乎從頭到尾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輸掉”。
“比起我這條剛認識不久的龍, 姐姐你的背叛不是更會讓心智纖細又脆弱的人類傷心嗎?”
“你說……背叛?妾身哪有……”
“這就是你不了解人類的地方了,人類有他們自己的榮辱觀與價值判斷,你或許不認為這是‘背叛’,但他們卻顯然不這麽認為。”菲奧娜說著嘴角浮現出了一抹殘酷又苦澀的弧度,仿佛她自己也曾是冰霜之龍這套“想當然”的受害者之一。
“魔王的血會讓他喪失自主意志的!明顯是妾身的方法更安全高效!”某條龍還在做最後的無謂掙扎,但動搖的瞳孔已經將她紊亂的內心暴露無遺。
“唉啊……”菲奧娜無奈歎氣捂住額頭,“你不光不懂人類,連‘愛情’是什麽都不懂,你腦子裡已經全是冰塊與魔力了嗎?”
古涅實在很想出聲附和,但又不忍打斷這場“姐妹揭短大會”。
“你的提案可是相當於讓他親口吞食嚼碎他,泛起愛慕之情的,人類女孩的,靈魂啊!人類裡很少有個體能做到這麽絕情絕義!他,更是做不到!”
“可那女人本來就要死了!這是赤裸裸的浪費!不合理!太不合理了!”粉拳錘向桌面,造價不菲的原木餐桌瞬間變成一灘碎屑暴射而出,又在下一瞬恢復如初。
仿佛已經懶得去反駁姐姐自以為“合理”卻毫無人情味的暴論,菲奧娜微微仰起下巴,看向古涅,眯著眼問道:
“那麽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你的答案是?”
古涅卻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乾,莫名地想再喝上一杯加滿方糖的苦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