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望遠鏡中投射出一片綠意盎然,那景象恍若爬山虎在沿著潔白的圍牆緩慢爬升,將周遭的一切都染成它們的顏色。
縱使是奧菲利亞,在目睹到獸人那簡直是無邊無際的人海時,也是銀牙緊咬,嗟歎連連。
這時人類的總指揮部已經從後方遷移到了城牆上聳立的塔樓中,再加上賽提斯特製的望遠鏡,方圓五裡內堪稱是一覽無余。
作為臨時指揮的少女放下望遠鏡後,掐住印堂,陷入了沉寂的思考當中。
‘該死,難道就這麽讓敵人擺開架勢嗎?抽調些法師去遠程騷擾一下如何?不......不行,風險太大,防禦結界還需要他們來維持......’
到底是“紙上得來終覺淺”,事實說明絕大多數計劃都要留給實踐去印證。而此刻稍顯緊張的局面就有些超出奧菲利亞的預料了。
獸人的“自殺式襲擊”襲擊一開始並不在她的計算之內,這也就間接導致了接下來人類將從戰略意義上稍稍處於下風。
好吧,說實在的,人類從一開始就處於下風,此刻不過是虱子多了不癢罷了。
“弩炮能攻擊到他們嗎?”
“不能,殿下。”
“那......他們現在擺出的陣型是否能在最大程度上規避我方遠程武器的覆蓋范圍?”
“呃,屬下不知。”
黑甲士兵們隻具備最基本實用的戰術素養,再深入一點的問題,他們就答不上來了。
“莫非只能看亞瑟他們的發揮了嗎?”
奧菲利亞顯然不是想要一個不出意料的答案,她只是想盡可能地多羅列一些可能性罷了。
城牆下的情況正如她剛才所述,獸人軍團已經逐漸聚攏,列陣,後方還有源源不斷的備用兵員作為補充,隻待攻城器械就位,就會發起最後也是最凶殘最慘烈的一輪猛攻!
而拜那些勇於奉獻的“獸人烈士”所賜,獸人主要戰力徹底掌握了太初關防禦武器的基本射程。
就算是再怎麽智計百出、戰法靈活多變、敢於臨陣更換防禦序列的軍事家,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內,為武器的射程更新迭代!
也許“S+大魔導師”冰霜之龍大人能通過一些高階法術做到,但人家現在正閉關呢!除非兩方打個頭破血流,屍橫遍野……否則她就絕不會主動現身。
所以人類只能站在城牆上,眼巴巴地看著對手擺好架勢,等著對方主動發起攻勢。
這就是自打戰爭這個字眼被創造以來,防守方的局限所在了。
比起進攻方,防守方固然擁有地理優勢,能夠以慢打快、見招拆招……但卻總是屬於被動的那一方。
“被動”這個單詞便說明了一切——說得好聽點你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難聽些就是“被人牽著鼻子走”,永遠是別人出一招,你拆一招……有沒有想過,萬一你下一招接不了怎麽辦?
歷史上固然有許多見招拆招把對手“拆”碎的例子,但也不乏力有未逮,城破人亡的慘烈戰役。
總之,無論是大到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還是小到個人與個人之間的比武、交往,通常都是要拚了命地爭奪“主導權”,以此讓別人陷入自己的節奏當中,最終獲得勝利。
從沒聽說過有人喜歡搶後手的.......畢竟這又不是在打太極。
以靜製動、後發先至、以柔克剛說到底不過都是些高級版的“將敵人拽入自己的節奏中”而已,
無非是表現形式不同,容易讓外行人混淆。 “傳令各部,就這麽保持守勢,敵不動我不動。”奧菲利亞左思右想,總算是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以不變應萬變。
兩側的十字軍戰士們立即點頭領命,迅速退下,頃刻間,整座塔樓中就隻留下奧菲利亞一個人。其他人要麽是有防守任務在身,要麽就是整理軍備去了。
可能會有人不服了——你之前明明出城打了那麽多場大勝仗,憑什麽這回就要任憑獸人擺好架勢、將主動權拱手相讓?
難不成.......你是故意的?
哈,正所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打仗更要講究“此一時彼一時”,若是條件允許,奧菲利亞當然也不會選擇被動應對。
因為敵人以往那幾次不過是“佯攻”,為的就是摸透人類一方的虛實。
而這次很明顯不一樣,光是那連綿不絕、無邊無際的軍勢,便能讓己方這區區不到十萬之眾倍感壓力。
面對兵力超出自己數倍,且悍不畏死,整體質量也毫不遜色,只是腦子有點問題的敵人,舍棄有利地形、僅僅追求殺傷轉換率無疑是下下之策。
退一步講,就算是你真的很牛,能以一敵三、敵四......但打仗也不是什麽單純的戰力對比、匯率兌換。
士兵會疲倦、會受傷;武器會折損;盔甲會損壞;消耗品更會不知不覺地枯竭......
到時候對面的後續部隊接上,而你沒有充沛的後援,結果可想而知——大概率就是丟盔棄甲、铩羽而歸。
雖說折損了敵方的有生力量,但對於人家來說根本是不痛不癢;反而是你這個防守方會逐漸人手不足,從而導致防線接連崩潰。
典型的丟了西瓜撿了芝麻、殺敵八百自損一千,非智者所為。
但若是再給奧菲利亞哪怕十萬可用之兵,相信我,她現在都不會在塔樓裡來回踱步,而是直接站在牆外了!
“呼......”少女發出一聲脫力之前的警報,便直接癱坐到了指揮椅中,順手將標志性的純黑軍帽蓋在自己的正臉上後,任由些許凌亂的灰白色長發散落椅背,垂落至地。
頭皮深處湧來的疲憊感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令持續運轉的大腦罕見地遁入一片混沌。
這些天一刻不停地連軸轉、戰略模擬再加上現場督戰等雜七雜八的事務......縱使是鐵打的人都會有些撐不住!更何況一個不過二十的女孩子呢?
雖說她有聖光調理與超頻這兩項堪稱“神技”的永續天賦,但精神上承受的負荷卻無法靠這種方式簡單抹除。
‘這就是所謂的盡人事聽天命嗎?’奧菲利亞平常不易顯露情緒的小臉上也閃過一道苦悶之光。
接下來似乎只能看亞瑟和古涅這兩位的表現了。
再三揣度後,僅僅躺了不到兩分鍾的她便從座椅上彈起,拍了拍彈性十足的臉頰,無聲地眺望遠方。
。。。。。
“母親的,母親的!母親的!!”誰知那位被寄予厚望的亞瑟同志此刻正一邊在低聲咒罵一邊在雪山腹地中高速移動。
雖說獸人那嘰裡咕嚕的通用語對他來說不亞於一場六級聽力測試,但大致意思他還是聽明白了的。
此刻他的心境倒是與奧菲利亞有幾分神似——內疚又透著滿滿的焦急。
‘隔得那麽遠,我都那麽小心了!怎麽可能......’他朝炮兵根據地奔去的同時也在不停地反思著自己的紕漏究竟出在哪裡。
‘不對,關鍵是那獸人有點太強了!’他直到最後才想到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三十級肯定不止......那份超乎尋常的感知力,絕對得有四十級往上了!’
完成推論後亞瑟的心情非但沒有如釋重負,反而變得更加沉重了起來。
四十級!四十級對於他們這種尚且連三十級都不到的“明日之星”來說絕對絕對是個強敵!雖說沒有強到“絕對”無法戰勝的地步,但就算考慮到各種外部因素的加成,勝算也近乎只有一成!
這種敵人作為他們的“期末考核”,未免有些太超綱了!或許古涅可以和那個獸人掰掰手腕?畢竟他也算是個規格外的怪物。
不幸中的萬幸是——這種等級的敵人似乎只有一個,並且暫時不需要自己來操心。
但迫在眉睫的是——由於自己的疏忽,炮兵小隊陷入了更加要命的危機當中!
“隊.....隊長!你怎麽回來了?!”位於營地外圍的士兵老早就看到了在雪地中飛馳的亞瑟,待其靠近,忙不迭地詢問。
武緊等人也聞訊趕來,將面帶憂色的金發少年團團圍住。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時間緊迫,他直接像竹筒倒豆子般將兩分鍾前的所見所聞簡略地告訴了其余隊員。
不得不說亞瑟還是年輕,太沉不住氣了。若是換古涅來辦這件事,恐怕會對狼騎兵的事提都不提,為什麽?因為大局為重啊!
本來大夥兒就有些緊張了,你再一說這破事,豈不是火上澆油嗎?
那......隱瞞就好嗎?幸運的話獸人斥候也不過十幾分鍾就會搜到這片區域,紙包不住火,這不是在犯渾嗎?
犯渾又怎麽樣?別忘了,炮兵小隊的終極使命,就是射殺敵方攻城單位。
也就是說、在古涅看來——只要能完成目標,拖延獸人的行軍速度以及緩解太初關防禦結界的壓力......他們全部“光榮犧牲”也不是很有所謂嘛!
希望某些人別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批判古涅毫無人性,因為在戰爭中尋找“道德”就好比從某種高雅服務工作者身上尋找“愛情”一樣愚不可及!
戰士參戰本來就有犧牲的可能,而完成目標後犧牲,總比慌了陣腳再白白犧牲要有價值得多。
可您這不是剝奪了他們的知情權嗎?
唔姆,傻孩子,人類非常非常複雜。有時能展現出無匹的勇氣,有時卻會直接變得畏畏縮縮,所以妾身並不是在替他們做決定,而是盡量讓他們展現出自己種族最“真善美”的那一面,反正為了國家興亡、民族大義,總得有龍去推他們一把。(節選自《辛德拉語錄》)
“隊長......你覺得我們該怎麽辦?”武緊表面上沉穩依舊,但其實內心也有些慌亂。
“是啊,咱們肯定不能就這麽回去!”
“隊長你直接說吧!我們聽你的!”
值得慶幸的是——北境人,或是北境士兵們並不是那種隻敢打“順風仗”、見事不妙第一個就想著趕緊撤退的民族,或許這是句廢話,畢竟此等孬種肯定是不敢參加這個危險任務的。
該說他們是單純到沒有壞心眼兒呢,還是榮譽感十足呢?總之雖說人之常理讓他們稍顯焦急,但卻沒有一個人的臉上浮現出怯色,反而是真摯堅定地望向自己的領隊,等候命令。
“各位.....”亞瑟見手下的弟兄們如此團結一致,頓覺一陣熱流湧上心頭。
這其中自然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亞瑟平日裡待人寬厚、賞罰分明,當上了隊長後也沒把自己擺得很高,反而是平易近人,絲毫沒有架子.......這樣的領導誰不喜歡呢?
起先這些魯莽漢子還僅是因為他是“少爺的朋友”而對他笑臉相迎,不過在了解了亞瑟的行事作風後很快就把這個晨曦城人士接納為了自己的朋友。
或許這就是平日裡行善積德、與人為善的回應吧。
正如古涅之前所宣揚那套——“交朋友並非一味地付出或是索取”,亞瑟之前的付出,此刻也是得到了應有的回報。
雖說能得到回報的往往只是少數的幸運兒, 大部分的善行得不到報答才是常態,但某人既然身為“主角”,運氣倒是一向不錯。
“我認為這個時候應該就算‘危急時刻’無疑,應該看一看古涅留給咱們的那什麽.....‘錦囊妙計’了,看完之後再做決定。”亞瑟恢復了冷靜,突然想起來了啟程前古涅曾神神秘秘地塞給自己的一個絲綢小袋子,並囑咐他“危急時刻打開,自能化險為夷。”
其實他早就看過一遍了,甚至對其中的內容倒背如流......但既然這群北境漢子對古涅那麽信服,自己也就樂得借他的名聲在這關鍵節點上鞏固一下士氣。
“是啊!還有這事!”武緊懊惱地一拍腦門,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布袋。
可錦囊妙計為什麽會在他那裡?原來是亞瑟聲稱“怕自己忍不住好奇,在半路上就直接拆開看了”,所以只能勉為其難地交給了副隊長。
那錦囊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迅速拆開,裡面飛出一張輕飄飄的紙條,上面只有一行龍飛鳳舞且令亞瑟分外熟悉的大字:
不過做戲還是要做全套,縱使完全不明白古涅的意思,他還是懷著些許愧疚的心情朗聲讀道:
“其實火炮擊不擊中目標根本不重要,實話告訴你,鄙人需要的......”他越讀聲調越是跑高,到了末段嗓音中已經充滿了聲情並茂的“不可思議”,仿佛此刻他手上拿的不是什麽決勝千裡之外的妙計,而是一則從雜志上摘抄下來的每日笑話。
“需要的是......炮彈射出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