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局勢一籌莫展,急轉直下之際,按照以往的固有套路,肯定得出現一個“扶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的英雄人物。
這類人物、團體、事件通常會被概括成一個簡潔且樸實無華的詞語——主角。
主角也確確實實、不負眾望地現身了。
“快看!他們!他們居然能跑出去!”
“踏馬的!這群挨千刀的獅子精只顧自己!”
菲特與雷獄竭力對抗,撐起一個小門的行為所製造的動靜、視覺效果並不小,被那麽一兩個耳聰目明的豺狼人發現也是非常正常的。
但緊接著就有些不那麽“正常”了。
他們非但不為同伴的脫逃,以及希望尚存的援軍感到高興.....反而是爭先恐後地朝菲特的方向奔來,嘴裡還抱怨連連,好像他們這幫毫無建樹的廢材才該第一時間地“逃出生天”。
菲特在族人都順利脫離牢獄後,也沒有必要再和雷獄角力了,將雙手迅速抽回,解除冰魔力纏繞後直接喘著粗氣癱坐在地。
“這娘們兒!居然把出口關上了!”
“快給老子打開!”
親眼目睹“希望之門”閉合所帶來的打擊是無比巨大的,乃至那些沒有中彈的狼騎兵們竟直接紅著眼睛破口大罵!各種侮辱女性的汙言穢語更是如雨點般襲來!
相信若不是火槍隊還在四周瞄著他們,他們說不定立刻就要一擁而上,將自己的隨軍薩滿撕成碎片了!
菲特斜眼凝視著她的同類們,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
說實話,這些獸人的醜陋反應全在她的意料之中,這也就是為什麽她不放走這些蠢貨的原因所在了——他們不但成不了事,反而還會壞事,還不如留在這裡用生命拖住人類。
沒錯,局勢已經反轉了。追殺逃走的幾個獅族獸人固然是重中之重,可眼前的這些狼騎兵也不能不管!好比魚和熊掌,兩者必然不可兼得,如何取舍都會讓獸人這邊佔到便宜。
‘那麽接下來......’菲特握緊雙拳,不去理會嘈雜的謾罵聲,聚精會神地觀察起了身前的青紫色薄膜,眉毛微微抖動,仿佛在期待著什麽一樣。
她的期待果真沒有落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唰~滋~”原本魔能充盈、令人不寒而栗的電網居然發出了好幾聲類似老舊電視換台時的噪音!隨後便如同屏幕上失真的畫面一般,化為了一堆細密的白光,轉眼間就消散在了虛空之中。
這變化來得太過迅速,也太過驚人了,乃至於直到雷獄完全消失的那一刻,還有獸人在叫苦連天。
唯有虹膜上依舊留存的那幾縷妖異的青紫色,才能證明那精妙絕倫的魔能法門曾經存在過的這一事實。
誰知這還不算完!在大部分豺狼人意識到那該死的雷罩子真的消失不見,即將開始大聲歡呼的那一瞬,異變驟起!
“我靠!那是什麽!”一名個頭夠高、眼神夠好的豺狼人揚起頭伸直爪子,揪著嗓子大叫道。
只見從斜對面的山坡上,一名中等身材的人類自雪堆中跳出,足尖一點,身形便矯健地騰空而起!被風卷起的戰衣使得他的影子看上去就像一隻飛速俯衝的蒼鷹!朝狼騎兵部隊不假思索地直撲而來!
擁有這般亮眼身手的,除了亞瑟還能有誰呢?
他之前本就感覺魔力運行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而囚徒們的大喊大嚷更是佐證了他的惴惴不安——雷獄竟然被突破了!
怎麽突破的?又是被誰突破的?
亞瑟雖有些許縹緲的直覺,
但實際上仍是滿腹不解、疑竇叢生,但.....此刻顯然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供他細想了! 還好比起這方圓幾裡內的所有生物,他擁有一個誰都無法比擬的特性——果斷。
換句話來講,就相當於是“危急關頭第一時間想到什麽就做什麽,絕不在做之前患得患失”,與我們常說的“愣頭青”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但坦白講,這種行事風格往往並不能取得什麽美好的結果,因為“果斷”在突如其來的困境面前一無是處,你選擇的很有可能是個錯誤答案,甚至事後如果你還有命的話......你自己都會捶胸頓足、自怨自艾——“如果我那時那樣做就好了”,“如果我當時多考慮一下就好了”。
此等情節數見不鮮,甚至可以說是各種文學作品中的必然橋段。
但“主角”卻不一樣。
並不是說他的“果斷”就比別人的強。因為重點從來就不是什麽“果斷”,而是運氣!或是神眷、命運、勢頭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並不是指他的選擇有多麽深思熟慮,人有多麽神機妙算.....而是指他的行為恰好與“標準答案”相差無幾!或是他一系列冒失的行動最終能書寫一個圓滿的結局!
這就是“主角”與芸芸眾生最大也是最本質的區別——他不一定做什麽都是對的,但至少絕不會是錯的。
亞瑟並不是放棄了思考,只是大腦還沒來得及回應,身體就先動了起來。
他在半空中就找準了目標,反手握住斷魄,瞳孔中冒出點點金光。
“迎擊!迎擊!”底下的獸人見對方就只有一個人朝這邊明目張膽地飛來,紛紛拔出武器,朝那“不明飛行物”的運動軌跡揮動臂膀大力劈砍!
‘哼!想法倒是不錯!’亞瑟之所以沒大聲說出這句垃圾話,只是因為不想喝風罷了。他當然不會蠢到自投羅網,往獸人堆裡硬扎,由於火槍隊幾輪間歇性的射擊,敵人的站位可以說是相當分散,一眼掃去,僅有兩人的攻擊能對他造成威脅。
“桀桀桀,受死!”看來狼騎兵們還真不全然是“步戰軟腳蝦”,這兩人竟邊叫囂著邊揮出了勢大力沉的一刀!隨之產生的勁風先一步拍擊在了亞瑟被凍得發紅的臉頰上。
“真慢。”等級高過他們好幾級,魔力密度與劍法技藝都佔據上風的人類少年輕蔑地點評道。
頃刻間!少許空氣順著他張開的嘴灌進了他的體內,隨後在精密的魔力控制下將他本該無處借力的身體神奇地反轉了九十度!
“唰~”他完美地從攜帶著破風聲的兩把樸刀中間的“縫隙”裡鑽了過去!而刀刃不過堪堪擦過了他的衣角。
拔劍,歸鞘,著陸,翻滾,卸力,跳躍......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簡直就像演練過無數次一樣!
亞瑟本不是來殺人的,也沒那個閑情逸致殺人,他看準的是這兩個獸人身旁的那個物件:一匹活著的冰原狼!
“嗷嗚!嗷嗷嗷,嗷!”被並非主人、甚至還是個人類的亞瑟騎上後背,這隻健壯且好運的冰原狼當即就不幹了,開始胡亂蹦躂,意圖將後邊那個不請自來的人類直接顛下去!
“不好意思了,我可沒時間跟你‘聯絡感情’。”亞瑟右手牢牢地拽住魔狼色彩斑駁的鬢毛,另一隻手中卻冒出了點點雷光。
“吼嗚——嗚嗚!”閃爍著青紫色魔力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拍在了魔狼的後腦上!霎時間電光縱橫,狼聲淒厲,不一會兒,這隻畜生就不再鬧騰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溫順?
說是溫順,其實還不如說是“變傻了”。非致命的微量電流穿過了它的大腦,雖說沒有大面積燒焦那些腦蛋白,但卻無容置疑地對它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
不出意外,這隻幸運逃過槍擊的冰原狼恐怕後半輩子都得翻著白眼,流著哈喇子了!
當然,前提是它能活下來。
亞瑟的雷厲風行還遠沒有結束。
他沒有松開左手,因為他要利用自己的電流來控制跨下的這匹猛獸;右手卻抽出斷魄,置於身側,擺出了一個極為標準的防禦姿態。
隨後,他便二話不說,將狼頭扭到那些獅族獸人逃走的方向,開始驅使起這隻目前只知道奔跑的冰原狼。
沒錯!他最主要的目標就是去追殺那幾名已經跑走快一分鍾左右的獸人!為此他必須借用腳程巨快的“代步工具”。
剩下的這些狼騎兵已經損傷接近四分之一,且冰原狼除了他這兒的一隻以外,基本上是死絕了。失去了機動力量的狼騎兵部隊,危險級自然是下降不少,即使沒有“雷獄”的壓製,亞瑟相信自己的隊員們也能攔住他們。
他也不得不“相信”。因為此刻的當務之急就是截殺逃走的不穩定因素!為此除了山坡最上方的火炮,其余的都可以放棄!
若真讓那群天殺的獅族獸人成功報信,那他們可當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不行!絕對絕對不行!
被說成是賭徒心理也好,一根筋也罷,總之既然做了初一,那就要貫徹到十五!少年眼中不斷閃過堅決又狠厲的電光。
冰原狼吐著舌頭怪叫一聲,後腳奮力蹬地,揚起一陣密集的雪塵。
“呼——”亞瑟與坐騎一齊騰空而起,撲面而來的冷風、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他感覺像是“漫步在雲端”一樣,就連心臟也仿佛抵消掉了重力,於胸腔內左右飄動。
他於這個空檔中,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動作——將右手舉過頭頂,用劍鋒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
而相隔不遠,此刻正在指揮包圍作戰的武緊也同時抬起了頭,衝著隊長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在空氣中交換了一個默契的動作後,便明白了對方的決意與自己的任務。
“這畜生怎麽可能跳那麽遠?”急匆匆回防,卻只能對著亞瑟的身影止步興歎的獸人氣得直跺腳。
“你們兩個就這麽讓他走了嗎!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回掩體後面呆著去!”另一個獸人快步走到最開始出場妄圖攔截亞瑟的那兩位勇士身後,輕輕一拽!
這一拽可不得了,本來呆呆站在那裡像個木頭人的獸人立刻直挺挺地仰面倒在了雪地中!
“啊!他們......他們已經死了!”那獸人立刻神經反射地向後跳了一大步,聲音變得又細又長,眼眶之中滲出恐懼的潮水。
並不僅僅因為他是個慫包,而是因為這兩個獸人的死相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只見他們那毫無生氣的毛臉上似乎還保持著生前最後一刻的神色,但眼睛、鼻孔、耳朵、嘴巴裡卻都滲出了絲絲凝固的黑血!再趕忙尋找他們的致命傷,找來找去也只有頸部側方一條極其不惹眼的劃痕!
原來亞瑟在與他們兩個擦身而過之際,以肉眼觀察不到的速度用斷魄在他們的脖頸處分別留下了兩條創口。
這種傷口對於人類來說可能是致命傷,但對於皮糙肉厚,連器官構造都和人類涇渭分明的獸人來說卻不是致命傷。
雖說斷魄是一柄“能砍傷靈魂”的奇異寶劍,但這依舊不是他們立時斃命的主要緣由。
殺死他們的是亞瑟附在劍刃上的“雷魔力”。每造成一個創口,他提煉出的魔力便會順著創口“扎”入敵人的體內,隨後一瞬間抵達終點——大腦。
他的魔力將會在生物最脆弱也是最關鍵的部位炸裂開來!搞個七竅流血的視覺盛宴更是不在話下。
如此高效、致命且節省體力的殺傷手段乃是最近亞瑟“修練雷獄時自己領悟到的”,恐怕也只有他這種精於魔力操控、能看穿敵人防禦力最薄弱部位的魔劍士才能使出這一招。
當然,對於某些強大的適魔者而言,這種廉價把戲也就失去了作用,但用來清理雜兵卻是再合適不過的選擇。
或許是因為被“電療”過的冰原狼爆發出了遠超平時的彈跳力;或許是因為豺狼人本就非常分散,一時半會兒組織不起來有效的反擊.......
總之,亞瑟就這麽毫無阻礙地衝出了重圍,一心隻管向前進發。
可在包圍圈的最邊緣,他的視野中居然飄過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卻又非常符合情理的人物!
菲特怔怔地望向那個騎在狼背上、神采飛揚的金發少年,驚訝得合不攏嘴。
她此刻僅有無盡的訝異與一絲若有若無的愧疚。
而亞瑟卻不同。
他的眉眼中不禁迸射出無窮無盡的殺氣!握住斷魄的右手更是青筋暴起,抖個不停!
八萬四千個紛擾、嘈雜的念頭於他腦海中如雷光般閃過,最終匯成了一個可悲又可歎的想法:
‘如果......我當時沒心軟,直接殺了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