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自古以來就是人類的噩夢,但卻是吸血鬼們的“主場”。
斯卡蕾特和她的幾個手下隻用了不到一分鍾,就從第九街區迅速“穿梭”回了王城內。
一切順利……順利得都有點過頭了。
因為即便是身為前執政官的她,在進入王城前也是需要象征性地“通報”一聲的。
就算沙徳目前看起來挺像一個自由平等公正的法治先進國家,但居住著諸位吸血鬼大貴族的區域仍舊保有一籮筐陳腐的“規矩”。
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徹底改變夜之國度的立國之本……還是早點洗洗睡吧。
凡人總是要活在歷史之中的。
“大姐頭……‘永夜’不會……”
“對啊!怎麽一個守衛都看不到了?”
除了蘋果派與同樣陸陸續續趕回來的吸血鬼們,諾大的王城簡直是一片死寂,拔劍四顧,更是看不到一條鬼影!高屋建瓴仿佛都隨之溶進了濃鬱的黑暗之中,令人心底發毛。
“都給我提高些警惕!跟緊!”斯卡蕾特平淡的面目表情被夜色所掩蓋,言語卻給予人一種別樣的緊迫感。
被反覆提及的“永夜”其實就是供應整個沙徳光亮的魔力中樞,所以當街道室內的光源全部歇菜時,大家自然會認為是“總閘”出了問題。
明明是光明的象征,卻要起這種名字……實在搞不懂吸血鬼們的品味。
但斯卡蕾特這個知道許多內部情報的高層卻完全不覺得“永夜”會出什麽問題。
若是這幫人知道那玩意兒到底安置在哪,恐怕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慌張了吧……
‘老東西們到底在搞什麽?想故意嚇唬一下年輕人們嗎?’
王城之內,此刻可是足足有四五位活了成千上萬年的老怪物存在!雖說年歲長短並不與戰鬥力直接掛鉤,但任何一個血族,都無法忽視歲月的累積。
至少對於斯卡蕾特這種連千年都未達到的“年輕鬼”來說,那些成天躺在棺材裡、病怏怏臉色煞白的老東西們足以媲美千萬級別的大軍!更別提“永夜”附近還有一尊更為恐怖的存在……
因此她並沒有那麽擔心,之所以急匆匆地趕來,不過是出於政治人物想要第一時間掌握最新情報而已。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可怖的空間震蕩、光源被不明原因切斷,想必不可能是兩件毫不相關的事。
那麽,事實又該如何解釋呢?
不知道!斯卡蕾特完全不知道!
所以她打算去親眼看一看究竟是怎麽回事,王城裡的老家夥們到底在搞什麽么蛾子!
“未知”永遠是智慧生物們最為恐懼的東西,因為不鼓起勇氣探尋就只能一輩子活在未知的陰影中,永遠恐懼打破恐懼。
可她卻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或許是對己方擁有的底牌太過於自信,導致她遺忘了最簡單、最樸素的“好奇心害死貓”這條永恆哲理。
一扇又一扇厚厚的石門轟然敞開,一座隱藏在法陣之內的華麗宮殿驟然呈現在眾人面前。
“哇!王城裡……原來還有這種地方?!”
“執政官大人……這裡可不是我們能來的吧……”
有些年輕的吸血鬼驚歎起瑰美的裝飾,有些卻顯得慌亂不安。
“事急從權,這都是沒辦法的事!”作戲就要做全套,斯卡蕾特一邊迅速解除著外層法陣的封印,一邊滿面肅容地說道。
在場的血族大約有七成都是由其他種族“轉化”過來的。
為了緩解人口負增長與急劇老齡化等現實問題,斯卡蕾特前執政官曾推出過一系列“新政”,其中就包括“將擁有遠超常人天賦或是持有某項特殊技能的高精尖人才轉化為血族,從而延長原本有限的生命”這一條惠民政策。
可以說是另一個版本的“任人唯才”了。
她的連任選舉之所以會這麽有優勢,與年輕一派的鼎力支持也有不小的關系。
“好了前面就是永夜的所在地,你們一定要……”
若要以“鄙人”作為主角,來撰寫一部作品的話……
那一定會是部“悲劇”。
等等……說不準,其實所有生命體都是一樣的。
他是主角的小說;她是主角的電影;它是主角的戲劇……凡有血氣的,都是“悲劇”的主角。
誰都會去剝奪,誰都會遭到剝奪。
活物僅有此道,這就是生命的全貌。
掠奪、被掠奪。
殺害、被殺害。
嘲笑、被嘲笑。
囚禁、被囚禁。
支配、被支配。
主動或被動,肯定或否定……周而複始,永無止境。
沒有人想要“失去”,可惜……
我們所熱愛的人與事物,都終將會失去;而我們自身也……終將被遺忘。
生命即是無盡的悲傷與……毫無意義的空虛。
斯卡蕾特被一股源自血液深處的惡寒驚醒!定睛一瞧,卻悚然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來到了通往宮殿最深處房間的走廊上!
她不禁開始用手揪住頭髮,一邊流著冷汗一邊拚命地思索。
可她卻沒有一丁點抵達這裡、這個過程的記憶!簡直就像有什麽人把她的記憶直接給“抽”走了!
她能回憶起的,只是一段沉悶冗長且充滿負面情緒的獨白。
這荒唐的異相使得執政官小姐指尖發涼!她雖算不上血族中戰力最頂尖的那一梯隊,但至少也是個突破了魔力臨界的“高手”,什麽鬼東西能……
“喂,大家……”她回過頭想要呼喚自己的跟班們,可整個人卻在回頭的刹那凝固了。
因為在她身後的走廊上,充斥著一座座神態各異、動作各異、身份各異的一比一等身石像!
配合上兩側昏暗的火光與五花八門的肖像畫,著實是令人頭皮發麻、兩股戰戰!
“噫啊……啊……”斯卡蕾特更是眼眶崩裂,喉嚨中穿出獨屬於吸血生物的悲鳴。
因為那些石像分明正是……正是剛剛那些還在跟她說話的年輕吸血鬼!
而且不止他們,還有不少她熟悉的面孔!每天打招呼的衛兵、辦公處樓下的前台、香蕉派的知名議員……
“難、難道,王城所有的人……”斯卡蕾特不敢相信這麽多同族都如此輕易地被變成了石像!於是她狠狠地將指甲嵌入自己的掌心,妄圖從這場恐怖的“幻夢”中醒轉過來。
“叮零——”清脆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隨後在封閉空間內反覆回響。
一隻全身烏黑的袖珍動物極其突兀地出現在她的視線當中。
柔順到發亮的毛發,粉嫩柔軟的肉墊,微微上翹的尾巴,一紅一藍的晶瑩瞳孔,脖頸處紅色皮帶上發出響聲的小巧鈴鐺……
這無疑是隻萬裡挑一的貓咪,絕非尋常人家的寵物或是什麽路邊的流浪貓。
所以才顯得非常、非常詭異!
斯卡蕾特感覺自己的全身關節仿佛都在詭異的氛圍下粘合成了一塊!以至於她不得不瞪大雙眼與這隻黑貓呆滯地四目相對。
然而對方卻似乎完全沒把吸血鬼放在眼裡,優雅地舔舐了兩下前爪,便踩著貓步翩然而去。
“等等!你要去……”說來奇怪,本來僵硬的四肢竟在一瞬間恢復如初,迫使她追逐著那道黑色的身影。
最終她親眼目睹黑貓消失在走廊盡頭的門扉之內。
她屏住呼吸,終於還是勉強停住了腳步。
停在了那扇遍體鮮紅,外側雕刻著無數瑰麗、鮮活又具備某種儀式感的大門前。
好似童話故事中小女孩即將跌入的兔子洞,散發著難以形容的誘惑力。
即便如此!
即便……我知道遲早會失去,也明白我所珍愛的一切終將消逝,我依舊會……醜陋地繼續渴望下去,渴望那抹驚鴻一瞬的燦爛。
而且我會去選擇;我會去嘗試;我會去思考。
不斷地選擇,不斷地被選擇。
生命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也只能這樣。
斯卡蕾特的理智在大腦中不停地高聲呼喊,要她趕緊拔腿跑路。
可本能卻驅使著她繼續“向前”,如同被無形的浪潮緩緩推搡。
因為有某種“思緒”,正在源源不斷地自門縫內“滲出”。
她知道門內有什麽——“永夜”的“核心”,換言之,也就是一切異狀的源頭所在。
可……那麽多比她強大的同族都變成了面目猙獰的石像,她就算硬著頭皮上了,又能怎麽樣呢?
血族天生就具備羨煞旁人的“魔能抗性”,意思就是一般的幻術或是什麽石化法術根本不會有什麽效果,那麽反過來說——現在她所面對的可絕不是什麽能被稱作“一般”的法術!
所以……逃走……真的逃得掉嗎?
事到如今局面早已是進退維谷,斯卡蕾特縱使有數百年從政的經驗,但依舊是難以在須臾之間做出最正確的決斷。
或許從來就不應該思考太多,政客最擅長的,不就是“賭博”嗎?
於是她伸出雙手慢慢地推開門扉。
“呋——”
果然,在馬車上感應過的亂流撲面襲來!
斯卡蕾特仿若打開了一個匣子,戰爭、瘟疫、饑荒、死亡……相繼飛出,可她卻不能關上它。
因為“希望”就停留在匣子的底部。
門扉之內的空間非常寬闊,寬闊到了近乎“荒涼”的程度。
除了幾盞燭火、琳琅滿目的壁畫外,整個房間就只有一件引人注目的物件。
一口遍體散發著銀奪目光彩的棺材,靜靜橫臥在正中央。
鏤空的精美紋理、隱隱閃爍的翡翠色調、斂而不露凝而不滯的魔力波動……
那便是……永夜的“真貌”。
此等戒備“森嚴”並且還隱藏在王城最深處的宮殿……自然不可能用來放置一口空棺材。
先說一個比較稀疏平常的常識——棺材對於黑夜眷屬來說,就相當於“床”。
那麽問題來了——誰沉睡在這張床裡呢?
答案已經宛如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樣明顯了。
當然是那位傳說中的“始祖血族”了!
況且憑這座宮殿內如此奢靡的皇家裝潢,也只有身為究極上位者的始祖大人方能有權享用。
“喵——”
然而一聲貓叫卻奪取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親眼看著那隻黑貓靈巧地繞過棺材,朝房間的最深處跑去。
這頭敏捷的畜生搖著尾巴停在兩條被乳白色三股襪包裹的細腿旁,隨後親昵地用腦袋蹭來蹭去。
咦?!這房間裡……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
斯卡蕾特當即大吃一驚!若非這隻貓跑到那個角落,她壓根就沒注意到那個人影!
這太糟糕了!簡直太糟糕了!
因為在她觀測到那背影的瞬間, 她就猛然發覺——所謂的空間震動,不過是眼前這個生物存在的“映射”而已!
就好比將一頭大象放進冰箱,冰箱外殼必然會出現“凸起”。
太過太過強大的生物,哪怕只是靜靜地站立著,也會使整個空間發出無聲的怮哭!
因為“冰箱”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太過“狹窄”了。
斯卡蕾特此刻全身上下的所有細胞都在哭泣、嚎叫、祈求、跪拜……要她趕緊離開那個可怖至極的生命體!
就算自家“老祖宗”就沉睡在身邊,她也沒有一丁點勉強自己的念頭了!
快走!快走!這東西……這玩意兒!!!
“嗯?”
可惜終究是為時已晚了,“觀測”本身就是建立關系的第一步,而這種關系顯然是“相互”的。
“好可愛的吸血鬼啊。”
斯卡蕾特唇色鐵青,表情凝固,全身肌肉接連不斷地開始抽筋。
“就算……你擺出那麽可愛的表情,我能回贈你的也只有一個免費的微笑哦。”
與執政官小姐年齡相似的少女轉過身來,抿著唇淺淺地微笑起來。
那雙如紫水晶般璀璨的豎瞳內盈滿相互矛盾的荒蕪與溫柔。
“咕……您……您……”
“啊,我是優克莉伍德·德斯帕爾·妮弗爾海姆·尼德霍格,”名字巨長的神秘少女欠身行了一禮,順便將腳邊的黑貓輕輕抱在懷中,
“叫我‘優克莉伍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