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永遠是人類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個領域。
即便魔法部開發了許許多多的魔法道具,例如什麽——儲物戒指、大型傳送術、擴容法術……也不過是在汪洋大海中舀了一瓢水,認知與應用僅僅是達到皮毛的程度而已。
並非這大陸之上的芸芸眾生不夠努力,相反,開發空間技術一直是各個大國最奢侈的撥款項目之一。
之所以會是如此令人汗顏的局面,不過是由於物種本身的不足罷了。
這麽講吧——為什麽有些魚類能在幾千米深的海溝活動?而為何人類除非借助外物,否則一下去就會被“濃縮”?
當然是因為身體構造不同!對待不同環境的反應自然也不會相同。
“空間”在某種程度上便等同於“深海”,屬於凡人絕對的禁區。
傳送法術的原理,無非就是給其中的內容物套上了一層“金屬外殼”,使其不至於被空間亂流嚼碎……關鍵是成功概率目前來說還不是百分之百!導致時不時的就會從某處傳來那麽一兩個傳送慘案。
而“空間因子”就好似那種“魚類基因”,能使宿主對極端環境具備一定的適應力與抵抗能力,閃靈一系的天賦運作內核大抵如此。
無需繁雜的步驟與贅余的準備工作,而是隨時隨地縱身一躍,便能直通海底!端的是瀟灑愜意,輕松自如!
並且挪移的速度、距離、冷卻時間還與等級掛鉤,簡直就是前中後期通用的神級技能!
只是有一個問題,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人潛入深海會被壓扁,那魚被捕撈上岸會如何呢?
呼呼呼,結局無疑是眼珠凸出、內髒爆裂。
因為兩個次元的“氣壓”完全不同。
那麽,穿梭於兩界之間,體內外壓強差一會兒大、一會兒小的人類……又會如何呢?
如果將超頻對人體的損害稱作是“熬夜”的話,那如此頻繁地驅動閃靈就相當於是在“抽大煙”了!
厄露恩在閃轉騰挪的途中,便斷定此惡魔絕對也擁有空間因子!所以才能轉瞬間佔到如此之大的優勢!
敵人對於空間移動的把控,或者說“親和力”其實是不如厄露恩這個天縱奇才的,只是雙方等級相差太多,量變引起質變。
說來奇怪,空間因子這玩意兒又不是什麽大白菜,相反還是非常之稀罕的天賦呐!一隻生來低賤、位於地獄食物鏈最底層的劣魔憑什麽會有?若隨便換一頭稍微正常點的惡魔,莫說子爵,伯爵都不是夢!
但厄露恩卻壓根沒有想到這一點,只因她已將全部的心神與魔力投入到了聖光法門之中,準備將自己的一切,都賭在接下來的一劍上!
深邃之銀與璀璨之金將月吟徹底覆蓋,甚至在劍身周遭,還泛起了螺旋形狀的魔力光波!
光從視覺效果上來看,那已經不算是什麽“劍”了,而是一柄威風八面足以震懾八方邪魔的聖光銀槍!
厄露恩感覺自己袖管下的肌膚正在悄然崩裂;握劍的雙手更是自指縫中汨出鮮血;紛亂的能量衝破背後柔弱的肌膚幻化為一對翅膀......
劍光宛如那微弱的炬火,卻在寒氣之中醞釀出了一股深沉、宏大、聖潔的力量!
與其說眼前的一幕是信仰的奇跡,不如說是“執念的結晶”。
肉體瀕臨崩潰、魔力幾近枯竭、信念屢受挫折……少女之所以能繼續戰鬥下去,只是因為有一股近乎永恆的執念在支撐著她。
信仰似乎只是一把鑰匙,一把開啟真理之門的鑰匙,只是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鎖孔在哪。
厄露恩在須臾之間、彌留之際感悟到了一絲聖光的真諦。
於是她那飽經劇痛折磨的表情終於放松了下來,露出了類似於“殉道者”的寧靜笑容。
除此之外,一介人之子僅剩下足以切割空間,席卷粉碎破滅一切的無垠劍招。
悚然動容的惡魔就如被固定在一個虛無十字架上,整個人眼眶崩裂、青筋爆綻,呲牙咧嘴、竭盡所能地想要找尋脫身的方法。
肌肉虯結的身軀於半空中不斷小幅度顫抖,喉嚨內傳出的聲響轉化為一片嘶啞……只可惜亞登法陣與地府來客天生就八字不合,屬於那種“你越是掙扎,就捆得越緊”的類型。
他若想在短時間內逃脫,就只能寄希望於眼前這個卑鄙無恥的聖教徒即刻暴斃身亡!
可這是不可能的。
仿佛聖靈附體,如薪柴般縱情燃燒著的厄露恩注定會刺出這必殺的一劍,哪怕得手之後會立刻喪失所有的行動能力!她也必須、一定要審判這隻惡魔!
她對於自己無可辯駁的命運既不悲傷,亦不憤怒;也並非為了古涅、教派秩序或是什麽北境人民這些“高大上”、“偉光正”、“真善美”的理由。
而是為了她自己!為了厄露恩·亞歷山大這個生來便要奔赴死亡的人!
聖光與魔力構成的螺旋僅用了一秒便來到了目標身前,燦爛美麗的輝光在獨臂惡魔眼中映出一片死亡的灰暗陰影。
惡魔隻感覺自己的胸口好似被千百萬根銀針深深刺入!可明明那劍招還沒有擊中自己!
就算厄露恩已經破罐子破摔,維持如此威力的招式時仍需要全神貫注、不得使用閃靈,而她每上前的一步,對於被“鑲嵌”在空間裂縫之間的惡魔無疑是一種殘忍的折磨!
於是惡魔只能拚死釋放出大量漆黑的魔力,以求撼動那完美的六芒星。
只可惜聖光依舊紋絲不動,仿若自創世以來,它便一直存在於此地,作為時光的烙印,與風雪一起默默注視著一名足以成為聖徒的天才步入寂滅。
“哢嘎嘎哢哢……”可就在此時,厄露恩腳下忽然傳出了一陣煞風景的異響!
“咕嗯!”幾乎就在下一個瞬間,少女忽地一個踉蹌!險些難以維持平衡!
原來是地面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了數道深邃的裂痕,致使山體驟然“沉降”了幾十厘米!
剛剛那場戰鬥實在是太過激烈,對於場地的破壞更是無與倫比,無數孔洞將原本平整的山坡徹底翻修成了什麽“砸地鼠的遊樂場”……內部的千瘡百孔導致山體崩裂自然不足為奇。
懸於半空的惡魔頓時情緒高漲,仿佛終於找到了一線曙光,迫不及待地將全身上下的所有魔力全部灌入了附近的裂縫之中。
如此施為倒還真有一番效果!因為以厄露恩目前的身體狀況來講,她就好似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用一根岌岌可危的破扁擔挑著兩桶滾燙的熱油!本身就已經足夠舉步維艱了,稍有顛簸,便會灑漏桶中液體。
“熱油”只要遺失一半,她最後的招式便難以維系了。
“轟隆隆隆隆哢!”惡魔的魔力還是粉碎了僅剩的地基,整個山崖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哀嚎,如擱淺的巨輪、紛飛的初雪,斜斜地沿大寒山側壁脫落!
並且在這個過程中,裂紋因重力影響而急劇擴張,整個平台幾乎一瞬之間就分裂了無數零散的石塊!
失去了落腳點的人類,除非有什麽飛天遁地之能,否則就只能隨碎石而墜落!
更糟糕的是——這對於厄露恩來說無疑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這等情況已經不算是什麽“崎嶇的山路”了,而更像是飛行途中偶遇的紛亂氣流!
無情且強橫的氣流會將整個人都撕裂、扭轉、吹散……如此一來,你又該怎樣才能不讓熱油撒出?
很顯然,沒有辦法。
戰戟戳出的空洞固然成了厄露恩破敵製勝的妙手所在,但同時也為此刻的一幕埋下了伏筆。
孰優孰劣、誰是正義誰是邪惡、誰技高一籌誰技不如人……這些過程中的細枝末節統統都不重要了。
重點永遠是誰贏誰輸。
勝負已然揭曉,即便有些令人不禁扼腕惋惜。
厄露恩的眼眶內溢出鮮血,手指止不住地顫抖,傷口失去了最後一絲再生的能力,身形宛如柳絮般在冷風之中搖曳。
腳下的岩石分崩離析,連帶著她的作戰計劃、她的決意、她醞釀的殺招.....也在一並分崩離析。
她的亞登聖光陣依托於整個山崖,當這片區域都不複存在了,法陣也就失去了束縛的作用。
月吟脫手而出,攜帶著八千裡雲與月的威勢,攪碎空間、斬斷雪幕,彗星般飛向目標。
“咣昂昂昂!!!”音浪與魔力混雜的浪潮以墜落的山崖為圓心,朝水平方向擴散而去!
可最終劍芒僅僅擊中了一片虛無,惡魔男爵在最後一刻化為絲絲黑影,遁入了虛空之中。
“砰隆隆隆!”壓縮到極致的魔力團失去了主人的壓製後,其實在半空中便開始了“裂解”,只見金光閃爍,寂靜的海洋綻放出了一朵鳶尾花。
不光是脫落的山崖,連同大寒山最接近花蕊那一側都出現了一場小型雪崩!
無匹的衝擊力使少女與被震得細碎的岩石來了數次親密接觸,直到全身的骨骼已經麻木到沒有半分痛覺,直到深陷土壤,直到鮮紅色的雪塵灑落人間。
就如同冰之傲慢無法切割自己塑造的冰層一樣,聖光也很難傷害到此刻超負荷運轉、以至於血液流盡血管中依舊充盈著聖光的厄露恩。
否則以這招的威力,尤其是沒有惡魔之軀給它“抵消”的前提下!絕對會淨化方圓一百米內的所有活物!
可隨之而來的氣浪就足夠任何人喝一壺的了!厄露恩之所以沒有當即斃命,只是因為肆意奔流的聖光因子有一部分逆流回了她體內!
下墜的尾聲,投射在她僅剩的視覺當中的是——被碎石包裹的夕陽。
紅彤彤的夕陽,令人神傷的夕陽,仿佛能覆蓋一切的夕陽。
她掙扎著使出最後一絲力氣,將手伸向……
“砰噠、噠、噠噠噠……”
“噶哈,呼,呼!”心有余悸的壯碩身影現身在逐級疊高的石堆旁,大口吮吸著冰冷的空氣,以逃脫那與死亡跳貼面舞的陰霾。
他胸口附近的戰甲已然消失不見,裸露的灰白色皮膚上滿是醜陋的疤痕。
好似剛從什麽險惡的火災現場脫出一般。
即便厄露恩的殺招未能實實在在地擊中他,但途中釋放的余波依舊不容小覷。
第三審判長這等級別的聖光,對於惡魔來說,無疑於烈火碰熱油,就算雙方之間存在一定的等級差,恢復力、防禦力更不可相提並論……但依舊能做到“一擊必殺”!
如此便是聖光之主擬定的法則,是世間不可違逆的“律法”!
就好比水克火、火克木、水生木,屬於某種恆定的秩序,所有生物自誕生以來就無法違逆!
除非是什麽天生就掌握暗影、與魔界最上層的那幾位沾親帶故的高階惡魔,方能與聖光分庭抗禮。
只不過對於獨臂男爵這等卑賤到了極點的劣魔來說,聖光簡直就是他的天敵!之所以想要先一步解決厄露恩,這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劫後余生的他沉默地望著這堆紛亂的碎石,心頭不禁湧起一股狂喜!同時又忍不住有些後怕。
喜的是終於搞定了一個心腹大患,一個如此天資卓越、甚至能遨遊空間的聖光使徒隕落於此,說不準光憑這個功績就足夠他獲得不少賞賜了!
後怕的則是……光憑這麽一個等級低下、重傷殘廢的人類,就將他搞得如此狼狽!險象迭生!
該死!該死!該死!
我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就為了心底那始終放不下的那一點傲慢?!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要永遠和子爵擦肩而過了!
想到此處,他就恨不得立刻扒開石頭,將那廝的殘軀拖出砍成七段,再剁成肉泥!最後分給自己的那些手下!
可惜現在沒那個閑工夫了,他必須先確認一番主要目標、也就是古涅的行蹤,要是主要目標趁亂逃脫,那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反正只要等那個人類雌性斷氣,靈魂不照樣落在他手裡?
當他將視線投向遠方,卻遍體兀自生寒!宛如一道閃電自天靈蓋直劈而下!
!!!
不對不對!怎麽會!
視野之外,一片蒼茫,手持魔劍的男人已不知所蹤。
可他並沒有逃走!!八百米!十米?!!!!
感知探查到的那股魔力波動令他悚然轉頭!同時身軀迅速淡化,準備相位移動。
可突如其來、毫無預兆的驚駭令他措手不及!躍遷的速度也就慢了一瞬!
就如同厄露恩缺失的那一瞬,差之毫厘,失之千裡。
一柄湛藍色、纏繞著無盡寒氣與怒火的魔劍,閃電般自惡魔腹部穿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