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人……您們連一個戰士都、都不帶嗎?”
滿頭白發、留著長長的山羊胡、身形佝僂、拄著一條枯木拐杖……所有特征都契合一個故事中標準的村長形象。
“我們昨天進村的動靜那麽大,匪徒留在附近監視村鎮的斥候絕對會回去報信的。”奧菲莉亞背起雙手,開始不急不緩地講解了起來,“經過一段時間的爭吵,他們最終應該會得出‘絕非敵手還是走為上策’這麽一個結論。由於我們事先對貴村的處境一無所知,難免會打草驚蛇,如此一來也就失去了‘天時’。”
村委會的眾高齡人士忍不住面面相覷,顫抖的喉嚨以及糾結的表情內暗含的情緒即便古涅不細想,也知道他們究竟在想些什麽。
哦順帶一提,村委會是知道他們一行人只是“湊巧路過”的,畢竟發出剿匪委托的正是他們幾個,瞞也瞞不過。
關鍵是讓其余村民相信“聖光沒有拋棄他們”就夠了。
“既然都沒有天時了,那咱們還磨磨蹭蹭的幹啥子嘞!還不趕緊麻溜兒出發!俺可不信那些強盜會好心帶著人質一起跑路啊。”古涅蹭地站起,裝出一副莽漢的模樣,恰到好處地道出了村委會眾人心中的擔憂。
“別急,我早已派出了得力助手們去追蹤賊人的痕跡,我和這位……康斯坦丁先生在速度方面頗有自信,隻待他們在逃亡中途停下歇息,我們就會出手將賊人一網打盡!”少女面向忍不住對某人的發言連連點頭的村民,冷靜地陳述道。
“哦哦!不愧是聖女大人!”
“聖光保佑!”
“正義的鐵錘砸向那幫宵小之輩!”
“只是……對方人多勢眾,老朽就怕……”
嗯?怎麽好像歌功頌德裡混入了什麽不和諧的音符呢?
“喂!!你這老不死的!竟敢質疑我們的實力!啊?!只要老子樂意,把你們這破地方拆了都……”古涅頓時火冒三丈,凶神惡煞地伸手拽住老者的衣領,呲牙咧嘴之余,唾沫星子更是不要錢似地接連飛出。
“不、不…敢!”老人當即嚇得六神無主。
“嗯?你說什麽?沒吃飯?大聲點啊,老子聽不見!”
看樣子這廝儼然和扮演的角色合為一體了。
“咳咳!”奧菲莉亞一腳踹在古涅的小腿上,趕緊苦笑著給跌坐在地的老人賠不是,隨後以“時間緊迫”為借口,拎著喋喋不休的某人離開了喧鬧。
“怎麽樣?我剛才飾演的‘好勇者壞勇者’?”僅剩兩人相處時,他又立刻換了副面孔。
“唉……你就一定要給我添堵嗎……還有,剛才明明更像是‘聰明勇者與弱智流氓’。”
“無所謂,反正結果是好的就夠了,哈哈,你的光輝形象這不就樹立起來了嗎?”
“我寧願你別搞這一套沒什麽效果的歪門邪道……咱們也是時候動身了。”
“只要跟著亞瑟他們留下的魔力痕跡就行了吧。”
“我只希望他們能等咱們到再動手。”
二人的速度確實不是吹的,還沒有動用多少魔力,僅憑肉體強度,就在不到十幾秒內從村中心走出了小鎮的防禦圈。
十字軍已經徹底包圍了此處,正如古涅所說的那樣——只要他想,就能反過來拆了這破地方。
不過他們可是欽定的“正派角色”,是不會、也不能做這種事的。
他們帶著決意目視前方,心中的正義蠢蠢欲動,
仿佛下一刻就會化身成懲惡揚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英雄。 “你們倆不要裝作沒看見妾身啊!很失禮的!”
該死,無視都沒用嗎?
還不是你的表現太不自然了!
眼神無聲地交流了片刻之後,古涅和奧菲莉亞隻好機械地轉過頭。
在明媚和煦的陽光之下,辛德拉仍舊在茶桌旁撐起了一把裝點著白色蕾絲的陽傘,宛若皇宮之內的貴妃,臉上流露出華貴又靚麗的微笑,舉手投足間更是浸透著“優雅”一詞。
當然,這一切觀感都要建立在忽略掉她那貧瘠的身材之上。
只看臉和氣質,辛德拉對他來說就是最美的雌性生命體。
“妾身總感覺你在想一些極其不尊重龍的事啊。”陰魂不散的隨行者笑容不減半分,但聲音卻愈發猙獰。
“哪有!我們趕時間,就不陪您老人家喝下午茶了。”古涅嘴角抽搐著試圖盡早結束話題。
說實話,他現在對“茶會”什麽的已經有些過敏了。
“要我說交給他們三個不就得了?你們還不如趁此機會來一起享受一下冬日的陽光。”
坐在蘿莉龍身側的黑發少女頗為不爽地用指關節不斷敲擊桌面。
“我親愛的妹妹啊……你可別小看了這種突發事件,說不準他們就正慘遭困境,等待著鄙人去拯救呐!”古涅志得意滿地挺起腰杆。
“那是不可能的。”
“嗯?”
燕無殤將秀麗的黑發捋至耳後,右眼冒出點點幽光,不緊不慢地答道:
“因為我的使魔正在監視著他們。”
“呃!”古涅登時有些張口結舌,但很快又強裝鎮定,“謔謔謔……這你就不懂了吧,將使魔的視野替換成早就準備好的合成影像什麽的、可是故事中的老套路了!太輕信自己的視覺,可是會吃大虧的哦!”
“不不不……完全不存在好不好……”
“咳咳……趕緊走吧,還是別打擾兩位魔法師喝茶了。”奧菲莉亞在一旁輕聲打斷了某人越說越錯的胡攪蠻纏。
“哼嗯!沒錯!老哥我可是有要事在身。”古涅也借機順坡下驢,說罷唱了個大喏後便作勢欲走。
“稍等。”安靜了好一會兒的辛德拉僅用輕飄飄的幾個字就迫使二人當場僵直。
“呵,我就知道你叫住我肯定沒安好心!”古涅不禁咬牙切齒,認定這條瘟龍接下來恐怕要故意給他找點事做了。
“嗚嗚嗚~你怎麽能這麽想呢?妾身、妾身不是早就改邪歸正了嗎?”太古龍抿住顫動的嘴唇,開始裝模作樣地抹起眼淚。
“我可不記得有出現過那種詭異的情節。”
“妾身的確不知道你們身負重任,叫住你們耽誤了不少時間也實在是不好意思……”
啊啊啊啊?!這種話似乎不符合你的龍設吧!母親的……有詐!絕對有詐!
“所以就讓妾身稍稍補償你們一下吧。”
積累的異樣感瞬間引爆!化為一聲震天動地的驚叫。
“你!你不會,是要!”瞳孔在眼眶內不住顫抖。
“沒錯,說到最節省時間的趕路方式,那自然是妾身的傳送法術了。”
“蛤、哈哈哈……不勞您費心,我們還是用走的……”古涅一邊極其勉強地笑著,一邊拉住奧菲莉亞的手,撒腿就跑。
他屬實已經受夠“傳送滾筒洗衣機”了!
“可是法術已經完成了。”
“欸!”
這麽快!幾乎連一丁點魔力波動都沒有!
但在看到腳底驟然出現的黑色圓環後,他的疑問頓時被打消了。
“嗷嗷啊——”
這回的體感與其說是“顛簸”,不如說是“墜落”。
就如同腳下的土地突然消失,轉換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洞”。
“地洞”這個形容其實也不太準確。
因為他們此時此刻正在朝地面加速墜落!
少年少女在半空中忙不迭地對視了一眼。
該死……那條龍!把咱們傳送到目的地上空了!
這回是真成“天降神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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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和兩位妙齡少女一起躲在樹木與山石背後,悄悄地迂回觀察著匪徒們的臨時營地。
這幫山賊們等級不高,隊伍中更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適魔者,連夜逃竄過後難免需要停下來歇息一會兒。
雖說他們已經盡量在掩蓋自己的行蹤了,但在金精靈那與生俱來的高階追蹤技巧下,也就比禿子頭上的虱子稍稍隱蔽了那麽一點點而已。
“姆……我可以提個意見嗎?”芳齡五十有余的莉蒂亞怯生生地抬起頭,向兩位“大哥大姐”請示道。
“當然可以啦。”亞瑟表現得從善如流。
“現在他們已經歇息到了中段,剛開始繃緊的警惕已然松懈不少,咱們……要不趁這個機會,突襲、如何?”
說實話對於這番話亞瑟根本挑不出什麽毛病,但他在沉吟了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
“對方總共有六十七人,人質十名,我們卻只有三個人,就算武力上佔優,還有一個不錯的時機……也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製伏所有人。”
“沒錯,最重要的是——保證被劫持的村民們的生命安全,剿匪反而是次要的。”愛妮薇補充說明道。
“我明白了,”精靈少女慎重地點了點頭,“所以才必須要等古涅先生和奧菲莉亞姐姐到齊對吧。”
“對,就是這樣。”
其實亞瑟並沒有把實情說全。
他若是傾全力動用“雷獄”的話,還是有可能將盜匪與人質“分隔開來”的。
如果對自己的魔力掌控力有足夠的信心的話,這麽做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可惜以他目前的狀態來看,滿打滿算也只有五成概率成功。
所以還不如等五人組匯齊,萬無一失。
更何況某人在他走之前還惡狠狠地強調過——“老子不到你們千萬別動手啊!要不然風頭又被你們幾個配角搶走了怎麽辦……”
如此張牙舞爪的耳提面命之下,他也隻好耐住性子,勉為其難地充當一回“配角”了。
而且這類工作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以前在晨曦城時他就當過一陣子的冒險者,整套行動流程早已爛熟於胸。
如今最穩妥的方案即是等待,硬著頭皮等待。
“嗯?”就在這時,三人之中聽覺最敏銳的莉迪亞雙耳微震,“有風聲……在上面!”
亞瑟和愛妮薇幾乎是同一時間將視角上仰。
“啊!”
幸好腦子裡一直繃緊的那根“不要暴露蹤跡”的弦將他們倆的聲音壓低了不少,否則行動怕是要當場功敗垂成了!
這也足以證明他們目睹的景象是多麽的驚世駭俗。
畢竟是抬頭突然看到自己期待已久的“援軍”莫名其妙地自天空直落而下,任誰都得宕機數秒。
不過出於對古涅以及奧菲莉亞極高程度的信任,他們還是認為“這麽做是有緣由是有道理的”。
也就是說他們本能地以為會存在一個“不錯的計劃”。
只可惜這一次並沒有什麽“計劃”。
古涅在墜落途中甚至幻聽到了辛德拉那滿肚子壞水的笑聲。
啊啊……該怎麽辦呢?
要不乾脆就這麽加速,來一個華麗的“天崩地裂”?
在“駭客”驅動的加速思考中,一個血腥氣滿溢而出的念頭湧上心頭。
如果他以隕石之勢撞擊地面的話,那正下方的活物恐怕會直接十不存一。
其中自然也包括人質。
但若不先下手為強,被察覺後事情也會變得難辦起來。
嘶哈……那條蘿莉龍……真會給本少爺增加難度啊!
被延長的思考並不是無限的,也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說起來……我們和山賊還真是很有緣啊。
古涅睜開雙眼,拉住奧菲莉亞,如一片枯葉飄然而落。
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隨後整片區域便被漫天紅霧所籠罩。
如一條深紅的紗幔降臨世間。
“起!起霧了?!”
“哪有這種霧?”
“難不成是什麽魔獸?”
“敵襲!敵襲!”
“嗚啊!”
“誰!”
魔劍士的劍術等級各有高低,但魔力應用的方式卻大差不差。
主要分為兩種——體內強化以及……體外釋放!
魔力外放便是“領域”的雛型,而“領域”則是踏入魔力臨界不可或缺的一環。
古涅將神血融入了領域中。
此舉相當於將“本我”向外擴張,不斷地延伸。
紅霧首先剝奪的是生物的視覺,其次便是聽覺、嗅覺、觸覺……直至將五感消磨殆盡。
而他卻能清晰地辨識每一個身處其中的生命體,有如血管內流淌的液體。
位置、體溫、言語、心跳……乃至更進一步的情緒。
他將一切席卷包容,從而臻至“支配”的終極領域。
或許當他的領域真正完成時,他就可以讀取生物的思想、操縱它們的一舉一動。
就如同驅使自己的四肢一般。
不過那估計是很遙遠很遙遠的境界了。
現在這個領域最大的作用就是掩蓋他自己的身形、打亂敵人的陣腳、偵測人質的所在。
順帶讓他享受久違的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