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獸人大軍對於聖徒這等級別的非人生物來說，可能跟“害蟲”確實沒什麽兩樣。

　　恐怕只需要稍微費點功夫，便能將那些獸人揉捏成北境雪原的養料。

　　聽起來有點太過誇張了?但事實就是如此。

　　因為突破了魔力臨界的生物的“質”是絕對不會被“量”所顛覆的，更何況這位還是個精通各系奧術與聖術的大法師！大規模殺傷性法術那叫一個信手拈來！

　　或許單獨一個人類對付不了百八十萬隻螞蟻，但若換成一個可以遠程操控數百架配備了噴火器的武裝直升機的人類......那螞蟻還會有一丁點勝算嗎?

　　卡洛斯雖然從面前這個酒鬼身上察覺不到任何超凡之力的存在，但他卻逐漸相信了對方的實力。

　　正是因為什麽都感覺不到，才令人不由得恐懼叢生！

　　西格瑪這個人明明就在你眼前不到兩三米的地方說著話......可當你不用眼睛去“看”時，則會悚然發現——那個座位上居然什麽都沒有！

　　一片空白、僅余混雜了芳香液體的空氣。

　　要知道，縱使是一個最最最最最普通的莊稼漢，光是站在那裡也會散發出些許“生命氣息”。這屬於人類的基礎構造之一，但通常卻沒法自我控制，就好比人無法靠憋氣把自己憋死一樣。

　　總而言之，只有兩種人會出現如上所述的這種奇妙現象:

　　一種是死人......這無疑是句廢話，死人當然不能喝酒，更不能說話。

　　而另一種就是“能夠將所有魔力或是能量完完全全內斂，連一絲一毫的外泄都沒有”的怪物！因為這種生物的軀體早就已經脫離了“人類”的桎梏，轉而開始朝神靈等高等存在那側邁進了。

　　突破魔力臨界、經過一段時間的鞏固後，便可對魔力實現“全方位操控”。

　　具體效果即如西格瑪這樣——不想動用魔力時就連存在感都可以沒有;但若是他想要動用的話.......那恐怕就會是難以言表的驚濤駭浪了。

　　至於某些人平時那看似牛逼哄哄的魔力外放，在這些聖徒眼中不過都是“不入流的表現”罷了。

　　高手之所以被稱之為高手，就是因為他們絕對不會白白浪費一丁點的力氣、魔力與精神，所以他們才能成功駕馭一些別人想都不敢想的頂級法術。

　　當然也不乏喜歡隨時隨地、不分場合地顯擺自己擁有多少力量，癖好就是壓得別人氣都喘不上來的聖徒級別的怪胎......

　　這就跟個體之間的性格差異、種族差異以及魔力屬性有關了，暫且不談。

　　只不過......號稱能控制體內每一絲每一毫魔力的聖徒大人，當真會在正晌午時就喝個酩酊大醉嗎?

　　不對，說不定他壓根就沒有醉過！

　　即便已經獲悉了面前這個中年醉客是個實際年齡與外表極其不符的老妖怪，卡洛斯依舊對“朝這種人使用敬語”感到有些莫名的煩躁。

　　不過事到如今，他心中的一塊大石也終於落了地，更是得到了一開始那個問題的答案，於是他隨便地和萊昂寒暄了幾句後，就表明了自己的去意。

　　畢竟拿屁股想一想，也應該能想到這兩位不可能光是在喝酒，否則為什麽主廳內一個倒酒續杯的傭人都沒有?肯定是有什麽絕密的內容不能被閑雜人等聽到唄......

　　所以他也就相當識相地及時離開了這個彌漫著危險氣息的房間。

　　萊昂自然沒有阻攔，而西格瑪本來就對這個糟老頭子沒多大興趣，於是，統帥康斯坦丁家族大半精銳軍的卡洛斯將軍就這麽“逃”了出去。

　　“嘣！”門扉閉合，大廳內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唯有液體被吮吸的聲響不絕於耳。

　　正午的陽光灑落桌面，殘留著芬芳的杯具在黑暗中閃爍著紅光。

　　“那……小萊昂你是不是也想問一問我為什麽現在不在太初關那邊，反而在你這裡蹭酒的原因?”

　　他們喝酒用的杯子並不是最常見那種木製酒杯，而是一整塊經由魔力處理、冒著森森寒氣、切割得棱角分明的“冰杯”。

　　“呵……您不說我自然就不問了。”

　　“你們……康斯坦丁家族的人一個個可真會面不改色地撒謊啊。”

　　西格瑪枯瘦且有些老化的右手穩如磐石地握住那足以將普通人凍傷的高級酒杯，輕言輕語的幾句話卻令萊昂臉色驟變！手指反射性地想要去握住劍柄，卻摸了個空。

　　“有冰霜之龍大人在，絕對沒有我出手的機會，你明明知道這件事，難道是想給我留點面子?”

　　“不敢......晚輩不敢。”

　　俊逸的笑容凝固，貴為北境大公的男人背脊繃直、瞳孔擴張、毛細血管仿若因缺氧凸顯在皮膚的表層之上。

　　並非是那種俗套至極的“氣勢”、“魔力”壓製，而是某種生命層次上的碾壓令他這個劍聖在不使用魔力抵抗的前提下體驗到了“窒息感”！

　　乃至本能都無法對這等差距視若無睹。

　　此等感覺他並不陌生，因為在不久前，他就在辛德拉身上體驗過一遍了。但這玩意兒又不是“一回生二回熟”，每次都會對人的身心以及精神造成一定的影響。

　　畢竟誰又能習慣“被當做螻蟻看待”呢?

　　由此可以初步推斷——這些突破了魔力臨界的老牌強者們，在生命形態上已經和太古龍處於同一個層級了。

　　“說起來，自打被賦予‘聖徒’這個頭銜後，我還從沒有處理過如此簡單的任務！根本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坐在這裡喝酒就好了。”

　　不知是真的心懷感激，還是冷嘲熱諷......至少他稱呼辛德拉時用的是很尊敬的稱呼、再算上他這溢於言表的懶散作風，因此前項的可能性較大。

　　西格瑪身側的酒桶詭異地緩緩飄起，像是有個隱形人在托著它一樣，桶身傾斜，紫紅色的液體注入杯中。

　　“咚、咚咚。”

　　酒桶觸地，發出空蕩蕩的回響。

　　酒已盡，席將散，看來是終於到說正事的時候了。

　　“既然有已經幾千年都沒出過晨曦城的龍族大人出面負責獸人的問題，那我為什麽還要來呢?”

　　我怎麽知道?

　　雖然萊昂很想這麽回敬他一句，但嘴上還是不急不緩地試探道:

　　“老師可從來沒說過她要‘負責’那些獸人，她充其量只會保護一下她的得意門生而已。”他也是聖羅蘭學院畢業的“高材生”，當然也算是辛德拉的學生。

　　不過能這麽隨便叫她“老師”的人類並不算多數。

　　“得意門生?哈哈哈，怕不是只有你那個兒子才算她的得意門生吧！”像是為了掩飾自己說漏了嘴的信息一般，西格瑪將最後一杯“路易四十九”酌盡，不太自然地仰面大笑了起來。

　　聖徒這般欲蓋彌彰令萊昂十分在意，‘莫非樞機會掌握了什麽我不了解的信息?’他很難不這麽猜測。

　　當然，也有可能西格瑪的說辭以及反應全是裝出來的，為的就是要他得出上面的那個結論。

　　可若是對每句話每件事每個人都這麽鑽牛角尖，那就會陷入無止盡的猜疑漩渦當中，因此萊昂還是憑直覺選擇了相信這番推論。

　　“對了，小萊昂，你現在的等級是?”

　　“嗯……三十八級。”雖說不知道對方突然問起這個是意欲為何，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出來。

　　今年不過奔五的他，和西格瑪一比簡直就像七八點鍾初升的太陽！平心而論，三十八級已經是一個相當鳳毛麟角的等級了。

　　如果說在三十級前評判一個人是否是天才還能依照“年齡=等級”這種標準的話，那三十級之後每升一級的難度簡直就是之前的十幾倍！

　　因為處於這個階段時，若想更進一步就必須使身體完成半魔力化，甚至還需要替換掉一些器官以容納愈發膨脹的魔素量。

　　況且很多適魔者並非是“不夠努力”，而是單純的“天賦不夠”。

　　因為單純，所以才異常殘酷。

　　“唉……”西格瑪發出了一聲迄今為止最為真情實感的歎息，似乎是在嗟歎著什麽，表情既冷淡又溫情。

　　緊接著，他用手撐著扶手緩緩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了大廳向北的那扇擦拭得明亮異常的窗戶，完全看不出這個醉鬼體內竟隱藏著足以在頃刻間將方圓十裡化為一整片廢墟的偉力。

　　或許這就是聖徒存在的意義——威懾與毀滅。

　　“多麽……多麽……宏偉、瑰麗、威嚴的領域啊……吾侍奉於聖光至尊，而至尊之跡難覓，今半神之姿、古代種之余暉展露無遺，悔不能一睹尊容。”

　　透過滿是水霧的玻璃窗，西格瑪的視線仿佛飄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手指來回揉搓著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詞。

　　見到他終於說出了幾句符合聖教徒身份的鬼話，萊昂總算是好受了許多。

　　他的大致意思就是:“那位萬王之王、眾神之神懶得回應人類，總算有個機會可以和不受限制的冰霜之龍交流交流了……可惜卻來晚了一步。”

　　沒錯，你沒聽錯，辛德拉的確算是個“滯留於人間的半神”，這事在聖國高層內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何為“半神”?這個稱謂並不僅僅指那些“力量強大到快要與神明媲美”的生物;神明的子嗣，難道不就是原教旨主義的“半神”嗎?

　　你，算不算你母親、父親的一半?

　　而冰霜之龍作為那位隻存在於古籍中的龍神的女兒，當然可以算得上“半神”。

　　‘那你為什麽不去太初關呢?難不成等著她老人家來親自見你?！’萊昂有些不能理解聖徒的腦回路。

　　“那朦朧之力，宛若塵世之燈塔，即便未盡全力，其重量依舊覆壓在那片雪原之上。”西格瑪乾咳一聲，恢復了慣用語氣，不知在向誰解釋道:

　　“冰霜之龍的領域已然籠罩了太初關，你們這些沒突破魔力臨界的小家夥是看不到的，因為看不到，所以不會惹怒那位大人。”

　　“而像我這樣能‘看’得見的人，若是貿然侵入，就意味著宣戰！”

　　他驀然轉過頭，雙眼醉意全無，反而射出了兩道燦若星辰的精光！張開嘴，以極其緩慢的語速、一字一字、輕輕說道:

　　“換言之，並不是我不想去太初關，而是根本不能去！那裡，目前已經算是冰霜之龍的‘領地’了。”

　　這番話並沒有帶給萊昂太多的心理震撼，臉上的詫異基本上是因為疑惑‘為什麽他會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麽?’。

　　他之所以如此放心自己的寶貝女兒和孝順兒子去迎擊獸人，甚至連自己叔叔的請戰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絕了……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對辛德拉的絕對信心。

　　至於他為什麽會有這種信心，那就不足為外人道哉了。

　　“所以，你猜到我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了嗎?”只是一個愣神的功夫，西格瑪便如一縷青煙般飄回到了座位上，伸了個懶腰。

　　聖徒當然不是隨便出動的，尤其是在這個西邊塞提斯帝國蠢蠢欲動的“緊要關頭”。

　　既然樞機卿們早已獲悉潛龍出山的消息，那為什麽還要派西格瑪特意來一趟?難不成剿滅獸人這種小事還需要一位聖徒加上一位半神坐鎮?

　　凡人只能苦笑著搖頭:“晚輩實在不知。”

　　“說謊。”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讓萊昂陷入了被動且長久的沉默當中。

　　“康斯坦丁家的男人，包括你的父親、祖父、曾祖父全都是些不被人拆穿就絕不說實話的謊話精。”

　　西格瑪肆無忌憚地批判著這個延續了數千的大家族，但卻沒有人能反駁他。

　　因為他確實夠資格、夠強，最關鍵的是他說得並沒有什麽根本性的錯誤，頂多是稍稍誇大了一些而已;就算出錯，事到如今也無法考證。

　　“樞機會現在需要康斯坦丁家族的預言。關於即將到來的‘聖典’，關於那位‘智天使、力天使、熾天使之主’。”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知道你們家族的預知能力和騙術一樣高明。”

　　“畢竟在冰霜之龍還沒離開晨曦城之前，你不就做過一個很準確的預言嗎?”

　　“……什麽來著，啊，‘北部雪原會陷入無盡的寒冷之中’......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