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浪費一秒鍾，亞伯率先出擊。

　　萊斯後退一步，鬥氣覆蓋長劍，輕盈又凌厲的特性撲面而來，輕而易舉地將【冰雪復仇者】的扁平部分擊飛。

　　不過，他沒有乘勝追擊，而是用用武器往地下畫了一條線。

　　“蘭斯，我們不是這麽決鬥的。”

　　亞伯眯起眼睛，年輕的宮廷近衛隊隊長的鬥氣總量不見得比他高出多少，但技巧嫻熟、經驗豐富，尤其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格擋他的攻擊時，萊斯的手腕翻轉幾乎是行雲流水的，表明他在這段時間裡研究過亞伯的出招方式。

　　假如被他找到自己戰鬥中一些致命的陋習和缺陷，亞伯很容易死在這個頂級的劍術大師手下。

　　末了，亞伯有樣學樣地直起腰版，淡淡地問道。

　　“那該怎麽辦，蒙克蒂少爺?”

　　“各自用三次鬥技。”萊斯垂著腦袋，神情憂鬱，仿佛總是心事重重，“敗者把頭顱交給對方處置。”

　　“意思是一起激活鬥技，或者你用一次，我用一次?”

　　“同時。”萊斯說。

　　這種決鬥方式讓亞伯想起騎士小說裡的故事，只不過他沒想到貴族仍舊延續了這一傳統，或者只有蒙克蒂家族——萊斯本人沿用了?

　　無論如何，面對強敵萊斯，亞伯只希望犯的錯誤越少越好，而使用鬥技顯然是容錯率最高的辦法，畢竟只有三招，而且鬥技中電光火石，萊斯再怎麽身經百戰，也無法刹那間分析出破解辦法。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亞伯想，不如說，我巴不得一招製敵，以免被他察覺到經驗不足的破綻。

　　只是萊斯為什麽主動提出這種方式?

　　亞伯想不出萊斯提案的理由，心中騰升起不詳的預感，可是，沉默中萊斯已擺出了準備的姿勢，周圍的能量按捺著躁動，低氣壓彌漫開來，銳利的貓頭鷹鬥氣從他的胸口醞釀，如同暴風雨前的天際。

　　亞伯也壓低身形，深吸一口氣。

　　靈性的視野中，靈魂深處的星雲緩緩流轉，最中心的光點一呼一吸地跳動，他的雙眼緊緊盯著近衛隊隊長。

　　屬風的元素妖精隨著二人的戰鬥戰栗顫抖，帶起圖書館內的書籍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貓頭鷹的血脈屬風，他們的鬥氣和鬥技的特點就是在“凌厲”之余，又十分輕盈敏捷，前期充滿了變招的可能性，只要瞄準弱點，就會一擊斃命。

　　至於亞伯，他不知道自己的血脈特點，暗夜呼吸法又是什麽屬性。

　　唯獨清楚一點，貓頭鷹是在黑夜行動的，萊斯的鬥技恐怕有克制他的絕妙之處。

　　第一輪，亞伯使出的是最拿手的【夜幕突襲】，除了偷襲，這一招偏向反製，等到萊斯的身影一動，屏氣凝神的亞伯立刻展開鬥技。

　　【夜幕突襲】分為上半部的迷惑、躲避和下半部的移動、偷襲，所以亞伯假裝使用了一個正面攻擊的鬥技，手腕一沉，長劍從下至上的刺向萊斯。

　　萊斯使用的顯然也是純攻擊性的鬥技，不過，除了自己的暗夜兩件套，亞伯目前沒見過其他更加複雜的鬥技。

　　近乎實質性的裂風撲面而來，亞伯趕緊釋放暗夜鬥技的隱蔽特性，仿佛在萊斯的視野裡留下了一個繼續進攻的殘影，實則雙腳旋轉，往側後方衝出。

　　萊斯家族的鬥技特征就是快準狠，普通人根本無法抗衡。

　　長劍擊中亞伯，差點將他戳了個對穿。

　　然而，空空落落的觸感傳來，

萊斯的瞳孔微縮，面前的人影像是湖水的倒影般消失不見，眼前只剩下延伸的書櫃，以及陰影覆蓋的深綠色格紋牆紙。　　後方“嗚”的一聲，致命的危險令他汗毛倒數。

　　夢幻的紫色一閃而沒，猶如透明神秘的紗網，揭開真面目的瞬間，冰雪復仇者的末端離他的心臟只有不到20厘米的距離。

　　亞伯不懂決鬥的規矩，也不在乎這些仁慈又繁瑣得可悲的規矩究竟代表了多少榮耀和尊嚴。

　　在他看來，戰鬥只是你死我活的廝殺！

　　根據亞伯的計算，萊斯根本來不及轉身，他至多只能躲閃，讓劍尖在背部留下一個汩汩冒血的洞。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萊斯保持原本向前刺擊的姿勢不躲不閃，劍柄的鈍端卻像是憑空長出一根銳利的長矛，隨著半圈旋轉，狠狠地對準了亞伯的腹部。

　　假如亞伯再進一步，在他刺穿萊斯的身體前，這根長矛將會戳破他的肚皮，貓頭鷹的鬥氣趁虛而入，把他的五髒六腑攪得稀爛。

　　亞伯已收勢不及，只聽“嗤”的一聲，劇痛從腹部傳來。

　　“嘶嘶嘶……”

　　兩股能量相互碰撞，仿佛冰雪澆中了燃燒的火焰，兩人的鬥氣之種乒乒狂跳。

　　由於鬥氣大量湧向傷口處，盡管亞伯的長劍戳中萊斯的鬥氣盾，卻因能量不足無法真正傷害到他。

　　失敗了。

　　亞伯也不留念，當即收劍入鞘，雙腿彎曲，往下一蹬。

　　“嘩啦！”

　　圖書館的棋桌被他踹翻在地，黑白子散落一地，亞伯趁萊斯下一擊襲來前，一個後空翻跳下了欄杆。

　　圖書館是個下沉式的建築物，兩人戰鬥的地方恰巧是靠近鏤空處的地方。

　　半空中的亞伯沒有坐以待斃，反手拉開耀星之弩，趁著萊斯措手不及，最後兩根【急凍之矢】射向萊斯的膝蓋。

　　箭矢的速度太快，箭矢的速度太快，亞伯的攻擊方式也令萊斯大跌眼鏡，他不得不豎起長劍擋住飛馳而來的箭矢。

　　“叮當！噗嗤！”

　　一根撞上他的劍身，能量碰撞，余波向四面八方傳出。

　　散落的棋子再次被波及，不少滾著圈跟亞伯一同掉下二樓，發出下雨般的響聲。

　　可是，萊斯無法顧及到另一根【急凍之矢】，它暢通無阻地刺中了他的右小腿，冰冷的氣息順著血管彌漫，萊斯幾乎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踉蹌幾步，依靠著欄杆勉強維持了平衡。

　　他往下一看，被箭矢射中的皮膚變成了青紫色，以傷口為圓心擴散，貓頭鷹的鬥氣很快湧向異樣處，卻受到寒冷的阻力，短時間無法消除影響。

　　下方又是砰的一聲。

　　亞伯放棄了調整姿勢，減少落地傷害的時間，轉而發起偷襲，導致他結結實實地砸在一樓大廳。

　　“咣當！”

　　幸運的是，他沒有掉在那些大理石雕像上方。

　　撞碎一把老式木椅子，亞伯重重著地，劇烈的震動令他眼前一黑，若非成了正式鬥師，這下非得斷掉幾十根骨頭不可。

　　平複著嗡鳴的腦袋，亞伯從木頭的碎屑中站起身。

　　剛挺起胸膛，他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腹部，意外的是，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疼痛並沒有襲擊他的大腦，手上也沒有任何黏答答、濕乎乎的感覺。

　　怎麽回事?

　　亞伯撩起衣服，愕然發現剛剛被萊斯“戳穿”的地方僅僅破了一塊皮。

　　一層似有若無的保護膜隱藏於他的皮肉之間，假如不用精神力仔細觀摩、穿透物質的屏障，根本無法發現，它的表面覆蓋著魚鱗的紋路，隱隱泛著七彩玲瓏的光芒，像是琺琅彩或者琉璃般美麗。

　　和外表不同，它的防禦堪稱堅不可摧，萊斯的鬥氣如同木材遇到鋼鐵，在它的阻攔下無法前進一步，

　　它是什麽?

　　我的肚子……怎麽會有這麽一塊東西?

　　是誰刻意植入的嗎?在哪個時間點?為什麽我完全不記得了?

　　瞬息萬變的戰場，亞伯隻得按捺這些令人發毛的疑問。

　　不管是什麽，它竟有阻斷能量、保護肉體的功能，且耐受力上限似乎很高！

　　亞伯蓋住傷口，借勢站上圖書館的方桌，估算著跳上二樓的距離;扶著欄杆的萊斯穩定好身形，用詩人般的眼神望著亞伯。

　　“這一次，是我贏了。”

　　只有亞伯心底明白，他的傷勢沒有萊斯那麽嚴重，不過表面上來看，比拚單個鬥技時萊斯確實更勝一籌，沒計較他背後偷襲已經很大方了。

　　誠然，亞伯對決鬥傳統不屑一顧，他不得不承認，萊斯的言行舉止頗有風度。

　　“喀嚓。”

　　微不足道的聲音響起，亞伯沒有錯過這一小小的異動。

　　萊斯垂下披風，腰間赫然掛著兩個劍鞘，原來他的武器是一把可拆卸的雙頭劍，平時隻用一根，另一根插進劍鞘。

　　適才的瞬間，他的兩把劍合二為一，翻轉後方的劍尖戳中了亞伯。

　　蒙克蒂家族的秘密一點點揭開了，他們利用“雙頭劍”的兩側，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以達到靈活多變，前後兼顧的效果，宛如軌跡詭譎、神出鬼沒的貓頭鷹，沒有攻擊死角。

　　如果不是亞伯的【夜幕突襲】太過神秘莫測、超乎常理，任何人在這把雙頭劍和貓頭鷹家族凌厲的鬥技中都會大敗而歸。

　　不論長線和決鬥，他都有絕不落敗的自信，所以才給亞伯最優的選擇，防止他被殺死時，還心存僥幸、不甘和懊悔。

　　騎士般的仁慈，貴族般的憐憫。

　　啊，值得喜愛的貴公子，可惜攤上那麽個偏執狂妹妹，真夠倒霉。亞伯心想。

　　萊斯用雙手握著足有一人高的雙頭劍，鬥氣四溢，光芒照得星空下的圖書館猶如白粥，精致典雅的木質欄杆化作碎塊，撲撲簌簌地飛舞。

　　“準備好了嗎。”他問亞伯，“第二局。”

　　對於亞伯，第二局只剩下【午夜侵蝕】，也是亞伯唯二懂得的鬥技。

　　實際上，學會一個A級鬥技是正式鬥師進階一年內的極限，除非出生名門望族，擁有系列傳承，絕大部分正式鬥師終其一生都接觸不到複數的A級以上鬥技。

　　亞伯對此一無所知，他的過程太順利了，暗夜系列的鬥氣和鬥技渾然天成，像是流淌於血脈的本能，只要稍加思索，當即融會貫通，導致他不清楚別的鬥師學習鬥技有多麽困難。

　　亞伯第二次在正式戰鬥中用出【午夜侵蝕】，這個強大的新鬥技和夜幕突襲一樣分為上下兩部分，利用了暗夜鬥氣的【吞噬】特性。

　　比起夜幕突襲，它更偏向於主動出擊。

　　當亞伯使用該鬥技時，大量能量單元被激活，看上去像個普通的攻擊鬥技;此時一旦他的鬥氣和對手的鬥氣接觸，暗夜的吞噬特性將傾瀉而出，全方位地包裹對方的鬥氣，讓其失去活性。

　　經過反覆研究，亞伯認為【午夜侵蝕】最終不止是“無效化”那麽簡單，當它吞噬對方的鬥氣時，還會釋放一種奇異的、深紫色的物質，來自於他的星雲。

　　它每天在亞伯的體內運轉，溫暖地滋潤著他的四肢百骸。

　　可是到了別人那，夢幻般的紫色漩渦像是成了夢魘的代表色，會導致對方一瞬間進入失神、僵硬和情緒崩潰的狀態。

　　狀態的持續時間取決於亞伯輸入的能量單元和對手的超凡等階，據亞伯的觀察，對付正式級別時，大約是5單元2秒鍾。

　　在這期間，多麽強大的敵人都會變成手無寸鐵的嬰兒，同樣，亞伯也是用不出能量的狀態，兩人回歸最原始的決鬥，沒有能量乾預、沒有超凡力量，只剩下樸實無華的傷害。

　　通常亞伯會趁此機會給對面的心臟來上一劍，或者乾脆砍下敵人的腦袋，正如他對付蓋德凱普那樣。

　　可是用【午夜侵蝕】襲擊萊斯……未免勝之不武。

　　午夜侵蝕非常強悍，只要“完成”堪稱無敵，但前期冗長的步驟令亞伯總是下意識地忽略了它，轉而使用夜幕突襲，他害怕尚未使出這個鬥技，就會在醞釀階段被對方砍死。

　　萊斯不知道【午夜侵蝕】的效果有多變態，給了亞伯足夠的時間，假如利用一個人美好的品格謀劃他的慘死，亞伯認為是一種喪心病狂的殘忍。

　　何況，勝之不武。

　　萊斯說，決鬥是三局兩勝，現在把他殺了，不是壞規矩了嗎?

　　亞伯輕輕歎了口氣，握緊冰雪復仇者，胸口的星雲緩緩轉動著，紫藍色的鬥氣隱藏於偽裝的橘黃鬥氣背面，像是鏡子的兩面。

　　萊斯渾然不知他的行為給自己撿回一條命，舞動手中的雙頭劍，劃出莫比烏斯環的形狀，令人眼花繚亂的攻來。

　　然而在【午夜侵蝕】的汙染中，一切變成了極致的緩慢。

　　黑暗從背後湧動起伏，化作無形的大手，修長的五指溫柔又不容拒絕地蓋住了萊斯的雙眼，阻斷了從裡面射出的靈魂之火和世界之光的接觸，盲目、封閉和靜謐一路遮蔽到了心靈。

　　鬥氣的湧動刹那間全然停下，被其波及到的書籍和木屑碎片同時頓在空中，仿佛時間有一瞬間的靜止。

　　此刻，唯獨亞伯是自由的。

　　他伸出長劍，刺向呆呆站在原地的隊長。

　　“噗嗤！”

　　等到萊斯再次恢復意識，狂風又動，吹得書籍漫天飛舞。

　　亞伯沒有殺他，只是趁機砍下了他的左手大拇指。

　　年輕人擦拭著冰冷的長劍，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邪笑，感受到萊斯的驚訝，斜了他一眼。

　　“古代的艾因特爾，人們砍下囚犯的大拇指讓他們日後無法繼續勞作，以及從事騎士職業，這是犯罪的標志。 先是左手，再是右手。”亞伯扔掉沾血的紙片，“這是誣陷我的代價。”

　　萊斯怔怔地望著遠方，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遺憾——唯有長時間的悲哀、絕望和憂鬱才能誕生的，趨近於自毀的遺憾。

　　半晌，他垂下頭檢查著左手的傷口，撕下衣角簡單地做了包扎。

　　亞伯無言地等待。

　　他很公平，萊斯沒有趁他摔得七葷八素時乘勝追擊，他也不會趁人之危。

　　“您贏了，蘭斯先生。”隊長的神情恢復如初，平靜地撫胸道，“接下來是決勝的一局。假如是我的勝利，那麽我會殺了您;假如我失敗了，那麽，您可以摘掉我的頭顱。”

　　“唉，隊長先生，我並不會第三個鬥技。”亞伯搖了搖頭。

　　連他也想不到自己會陪著萊斯履行整個決鬥過程，以他來看，萊斯提出的決鬥實在太荒謬可笑了，肯定有其中一人忍不住渴望，趁機偷襲，隨後演變成野獸般的互相廝殺。

　　亞伯不懂更多鬥技，這場過家家也該結束了。

　　經過兩輪戰鬥，萊斯的戰鬥力大大削弱了，亞伯除了能量只剩三分之一，基本沒怎麽受傷。

　　現在打起來，優勢遠比最初要大。

　　不等萊斯回答，亞伯的精神力沉入儲物戒指，盯住他從邱桑人處買來的全自動化煉金物品，右手握緊冰雪復仇者，全身緊繃，一觸即發。

　　誰料，萊斯忽然溫和地笑了。

　　“沒關系，蘭斯。”他拆開組裝好的雙頭劍，將其中一根遞給亞伯，“我來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