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燈光伴著吵鬧鋪展一棵又一棵鋼鐵大廈,連接起繁星與冷月。人群匯成潮流,使勁向前奔湧,只是盡頭那團被壓於天際線的出口,就像一場醒不來的夢。
卡倫·溫特夢醒了,沒有繼承原主記憶,但不妨礙他從桌上的資料文件了解現狀。
帝國軍兵部第三警備司第五檢察廳第八執法局局長,帝國史上最年輕的局長,差不多相當於前世藍星魔都市警察局局長,地地道道的人生巔峰。
這一世怎麽輸啊?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卡倫收起情緒,迅速板臉,腳踏落地窗,椅子背對正門,翹腿俯瞰流光夜景裡的螞蟻,像極了電影裡的大人物。
皮鞋踏地的腳步聲悶沉,青年披著考究的黑色風衣,臉頰的線條跳蕩著鋒芒如劍一樣銳利,纏裹繃帶的右手緊握長刀刀鞘。
資料文件記錄了青年的相關信息,他叫馬克,卡倫的頭號狗腿。
馬克看見卡倫背影,左手搭於右肩,持刀鞠躬:“局長大人。”
卡倫慢騰騰轉過來,十指相扣撐在桌上,眼裡無悲無喜注視著馬克:“何事?”
馬克心頭一顫,大人今天出任局長,手握大權,為何一副很漠然的模樣?他不敢多問,更加謙卑地遞上一份報紙:“局長,最新一期的曙光日報。”
卡倫淡道:“你有心了。”
馬克聞言沒有感覺,反而受寵若驚,急忙道:“局長,這都是我的分內之事,若不是有幸得你的指導,我豈能嚴格要求自己,貫徹落實每一處細節?”
“好好乾,你的工作態度我都看在眼裡。”卡倫運用領導的標準話術,看在眼裡,不放在心裡,一切盡在不言中。
帝國聽起來是君王制度,但實際上沒有國王,由議會執政,科技水平很高,現代化氛圍很濃,法律與制度完善,超凡者雲集。
帝國是眾多國家裡最強大的存在,殖民地遍布全世界,號稱太陽永不落下。
國家越強大,子民的地位亦水漲船高,卡倫身為執法局局長,若出差去別的小國家,地位比國王都高。
報紙是了解世界的重要渠道。
“帝國海軍在‘斯威比海峽戰役’陷入鏖戰,財政部再次支出五億金法布。”
“為解決水資源短缺問題,曙光報社老板巴伊科公開舉辦慈善拍賣會。”
“塔格沙漠發生暴亂,造成三百四十人傷亡,檢察長推測是從黑石監牢越獄的‘邊緣客’策劃。”
“卡倫·溫特先生以‘徹底解決暴亂問題’為標題發表演講,成功當選執法局局長。”
“……”
“原來我是以這樣的原因當選局長。”卡倫所處的城市叫做“特雷”,與不屬於帝國疆土的塔格沙漠接壤。
許多亡命之徒、法外狂徒逃竄到塔格沙漠,自封“無法者”,時常聚在一起鬧事。
邊緣客是頭號通緝犯,帝國消耗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才將他的勢力連根拔起,將他抓捕歸案,誰知三年前,他竟從號稱最可怕的黑石監牢中逃脫,從此下落不明。
果然,職務越高,責任越大。
平定暴亂什麽的真不行,卡倫只是普通人,邊緣客卻是凶名在外的超凡者。
超凡者非常稀少,整個執法局只有幾位源武士,馬克便是其中之一,亦是特雷最強者。
超凡者給普通人打工,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細想一番也沒什麽問題。
帝國的工業已經發展至瓶頸期,成熟的熱武器軍工體系讓源武士、源法師的地位大幅度下滑。 就像某些武俠小說那樣,朝廷官員都是普通人,但手底卻有一堆武林高手賣命。
“局長無需擔心。”馬克似乎看出了卡倫的憂慮,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覺得塔裡沙漠暴動不是邊緣客策劃,恐怕另有其人,但不管是誰,若敢來犯,定叫他大敗而歸!”
說話間,馬克昂首,緩緩拔出長刀,金屬與風摩擦的低鳴嗡嗡作響,吹起花朵,從未有過的氣勢自身軀彌漫開來,繃帶微微裂開,依稀見得漆黑枯瘦尖指。
你說不是邊緣客就不是?有什麽證據嗎?卡倫心裡吐槽,表面語重心長道:“言之有理,我覺得你很有能力。”
馬克持刀敬道:“都是局長您的能力,前幾任局長為非作歹,與罪惡勾結,導致群眾怨聲四起,現在人民都稱你為帝國之棟梁,盼你早日平定塔格沙漠暴亂。”
“虛名而已,不可當真,急群眾之所急,解群眾之所憂,我輩義不容辭。”卡倫嚴肅糾正,心裡琢磨著原主發表的演講,與自己沒有關系。
平定暴亂是不可能平定。
先下班!
執法局門口有一個又一個撐著綠色太陽傘的小茶港,自動圓桌上擺著精致的拔絲蛋糕。
紳士們將正裝搭於椅子後,名媛們穿著高檔絲襪,頗具風趣的誇誇其談,直到卡倫走出門口,他們才意識到自己終究不是權貴,只是一群來打卡炫耀、自詡上流的暴發戶。
卡倫什麽都沒說,也不需要說什麽,卻讓布滿奢侈品的紳士與名媛們心照不宣的勾搭蛋糕,將奶香濃鬱的拔絲拉成堅硬的面胚,宛若老爺爺、老奶奶查看天相,心中騰起一種羨慕不得的挫敗感。
資本的階梯本就如此。
馬克滿臉冷漠,像極了帶刀侍衛,他打開源能轎車後座的門, 迎候卡倫就坐,接著關閉車門,拉起簾子。
轎車平緩啟動,坐在溫馨舒適的沙發上,零星輝光被華貴車簾擋住,卡倫將帷幕拉開,抬頭迎接冰冷圓月,月芒立馬像開閘洪水潑在臉上,凍結心底深處的惆悵。
夜空泛著灰白,群星與圓月恣意彰顯醉人風采,茫茫月光完全覆蓋聳立如劍的鍾塔,遠方的鐵軌在火車輪下不斷接合延申,源能科技鑄就鋼鐵意志,每一縷輝色都像清晨間抖擻的朝露攀附於壁,西幻壯景猶如寫實派油畫。
當超凡世界的真容第一次展現時,那種滋味該如何形容呢?好比十九世紀的李鴻章第一次出訪紐約時的震撼與落差。
高掛的月亮冰冷得仿佛處在世界邊緣,但沒有繼承記憶的卡倫覺得,自己這個穿越者才是處在世界邊緣的客人。
卡倫的家是一座小別墅,由帝國無償提供,位於寸金寸土的城市中心。
推開別墅房門,按下牆壁上的開關,金碧輝煌的模樣簡直不像是客廳,更像是一座宮殿,資本主義甚是可惡。
馬克反手將門關好,呼吸逐漸粗重,在寧靜裡起伏,如海般深邃的壓力驀然而降,高掛於天花板的彩燈哆哆顫抖。
卡倫大驚,什麽意思?難不成他要弑殺局長?
正當卡倫不安之際,只見馬克呈六十度角鞠躬,狂熱低吼:“蠢貨希冀自由的幻想,強者貫徹規則的束縛,我願獻出肉體與靈魂,尊從你的崇高指引,偉大的....”
“邊緣客大人!”
卡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