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溫柔，星河點綴。

　　沉重的氣氛凝聚不詳，就像刀子一樣扎進皮膚，冷落淒慘的夜色完全寂靜。

　　“古特·拉裡森的力量?”巴伊科率先開口，打破寧靜，他認出了卡倫背後的翅臂:“神話時代最後一位天使，妄圖以凡人之軀觸碰星辰，但下場淒慘。”

　　古特·拉裡森不是神，它的技藝、意志、身體超越凡人，但終究不具備神性，距神僅一步之遙，若不是被阿龍索授予崇高敬意，歷史與《新約》甚至不會記錄最後一位天使的真名。

　　“你並非英雄。”卡倫拔出白刀，淡漠相語:“睡吧，英雄本就該長眠。”

　　夢境穿越萬載歲月，宿命中的對決緩緩拉開序幕。

　　巴伊科再次睜開眼睛，一切都和先前一樣，唯一區別就是黃金特大槍消失了，他打量著，最後驚異道:“紅狼的白刀?我們現在夢裡嗎?你身上這麽多好東西?”

　　紅狼是阿龍索的坐騎，他認出白刀倒也正常。一般人分不清夢與現實，但盜取風暴之瞳的他能夠分清。

　　巴伊科有些貪婪了，好東西誰都想要，他費盡心思謀取阿龍索的偉力，不就是想往上爬嗎?殺了卡倫，這些東西就盡歸他有！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在夢裡，雙方實力對等，卡倫實力更弱，為青銅八星，那巴伊科的實力也是青銅八星。

　　卡倫搶先出手，臂翅緊握著武器，一把把交叉立於面前，澎湃的源能湧動，眼神裡透露出強烈的戰意仿猶如實質，洪鍾般大氣的聲音陡然炸開。

　　千針、星落、殘劍、影刃....

　　九十八把武器爆發九十八種忽閃的武技，空間裡的每一個角落都仿佛被一張無形之網蓋住，無處可逃。

　　但是，僅此而已。巴伊科消失了，完全消失，不知所蹤，卡倫再次眨眼，巴伊科溫潤的手掌已掐住他的脖子，耳邊傳來私語:“你在打什麽呢?”

　　他用力了，手掌一擰，想掐斷卡倫的脖子，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脖子沒斷，卡倫的一隻臂翅被硬生生擰斷。

　　卡倫很確定，剛才巴伊科掐得是脖子，但卻是臂翅折斷。緊接著巴伊科再次用力，卡倫的臂翅又斷了一支。

　　明明掐得是脖子，卻斷兩隻臂翅，為什麽?匪夷所思。

　　抱著疑惑，卡倫嗓音嘶啞，透露一絲古怪情緒:“你的眼睛是什麽?”

　　“想知道?我告訴你，它叫未知。”巴伊科的聲音鏗鏘有力。

　　說話間，卡倫的胸口多出一個駭人血洞，這次更誇張，先受傷再感受到血液噴出的疼痛，最後才聽到聲音。

　　匪夷所思。

　　“任何生命都依靠意識感受世界。”巴伊科像幽靈一般移形換位在耳邊竊竊私語。

　　這不可能，因為卡倫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雙方實力對等，巴伊科就算再強都不可能有這種速度，甚至在換位過程中，連一絲動靜都沒有。

　　“意識?”卡倫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為適應廣闊天地，生命異常複雜。為感受重力，我們身體裡有球囊。為感受溫度，我們身體裡有黏膜。你想過沒有，我們如何感知時間?”巴伊科再次換位，平靜地問道。

　　卡倫若有所思:“因為我們有感知時間的意識器官。”

　　巴伊科嘖嘖稱奇:“時間虛無縹緲，看不見、摸不著，是誰為時間下達定義?是生命。那又如何規定一秒是一秒呢?難道你能說出一秒的含義嗎?你不能，

但感官意識知道。”　　“現在你有十秒時間，感官意識會將十秒分割成十個階段，以第一秒、第二秒、第三秒的順序逐一排列，讓你正確感受到精彩美妙的世界。”

　　卡倫恍然大悟:“你的眼睛能看到我的時間意識，並將其重新排序，盡管十秒依舊十秒，但我就像時間障礙症患者，不能正確感知時間變化。”

　　“你很聰明。”巴伊科說，機械眼瞳的齒輪每秒轉動一次，但卻沒有按順序，第一個齒過後是第四個齒，然後又撥回第二個齒。

　　“生命接受到的信息都由意識反饋，第一秒鍾我向你攻擊，理所應當你會受傷。”

　　“但被我盯上的獵物，時間感官意識被更改，你的第一秒過後是第四秒，你只能感受到第四秒發生的事情，隨後才感受到第二秒。”

　　“一、四、二，是我賦予你的時間排序，而意識接收的畫面，同樣會以這種錯亂順序反饋。”

　　“但實際上，我在第三秒。”

　　話音一落，卡倫的左臂被巴伊科強行扳斷:“你的十秒鍾被我徹底看穿，我看見你的本質，一隻被困時間差的螞蟻，因為螞蟻沒有感知時間的意識器官。”

　　卡倫艱難起身，任由左臂斷裂處的血液噴發，仍在冷靜地尋找機會，他只有一發“死彈”，如果不能一擊斃命，那必敗無疑。

　　“沒用的，放棄吧。”巴伊科看出他的想法，將左手一甩，諄諄教導:“速度不可能超越時間，傷害不可能粉碎時間，你無力行使即便是最低限度的反抗。”

　　卡倫右胳膊斷裂。

　　“我在第五秒。”

　　卡倫左大腿斷裂。

　　“我在第七秒。”

　　卡倫右大腿斷裂。

　　這一刻，巴伊科就是真正的幽靈殺手，不斷在時間差中跳躍。一秒鍾的信息有多大?超級計算機都算不出來，但奧術眼瞳卻能看見十秒內的未知，甚至改為已知，奇幻世界的科技果然奇幻，簡直....

　　先天不敗。

　　血與汗打濕卡倫全身，他看向巴伊科，但他知道，自己目光所及都是虛假，真正的巴伊科躲在某一秒中，就像血狼藏匿獠牙。

　　“我在第十秒。”踏！巴伊科一腳將卡倫踩倒在地，手掌硬生生伸入卡倫的身體，掏挖出一顆血淋淋跳動的心臟。

　　砰！夢境領域崩塌，兩人重回現實。卡倫第一次品嘗到死亡的滋味，幸好是在夢裡，所以倒沒有大礙，但那種感覺可不好受。

　　“結束了。”巴伊科撿起地上的黃金特大槍，左手插兜，右手瞄準:“沒有白刀加持，哪怕我被排斥反應壓製，實力仍然強於你，你該如何應對?”

　　“結束?我承認你很強，但是如果。”卡倫拿出一瓶藥水，正是蘇贈送的“阿龍索的忍耐”，仰頭痛飲:“我是說如果，我沒有意識呢?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嘶嘶嘶......

　　月亮投下一道光柱，籠罩於卡倫，朦朦朧朧之中，卡倫聽到無數種低語，看到誕生現實的意義，自己似乎變成被賞析悅目的標本，肉體下沉至深海，靈魂漂浮水面，所有東西都消失了，仿佛因靈感丟失導致半途而廢的廢畫。

　　意識黯然退場。

　　巴伊科瞳孔驟縮，“?”折彎成一條直線，擠壓著機械密件，未知之瞳失靈了。

　　不，沒有失靈。

　　只是他看不到他的意識了。

　　意識是最大的謊言，當謊言被戳破後，世界被按下暫停鍵，進入絕對徹底的寂靜，所有的一切都在未啟動之前。

　　轟！

　　黃金特大槍迸發金芒，但卡倫只是偏頭，便輕飄躲過，比從肅清裡體會真諦都簡單。

　　當身體與意識分離時，便不再需要大腦做出思考再行動，完全依靠戰鬥的本能，這就是蘇所說的第六感，熊貓先知的能力。

　　轟，轟，轟......

　　一槍接著一槍，但結果顯而易見，全部被輕易躲掉。巴伊科眼神飄忽不定，一口氣卡在喉嚨，想尋找弱點，可詭異之處在於卡倫明明滿是破綻，卻表現得無懈可擊。

　　【痛苦之吻】插在槍袋裡，沒有任何拔槍動作，但巴伊科知道槍械觸手可及。

　　接下來該怎麽做?巴伊科不停問自己，他心中升起一種荒謬的推論，竟與先前卡倫推論他一樣:對方先天不敗。

　　X仍在轉動。

　　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

　　兩人靜止在原地，一個尋找破綻，一個滿是破綻。

　　當齒輪轉動八下時，巴伊科按捺不住準備動手，瞄準、扣機、射彈，一氣呵成、渾然天成，那是最後一擊。

　　卡倫動了，百手張開，一個呼吸交替之間，寧靜祥和在地平線膨脹，直到一個腳步踏出，歡快的音爆已達巴伊科身後，連同巴伊科一起，留給背影的只有百種顏色匯聚的炫麗之痕。

　　武技——華衝天彩。

　　九十八隻臂翅，卻有九十九種武技，最後一個武技是古特·拉裡森的嘔心瀝血之作，將所有技藝匯聚一式，隻為以凡人之軀對抗....

　　神！

　　滴。汗水落到地面，是巴伊科的冷汗，第一次！他聞到死亡的味道。

　　“不應該這樣。”他想，“自己移植阿龍索的風暴之瞳，理應長生不死，難道人只能是人，不過是人，永遠是人?”

　　當事實明了時，就像烏雲退散一樣豁然開朗。他回頭看他，亦丟失最後光芒。

　　只有一發漆黑彈殼落地。

　　機械齒輪碎裂，腦袋洞穿，巴伊重重倒地濺起塵土，不知道發生什麽，一切都是未知，唯一知曉的就是自己死在第九秒。

　　他的第九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