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蘭,你申請攜帶的這件禮器,到底靠不靠譜?”范寧心神不安地問道。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似有大量氣泡沸騰的“警覺唱片”。
帶非凡因素,有生命跡象…同時滿足這兩點因素?這啟示出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之前從指引學派地下室拿出啟用後,當場試驗了幾下是準確的,冒出的氣泡數量就是我和我周圍幾位會員數量…甚至會員的位置,勉強還能對得上以它為圓心的氣泡相對距離。”
范寧想了想,問出一個關鍵問題:“所以…顯示范圍大概多遠?”
“可能是十多米的半徑?”希蘭側頭回憶道,“…不是很遠,所以,在面積廣闊的地面行動上,這件禮器的作用有限,但適合這一類古代地下遺跡的探索。”
范寧似乎松了口氣:“看來它的準確性並不穩定,從靈覺上感受,那幾聲的聲源絕對不止十多米,可能都不在這一層煉金術士研究場所…這唱片上多出的氣泡應該和那聲音沒關系。”
“卡洛恩,我剛剛好像眼花了?”瓊說道。
“怎麽?”
“…我好像看到那個地方的顏料扭動了一下。”她伸出小手指了指房間牆壁某處。
“你靈感同樣太高了。”范寧臉色不太好,“我之前已經有好幾次這種眼花感了,別亂想就行。”
他從背後抽出撬棍,對著牆壁急速揮下,刮走一小撮硬化的顏料:“撿一點放到封裝袋,別用手碰,記得你帶了鑷子,然後我們就趕緊撤離這裡…雖然‘警覺唱片’的啟示不一定準確,但遠處那幾聲是實實在在發出了的。”
瓊依言蹲下,她打開背包後,范寧趁著這十幾秒的時間,側腰低頭,伸手輕輕拎開《奧克岡抄本》的扉頁。
求知欲告訴范寧,《奧克岡抄本》上或許會有一些可以解答疑惑的隱秘知識,但理智提醒著他貿然接觸隱知的風險,他決定僅僅先掃一眼目錄,這可了解各分冊上大致是些什麽內容。
“《規勸之戰》《大宮廷事跡考察》《戰車升天論》《聖泉密續》《人體嬗變見聞錄》…”
抄本,意味著這是一系列由奧克岡整理,抄錄並批注的更早的歷史文獻合集,范寧讀著這些分冊的標題,隱約感到這是一批鮮為人知,隱知位格很高的神秘學典籍。
想在其中習得實質性收獲,需要夜以繼日的謹慎研究,顯然當前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在瓊將顏料封裝完成後的同時,范寧抱起這堆沉甸甸的冊子,直接放到了自己背包裡。
“走。”范寧剛吐出一個單詞,他和希蘭的眼睛卻看到了一句話。
那是一句在冊子挪走後的桌面上看到的,用墨綠色顏料寫成的古霍夫曼語:“我的面容即是祂的面容,祂的形象即是我的形象。”
“本傑明念叨的?”“奧克岡寫下的?”兩人同時出聲。
此前對這句話不以為意的范寧,忍不住細細思考了起來。
字面意思理解,用自己的面容或形象,來繪製某位存在的面容或形象?
難道煉金術士協會,或調和學派的聖物“畫中之泉”是一位見證之主?
雙手抓著背包帶站起來的瓊,隨即也看到了那句話,在經過快速而曲折的聯想後,她的嗓音出現了一絲顫抖:“卡洛恩,希蘭…”
“你們說,之前一路見到的顏料,會不會是由活人形成的?…”
......
......
......
此言一出,三人望著滿牆壁呈噴濺狀的紅藍綠紫,再聯想起此前看到的類似進行怪異祭祀的遺留場景,雙腿差點嚇到癱軟。
范寧感覺眼前又有了一絲古怪的扭曲感,整個房間似乎若有若無地閃著綠光,他大口大口呼吸幾次後,雙手拉住兩人胳膊:“還愣著幹什麽,趕緊走。”
“哐當——”“哐當——”“哐當——”
聲音再次從隔著一定距離的某處傳來。
兩位少女快步走出,范寧墊後,接二連三的異響聲讓幾人腳下忍不住越來越快。
先是小跑,再是大跑,先是手忙腳亂地闖入某間房,又是身形踉蹌地摸向另一邊的門,昏暗之中將房間呈放的那些古怪事物打碎得叮當響。
正當三人跑到了外側圓形走廊起始段,快要接近“畫廊”那側坍塌的石梯間時——
再次“哐當”兩聲,兩側畫有彩色“抽象畫”的巨幅畫框突然脫落,直挺挺地砸向了地面。
紅藍綠紫的顏料開始蠕動生長,並裹覆纏繞上木頭架子,將其帶動著一起,在地面微微扭動,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不知幻覺還是真實,畫框的響聲裡似乎還混合著別的東西。
那是一種似人聲般聲嘶力竭的呐喊,聲音分不出男女,打著長長的顫,又隱約夾雜某種非人的高亢尖銳的密響,就像是一群人在享受著某種古老怪異的祭祀體驗過程一樣,極度痛苦,又聽起來充滿著高昂和興奮。
范寧和希蘭的第一反應就是拔槍,上膛,瞄準,但是他們伸直的手臂卻在茫然地抖動。
…我該瞄哪?
…這東西能打死嗎?
…它到底是不是個活物?
范寧自認為每次面對同有知者的戰鬥時都極為冷靜,可此刻他卻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曾常聽到的一句話:能歸因於火力不足的恐怖,都不是恐怖。
他上前一步,擋在了兩位少女前面,可自己額頭、手心、後背、腳底都開始出汗。
此刻的對峙場面很尷尬,己方所站的地方、回到“畫廊”地帶的石階、以及兩幅畫框摔落處,相對位置正好是三叉路的各一條。
想按原路撤退,必然會上前拉近和這兩幅異變畫框的距離。
還沒等范寧作出決定,那些蠕動的顏料突然分裂成蜿蜒的鮮豔粘稠液體,拖拽著畫框直接朝己方三人快速流淌了過來!
“砰砰砰——”希蘭忍不住朝地上開了幾槍,她的槍法很準,顆顆子彈命中顏料,五彩斑斕的液體一時間濺得到處都是,就是不知道有什麽用。
范寧收回自己的手槍,在他抽出背後撬棍的一瞬間時,前端的金屬頭已經擁有了希蘭槍管的熾熱。
他用力斬下,青色流光劃過昏暗,劈開那一灘朝自己湧來的漿液,手感和此前自己鏟顏料一模一樣。五顏六色噴濺一地,撬棍前端也沾染上了不少。
揮完這一棍後,范寧和身後兩人都噔噔退後幾步,可還沒作出下一步反應,那兩灘漿液卻突然掉了個彎,拖著畫框嘎吱嘎吱往三岔路另一端——通往下層“畫廊”地帶的石階方向流去了。
地面上留下一長串蜿蜒又斑斕的汙痕。
“…這,好像不是個活物,可是為什麽會動?”幾人心中皆帶著怪異的茫然感。
就是這幾秒種愣神的功夫,他們又聽到剛剛一路跑來的後方,此刻傳來了大量的嘈雜聲!
不僅有劈裡啪啦一大堆木架子的聲音,范寧似乎還聽到了其中有瓶瓶罐罐或者石膏塊一類物體墜落砸地——尤其是後者,他仔細一想,此前自己唯一看到的石膏材質物件,就是那些怪異的雕像或模型!
回頭望了一眼,昏暗的回廊之中,除了灑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微弱綠光,什麽都看不清楚,隻覺得視野不曾到達的地方,有無數夢魘般的事物正朝己方湧來。
“先跑出去。”幾人忙不迭奪路而逃,循著記憶選擇了來時的那道石門,可一推開,他們就被眼前的一幕嚇懵了。
空氣中彌漫著此前水槽那種混合著刺激性的惡臭,往下延伸的石階上,各色粗條柱狀顏料就像擠牙膏一樣在往上湧出,無數混合著痛苦和興奮的嘶吼呐喊,在這處空間裡形成了層層疊疊的回聲!
“我記得右手邊第二間石門,坍塌程度僅比這條路嚴重一點,應該勉強能過。”
希蘭快速回憶完後,三人繼續轉身奔逃。
五秒,當三人跌跌撞撞跑到這扇石門前時,只見中間門縫,上下邊門縫,凸起的眼球裝飾和破損的孔隙中…全部都在往外擠著顏料,地面上已經聚起一小攤,並不斷的蠕動隆起。
“怎麽辦,好像整個連接處都這樣了,我們回不到畫廊了。”瓊的臉色難看。
“在這層找找有沒有別的出口。”范寧拉著兩人往回折返。
“換個方向,前面有好多東西!”飛速拐過一個路口後,希蘭倏地驚呼,她看到昏暗的前方,有一堆摔裂在地上的石膏雕像,正拖動著殘軀向眾人爬來。
“哪裡有東西?”范寧疑惑問道。
希蘭有些難受地躬起身子,用力揉著自己的眼睛。
“真有,好像是一堆玩偶和模型。”范寧咬了咬嘴唇。
他看到前方走廊上好幾扇房門吱呀打開,十幾隻表面沾著各色汙漬的布偶,標本和石膏模型從裡邊鑽了出來。
“難道是幻覺嗎?”范寧恍惚間猜測,可就在下一秒,他身後的房間門彈開,一隻不知被什麽線吊著的人形玩偶鬼魅般地飄了過來。
它的位置比范寧還要高一頭,身上沾染著顏料汙漬,帶著怪裡怪氣笑容的頭顱裂開,露出一排虛幻又密集的牙齒,對著范寧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哢嚓!——”
范寧躲避不及,僅僅在最後關頭稍微轉了下身子,加之希蘭讓玩偶的襲擊動作一滯,最後是他肩膀偏上處出現了一排又密又深的壓印,鮮血咕嚕嚕湧出,頃刻間就染紅了半邊衣裳。
劇痛感瞬間讓他身子一個踉蹌,下一刻希蘭的子彈已經傾瀉在了玩偶身上,打得它身體幾個僵直,再下一刻,溫度交換加逆行,玩偶瞬間焦黑,然後爆燃,燒成黑渣。
瓊踮起腳尖,伸手撫過范寧的脖頸和肩膀。
“傷口太深了,沒法完全愈合。”她的小手從范寧肩膀迅速滑下至手臂,原來位置完好如初,而他的手臂上多了一排細密的孔洞,大量毛細血滲出。
…不是幻覺。范寧凝視著那些從兩側不斷爬出的玩偶,標本和石膏像,握住重新製作的“烈陽導引”,緩緩吐出一個古雅努斯語單詞。
“光明!”
玄奧的金色紋路光芒自金屬片噴薄而出。
窗戶陽光灑入,整個回廊變得明亮和煦,暖流蕩漾。
數以百計的靈感絲線朝前方投出,頃刻間劃定了這群物件的各個部位,靈感的另一端透過門窗,穿出山石,直指天空高處某個灼熱的古老存在,互相拉扯!
前方先是爆燃,然後是畢畢剝剝的火海。
“灰燼呢?為什麽沒有灰燼?”火焰熄滅後,范寧停止了溫度交換,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走廊。
明亮的陽光下,前方空空如也,只有磚石牆壁上殘留著大量的黑色煙熏痕跡。
…到底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幻?范寧用力甩頭,然後死死盯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
真實的鮮血染紅衣袖,真實的火辣辣的疼痛感一陣一陣襲來。
另一側傳來層層重疊的可怖嘶吼聲,幾人回頭望去,背心瞬間被冷汗濕透,只見明亮的光線下,一大團斑斕豔麗的“顏料球”幾乎阻塞了整個走廊的截面,無數凸起的疙瘩在其表面蠕動,其間還有畫框、石膏、玩偶和標本等各種物件被裹挾著不斷翻騰。
幾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臉色大變的范寧再次吐出“光明”一詞,趁著“烈陽導引”的沐光回響仍在,他再次拜請了“不墜之火”的無形之力。
那些夾雜著痛苦和興奮的呼喊聲異常高昂了起來。
“顏料球”外層變得焦黑,疙瘩化為灰燼掉落,可轉眼間便被內部翻滾掏出的漿液所迭代,范寧耗掉了自己過半的靈感,也絲毫沒阻礙到這個恐怖存在的速度。
“跑。”他果斷拉起兩人再次轉身逃跑,準備在這層尋找出口。
“哐當——”“啪嗒——”“劈裡啪啦——”
就在這時,走廊的另外一頭傳來了更加密集的聲響。
畫框墜落,顏料蠕動,雕像砸地,玩偶滑出,走廊上所有房門齊齊彈開,湧出了成堆成堆的怪異物件,朝三人爬了過來!
而原方向那團畸形的巨型“顏料球”,與己方的距離轉眼就只剩下不到五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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