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鍾前。
鈴蘭轉身,看到了小巷對面的老人。
老人微笑著看著她,月光照在他身上,散發著幽藍色的光,有種不可訴說的神秘感。
老人消失在身後的黑暗中。
鈴蘭猶豫地看了眼身後的亞葉,還是選擇跟上老人的步伐。
灰喉跳上屋頂,差點被對方釋放的火球打到,但是腳底一歪,即將掉下房頂。
整個身子被厚實的感覺包裹住,布萊克及時出現接住她。
“放開我!”灰喉怒吼,掙扎著蹦出布萊克的懷抱,繼續追趕闖入者。
“唉……”布萊克無奈地搖搖頭,跟著她的步伐。
不愧是羅德島的準精英乾員,兩分鍾,這位闖入者便倒在女孩腳邊。
“你不是幕後黑手,你是誰?”灰喉的弩抵在對方臉上。
“幕後黑手?那只是個騙子罷了。”那人滿臉是被灰喉揍出的血,倒在地上冷笑。
“你在說什麽?”灰喉冷冷地問。
“被騙了!”那人忽然大喊,“我們被騙了,被那個好高騖遠的人給騙了!!!”
灰喉的眼前忽然出現小小的亮光。
爆炸撼動了整個沃倫姆德。
灰喉又來到了布萊克的懷裡,風衣替她抵擋了大部分的衝擊。
“沒事吧。”布萊克問。
灰喉怔怔地看著他。
毫無疑問地,布萊克臉上出現一個鞋印,女孩掙扎時不小心踹的。
灰喉起身,不甘地看著眼前的火光。
“謊言?”她回想起這個詞。
“冬靈啊,冬靈~
倦於長久的生和長久的死~”
鈴蘭跟著老人走下階梯,在這條樓梯上,低沉的歌聲一直在回響。
“沒想到過了這麽久,居然還有人願意了解我們的歷史。”老人停止哼唱,自嘲道。
“您是冬靈人,是嗎?”鈴蘭小心翼翼地問。
“這個問題不嚴謹,”老人沒有回頭,“應該問的是:你是純血的冬靈人嗎?”
“誒?”
“這個鎮子,一半以上的人,都有著冬靈人的血脈。真正的冬靈人,早已消失在其中了。”
兩人來到一個門前,老人打開這扇門。
“只剩下,一些歷史的殘渣。”老人自嘲道(這裡為分辨,後文稱為老人A)。
一個小小的房間,幾位同樣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四周,他們停止了哼唱,看向鈴蘭。
“九條尾巴的沃爾珀……”老人B癡迷地看著鈴蘭,“就像沐浴在光下的維納斯一樣美。”
“……”老人C沉默不語。
“這一天終於要來了麽?”老人D緩緩說。
“是啊,是時候了,”老人E露出了微笑,“我等了太久了。”
“你們是最後的……純血冬靈人。”鈴蘭說。
老人們在她面前坐成一個小圈,地上用白色的沙子畫著冬靈的符文,那是他們最古老,最神聖的儀式。老人與儀式,就像一幅神秘莫測的油畫一般。
但是很奇怪的,鈴蘭一點也不害怕。
“是的。”老人A說。
“你們……想和我說什麽呢?”鈴蘭問。
“真相。”
“我們,一直是一個守舊的民族。的確,我們掌握著很多獨特的法術,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見過的法術。它讓我們擁有強大的力量,我們可以讓歌聲變成法術,
讓自然回應我們的呼喚,我們可以用法術強化我們自身,變成令人聞風喪膽的‘冬靈血巫’,讓我們所向披靡。” 鈴蘭搬了個小板凳,坐在老人A旁邊。就像幾位老人就著月光,給孫女講故事一般。
在月光的照耀下,白色的沙子開始變化,變成一幅幅奇異的畫面。
“但是,強大的力量,帶來的是過度的自滿,我們認為,遠方的山脈,腳下的土地,都是我們的,沒有人有權利染指它。於是,我們殺人,殺了很多很多的人,闖入沃倫姆德的商旅,膽敢進入荒野的貴族,無知的開拓者,他們想改造這片土地,我們回以他們冰冷的刀刃……我們越殺,越對外界充滿仇恨。”
“時間來到了幾十年前的大開發,我們第一次嘗到了被痛擊的滋味,尤其是那個塞弗林,帶著兩把獵刀,一個一個地殺死我們的同胞。”
“在這一場屠殺中,我們有不少人逃入沃倫姆德。現在你看到的,是僅剩的幸存者,時不時聚在這裡聊聊天的幾個老不死,哈哈哈。”
“為什麽要講這個故事呢?”鈴蘭問。
“因為我們隻想告訴你,我們早已放下了仇恨。”老人A說,“我們失敗了,但是我們得到了更多。”
“我從沒想過,城市可以像巨獸一般前進,在它的面前,在強大的法術也像水滴一樣,這讓我熱淚盈眶,這讓我折服。”老人D憨笑。
“我愛上了一個美麗的沃倫姆德女孩,她教我鋼琴,這個世界最美的物品。”老人B一臉癡迷。
“我在沃倫姆德工作,然後走出了這個國家,我看到了其他地方的美景,第一次覺得冬靈山脈是多麽單調。”老人C說。
“我體驗了完全不同的城鎮生活,這讓我沉醉其中。”老人E回答。
鈴蘭看向最近的老人A。
“我看到了……仇恨,沒有任何意義,這讓我解脫,這讓我釋放,這也讓我看到了,這個城鎮,需要你這樣的孩子,不會被仇恨染指的孩子,去拯救。”老人A微笑。
“門口的先生,不用躲了,這孩子很安全。”他對門口說。
布萊克慢慢打開門。
為了防止鈴蘭出事,他經過鈴蘭的同意,提前讓鈴蘭戴上信號器和錄音設備,這樣他可以趕到她的位置,並且知道她那邊的情況。這也是為什麽布萊克上午放心讓鈴蘭一個人行動。
也就是說,剛才的對話布萊克都聽到了,所以他一個人偷偷過來。
“……”布萊克盯著老人看。
“啊,這位先生,你的眼神,很獨特,沒有經歷過大事情是不會有這樣的眼神的。”老人A舒心地笑起來。
“但是,我已經厭倦鬥爭了,我們的故事也講完了。如果將我們供出來可以結束這一切的話,就這麽做吧。”
“……”
“男爵先生!下面有情況嗎?”聲音傳下來,是塞弗林手下的小隊。
布萊克沉默了片刻。
“沒有,我找到鈴蘭小姐了,她又在這裡貪玩。你們去其他地方看看吧!”布萊克大聲回應。
“總會有其他解決辦法的。”布萊克對老人A說,朝鈴蘭伸出手。
小女孩拿著板凳,走向布萊克,拉住他的手,然後依依不舍地看向老人。幾位老人慈祥地看著她,滿是鼓勵。
“爆炸的屍體還在化驗中,但是肯定是法術引爆,和之前那次是不同的。”灰喉說。
“按照描述,更像是冬靈人特有的法術‘血巫’,犧牲自己的生命,將身體變成一種炸彈。”塞弗林微微點頭。
“我這邊有情報,現在有人在造謠,企圖煽動感染者的不滿情緒,引起城鎮的混亂。”亞葉皺緊眉頭,“但是也僅此而已,他只是個傳遞信息的,什麽都不知道。”
“到底是誰,這麽想這座城鎮走向滅亡……”塔佳娜又驚又怕。
“……”布萊克一直在沉思。
飛行器慢慢降落,到布萊克離開的時候了。
“算了,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爭取到貴族的支持,這樣城市裡的鬥爭才會真正平息。”
“各位放心,我一定會爭取到資源的。”他保證,然後走向飛行器。
“男爵先生!”
亞葉跟上去,給他整理好偽裝。
“……”飛行器的風吹亂了亞葉的長發,她看著很美。
“布萊克·羅賓,你這個家夥。”她小聲低吼著,臉上寫滿了心切,“早點回來,可以嗎?”
“……我盡量。”布萊克說。
亞葉給他整理完畢,慢慢離開他。
布萊克開始後退,欣賞她在燈光下的美貌,還有她複雜的眼神。
隨後他登上飛行器,離開了小鎮。
鈴蘭出神地看著遠去的飛行器。
“奇怪,城裡的‘留聲機’還是沒有啟動嗎?”塞弗林看著飛行器,忽然問道。
“沒有,”塔佳娜說,“我確認過。”
“喏,錄像。”灰喉將攝像頭遞給卡達。
大概沒有比灰喉更能藏(且更能裝)的家夥了,連布萊克都沒發現她居然在偷偷錄著自己。
“謝謝謝謝謝!!!!”卡達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接過去。
“嗚嗚嗚嗚嗚!我錯怪你了,我以為你是那種冷面小姐的,對不起我錯了!!”卡達抱住灰喉,結果被對方嫌棄地甩開。
“別弄錯了,我可不是為了你錄的。”灰喉說。
“啊?那是為了什麽呀?”卡達不解。
“你有意見?”
“沒有沒有沒有!!!!!”
灰喉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她偷偷把備份的存儲卡藏起來,嘴角微微一揚。
“亞葉姐姐,今天在醫療點忙嗎?”鈴蘭在床上看書,看累了,和亞葉聊天。
“忙啊,差點都沒時間吃飯,你灰喉姐姐腦子裡全是肌肉,你卡達姐姐整天亂跑。所有事情基本上只能靠我了。”亞葉一邊寫日記,一邊吐槽道。
鈴蘭想了一會。
“亞葉姐姐,我有個問題,一直都想不明白。 ”
“我們在很多事情中,為什麽一定要仇恨別人呢?原諒別人,就這麽困難嗎?”
“……”亞葉的筆尖停了幾秒鍾。
“我小的時候,記憶裡只有媽媽,她經常會外出,也會在天黑的時候回來。”她說,“但是,一個很平常的下午過去,她再也沒有出現。”
“我恨她,恨她不說一句話就離開我,恨她把我丟下,恨她讓我掛念了這麽久。”
“小麗薩,愛是一種本能,而恨,也是一種本能。”亞葉停下筆,輕輕說。
“……”
“那亞葉姐姐,你愛布萊克老師嗎?”
亞葉整個人都硬了一下。
“怎麽會呢?誰會愛那個花心的家夥?”亞葉連忙說。
“我呀,我想成為他這樣的人。”鈴蘭充滿向往的回答道,“能夠守護所有人,能夠讓人們的臉上洋溢幸福的笑容,最重要的是,能夠讓人們充滿希望,頑強地生活下去。”
“……是啊……”亞葉看向自己的日記本,無意識地一笑。
布萊克在飛行器上,看著月光。不知道為什麽,他想到了那首未盡的詩歌。
就像這座城市,就像它的未來。
他輕輕念誦道:
“它迎風唱著嘎吱嘎吱的單調的歌,
沒有葉子,沒有樹皮,
光禿,慘白,
倦於長久的生和長久的死。
它頑強堅韌地唱它的歌,
高傲地、懷著暗暗的憂愁,
又唱了一個夏天,
一個冬天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