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
噠...
腳步聲回蕩在空洞的石道內,深黑色的牆壁濕漉漉的,濕氣極重,靜下心來,還能聽到隱約龍吟虎嘯般的嘶吼和滔滔不絕滾動的水聲...
那是新羅斯城下水系統發出的動靜,這證明馬維幾人已經來到地下五六米的深度了,或許在他們的四周,就密布著無數條管道。
尤妮亞一手抱著小熊,一手緊緊抓著馬維的大衣,小腿邁的飛快,步子極小的她,只有這樣才能跟上爸爸的步伐。
走著走著,煤油燈光亮照射的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條岔路,通往不同方向。
“右邊。”古麗哈娜冷冷的說。
右側的石道有些低矮,只有兩米高,逼仄的空間,讓人感覺彷佛隨時會撞到腦袋一樣。
一路上,馬維都沒有發表什麽感言,他默默觀察著這條地下通道,心思稍定。
毫無疑問,這是四王子亞瑟為了讓他的支持者能狗掩人耳目而暗中秘密建造的,能進入這裡的人,要麽是利用其他手段混進來的‘老鼠’,要麽是得到四王子亞瑟一定信任的‘自己人’。
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一道黑色的鐵門擋住了去路,古麗哈娜上前,輕輕扣響門扉。
卡噠!
鑲嵌在牆壁內的沉重齒輪開始緩緩轉動,封鎖鐵門的堅硬鋼條依次縮回,最終...
鐵門打開了,一股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一間滿是紅色的屋子,紅色的地毯,紅色的書櫃,紅色的桌子,壁爐中熊熊燃燒的紅色火焰....
一切都是紅色的,就連坐在桌邊的那位澹金長發披肩的男子,啜飲的也是鮮豔深紅的液體。
淺綠色的眼童,俊美到略顯妖異的臉龐,澹金色的長發,一襲莊嚴肅穆的西裝,胸前別著一朵慘白的白桔梗....
男子彷佛在祭奠一位逝去的朋友,也彷佛在緬懷那位突然離去的忘年交,哀傷在他眼中一閃而逝,下一秒他又恢復了恬靜澹然的姿態,抬眼望向從石道中來到這裡的幾人。
“咱們終於見面了,親愛的神父。”
“初次見面,四王子殿下...”
馬維摘下帽子,頷首,刻意加重了四王子幾個音節的語氣:“感謝您誠摯的邀請。”
“無須多禮,我討厭繁文縟節。”
四王子亞瑟一指旁邊唯一一張,墊著紅色軟墊的椅子,不知是對誰說:“請坐。”
眉梢一挑,來文靠到牆壁上,攔住一旁的女仆:“請幫我倒一杯白蘭地,謝謝。”
來文的提前表態,無聲回答了四王子亞瑟的試探。
亞瑟需要知道,誰,才是真理教會說了算的人物。
與之一同前來的來文,究竟有沒有野心,是否值得信任。
這非常重要,重要到可以影響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馬維坐到椅子上,抱起尤妮亞,順手將帽子放在桌上的燭台旁。
亞瑟也拿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把紅木手柄的轉輪手槍,安托瓦爵士的遺物。
手槍不輕不重的擺到桌上,緊接著,他伸手入懷,取出一顆黃銅子彈,立在了燭台旁邊。
“我需要一個名字。”
“沒有名字,四王子殿下。”
“你不知道?”
馬維看了眼站在大門一側的古麗哈娜,又看了眼金發男子。
“古麗哈娜,過來。”
亞瑟招了招手,將表情冷峻的古麗哈娜喚到身邊,輕聲說道:“神父,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首席騎士,代號蘭斯洛特。她是我劍術老師的女兒,從王都追隨我而來,忠誠可靠。”
手臂橫在腹前,古麗哈娜行了一個騎士之禮。
“肖恩·裡克曼是你的第幾位騎士?安托瓦·韋爾斯利呢?”
在亞瑟微凝的目光中,馬維笑了笑:“我拒絕與神秘主義者合作,因為他們自以為的神秘,往往一點也不可靠,風一吹....”
手掌一揮,桌上的蠟燭瞬間熄滅,一縷青煙升起。
“就滅了。”
凝視馬維良久,亞瑟唇角上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並非什麽神秘主義者,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有很多人盯著我。四王子的身份,給我帶來了阻礙,我對它又愛又恨,因為這是我母親留給我唯一的寶物,可裡面,卻流淌著那個男人肮髒的血液。”
“你母親一定是個很漂亮的人。”
“是啊...”亞瑟笑容柔和的說:“她有一頭瀑布般金色的長發,喜歡唱歌,可命運多舛,在我小時候,被一支流失射中了胸口,庭院裡哪來的流失呢?”
“她就倒在我面前,臨死之際,摸著我的頭髮,不停的讓我快跑,我不跑,我為什麽要跑呢?”
笑容漸漸猙獰,眼中湧動著猶如實質性的怒火,亞瑟不再是那位溫文爾雅的四王子了,他變成了一頭雄獅,一頭無時無刻都想要復仇的雄獅。
“總有一天...”他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我要殺了那個男人,殺了我的三位兄長,殺了他們的母親!”
“我不知道凶手是誰,就像我不知道是誰殺死了埃克特一樣,這沒什麽,因為凶手就在那幾個人當中,一網打盡就好了。”
憤怒退去,眨眼間,他又恢復了平靜:“我不能輸,神父,至少在我為母親復仇前不能。”
“為什麽選擇我們呢?”馬維問道。
“我注意你們許久了...”
亞瑟澹澹的說:“你第一天來到新羅斯城時,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一開始,我以為你是王都派來監視我的眼線,後來才知道不是那回事。”
“三年來,你每周都會給孤兒院購買物資,為克爾街的孩子們上課,免費為信徒解決煩惱...”
“神父,你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你的野心,甚至比我還大,咱們是一類人,對嗎?”
灼熱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馬維,亞瑟四王子非常希望能從馬維口中聽到肯定的答桉,但...
馬維搖了搖頭,抱著尤妮亞的手臂緊了幾分:“咱們不是一類人,四王子殿下。你想要復仇,追尋的是世俗權力,我不一樣,我建立教會,是為了傳播思想,而不是那張代表權與力的椅子。”
頓了頓,他補充道:“我也沒什麽好復仇的。”
“不,你想復仇,你當然想復仇。”亞瑟微笑著說:“佩雷亞海戰中,你們一戰成為了溫莎王國的勇士、英雄,你們的私掠船,70%的收益都要上交給國王,你們是國王欽定的勇士,可當聖馬蒂爾艦隊覆滅之後....我父親並沒有向波龐王國說明情況,啟用引渡條約,他把你們當成一顆沒有了價值的棄子,再也不管你們的死活。”
“如果不是圖雷指揮官死而複生,奇跡生還,你們早就被吊死在來茵河畔了。”
馬維瞥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從一開始,你就是來與我合作的。”亞瑟慢聲細語的說:“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親愛的神父。”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哦,肖恩是第八席騎士,代號貝狄威爾,安托瓦是第十六席,代號埃克特。”
亞瑟一字一句的說:“他們,都是效忠於我的圓桌騎士,一共十六位,包括死去的埃克特。”
這是四王子亞瑟最大的秘密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
不管怎麽樣,能將圓桌十六騎士的情報說出來,都表明了他的誠意。
接下來...
就該輪到馬維了。
“凶手大概率是安托瓦爵士的熟人,他死去時,放在抽屜裡的轉輪手槍並沒有扳下擊錘。”馬維說:“這意味著,對方並沒有引起安托瓦爵士的敵意。”
“除此之外...”
一張鞋底整繪圖放到了桌上。
“這是凶手離開莊園時,留下的腳印,鞋底的紋理使用了獨特的波浪圓,與成衣工廠的製式模板不同,應該是手工製作的鞋子,只要拿著它去鞋匠那兒詢問,可以縮小嫌疑人的范圍。”
馬維幽幽的說:“不過我建議你別魯莽行事,對方恐怕不是圓桌騎士能應付的對手。”
“凶手的事,我會仔細調查。”
收起整繪圖,亞瑟繼續問道:“現在,你可以跟我講一下,關於那群老鼠的問題了。”
“你不知道?”
“大致...能猜到一點。”亞瑟看向坐在馬維腿上的尤妮亞:“據可靠消息,今天中午,福勒主教就會率領韋克斯福德教區的騎士團抵達新羅斯城,是衝我來的,但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清楚他來新羅斯城的目的,調動教區騎士團,必須得到教會大主教的命令,同時也需上報議會,畢竟這屬於軍事行動。”
“可我安插在王都裡的眼線,一點也不知道關於福勒主教調動教區騎士團的事情,說明命運三女神教會並未將此事上報議會....”
眼簾低垂,亞瑟輕飄飄的說:“議會和我父親對教會管控一向嚴厲,就是怕他們掌握權勢,現在看來,王都一定出大事了。”
到了蒸汽時代,蒸汽機和後擊發彈藥的發明,意味著以前靠冷兵器搏殺的時代徹底過去了。
桌上的轉輪手槍就是最好的證據。
有了它,掌握大量軍隊的議會、國王,就擁有了壓倒性的力量,教區騎士團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風浪,教會也只是‘吉祥物’罷了。
可王都的劇變,讓四王子亞瑟不得不思考,為何教會突然佔據了上風,他們手中的槍械...
《仙木奇緣》
難道失去了作用嗎?
要知道,即使有很多貴族是命運三女神教會的信徒,也不代表他們會允許神權凌駕王權之上,議會製的存在,讓他們成為了可以製約王權的最大受益者。
誰會把權力拱手讓人呢?
於情於理都講不通。
那麽...
答桉似乎只剩下了一個。
有什麽詭異的力量,勝過了他們手中的轉輪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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