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教長。你在這兒。”來的惡魔又瘦又高,年輕至極,撲撲翅膀就落在單卡拉比面前。“另一個你在忙呢。一會兒還過去嗎?第一世界打的好高興呢。”
他語氣愉快,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沒有抹灰,光亮的卷發垂到鼻尖。單卡拉比看到他有一雙亮的超乎尋常的眼睛。
“迪流勒。”
墮天使教團教長腦中迅速找出對應的名字——這張以查因特公爵用過的臉,上面的神態顯然和那時不同——甚至和之前也不同。但這對他而言沒有難度,墮天使教團的每個成員都是他親自從地獄的無盡沙漠中帶回來的。
“不了。”他說。“接下來有一場淨化儀式等著我。”
“有誰死了?我認識麽?”迪流勒張望一下,看到拐角處的小房間開著門。他舉手在胸前畫了個符號,倚靠在桌邊。
“祝他死得其所。壯麗。隆重。最起碼令自己滿意。”他笑說。“真麻煩。是不是?在別西卜殿下做出那壞心壞意的決定之後,光是疊加的淨化儀式就夠你受的了。死亡也和以前不同。死了就是死了。沒了。大家還都沒想清楚該怎麽面對。還好現在有兩個你來負責這所有的爛攤子——但說實話,我的教長。這個事情本身也挺讓我困惑。你怎麽想的?”
“你只是來問我的想法?”迪流勒有些語氣和以查因特相當相似,令單卡拉比略感不適。他畢竟是墮天使教團的一員,應當遵循他們的準則……
他看著年輕惡魔乾淨而生機勃勃的臉,面色嚴肅起來。
“那倒不是。”迪流勒仿佛沒看見單卡拉比的表情,笑了。“我來傳遞以查因特公爵的消息。萬能問題解決機方案組想舉辦一次應用展覽。要求歸星議會的重要成員都到場。親自到場那種。”
“我去不了。”
“那另一個你呢?”
“我只知道我去不了。”單卡拉比停頓了一下,沒繼續說下去。
他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塔粒粒奇剛答應幫助他們。他們三個站在點燃的床前,蔓靈向後躲避火焰,而兩個惡魔的眼睛都因灼熱而旺盛,他們彼此之間有許多約定,其中不乏匪夷所思的那種——思維的浮動令他自己都驚訝起來。
年輕的惡魔仔細打量著他的變化。
“好吧。”迪流勒的語氣變得輕柔,充滿期待。“我會和另一個你確認一下的。但我還是得把事情先都告訴你。眼前的你。
可能有點多余,但聽我說,萬能問題解決機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維裡·肖正開放它的使用,征集合適的案例……我不清楚細節,但如果你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或者達成不了的希望,絕對應該去找他,越快越好。”
“如之前所說,我已經有安排了。”單卡拉比平靜地道。
“你可以明天直接在會議上提要求。親自。要不然另一個你可能會提。我也會去。幫你打打下手,補充點你不好意思開口的話。我現在和以前不同了,敬愛的教長。我知道我要說什麽。”
“知道了。”單卡拉比說。
迪流勒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
“你不會去的吧。我猜。你多半不會去。”他確定了似的直接歎了口氣。“如果以查因特公爵親自來請你,你會去嗎?”
“與這無關。小迪。沒事的話就去栓鈕那裡幫忙。淨化儀式只需要我一個就夠了。”
“那明天呢?”
“這是唯星奇面的公開活動。墮天使教團自然會保證有足夠的力量在場。”
單卡拉比起身走向小室,開始收拾屍體,將混沌之力在沒有生命的軀體上歸零。出於兩個在惡魔之間並不常見的目的:讓釋放的靈魂無法為魂能所用,以及秩序化。對他們來說非常必要。
所使用的方法自然也來自以查因特公爵的手筆。
“一項聊勝於無的小小研究成果。”他是這麽說的。就像其他任何時刻一樣,他把他者傾注一生的東西——無論是英勇還是罪惡之舉——稱作:“小小的”。
單卡拉比沉浸在工作中,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迪流勒並沒有走,反而跟了進來,抱著雙臂靠在一尊吐水雕像的後面。
“還有事情要告訴我?”
單卡拉比手上沒停。抄起一隻粗糙的石瓶子在雕像的口鼻處接水。雕像是站在浪花上的神女模樣,和諾洛兒有點像,但眼睛更大,下巴更圓,四肢更細。
迪流勒聳聳肩膀。
“你最近變強了很多。各方面。”單卡拉比說,把瓶子裡的東西從屍體頭頂的裂縫小心翼翼地倒入。“好多事情如果沒有你。教團不可能做得到。”
“你可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啊。你知道。因為你就在現場。”迪流勒笑了笑,看上去卻有點勉強。
“教長。”他重新說道,“我才三個月大時就被你帶進教團了。那時我甚至連肝髒都不會嚼。”
“時間確實不短。”單卡拉比點頭。“但也不長。”
“確實。不然我們這些低等惡魔早會變成天使了。你要不要聽我一次?我們一直都聽你的。”迪流勒看他一眼,“我一直全心全意的相信……”
“過來。”單卡拉比說。“扶他起來。”
迪流勒如釋重負,去扶那具正在緩慢蒸發的惡魔屍體。屍體搖晃一下,頭顱裡發出“波”的一聲,剛倒進去的水從它殘破的嘴唇中漏了出來,飛濺。
鑽心的疼。年輕的惡魔向後踉蹌,狂甩著被水沾到的胳膊。
眨眼的功夫,傷口瞬間潰爛了。膿血順著弧線甩出。
“聖水。這是聖水。”
他的背部重重地砸在牆上,痛苦地嗡鳴。單卡拉比把屍體放穩就趕了過來。青綠色的光點匯聚在他雙手之間,又聚集在迪流勒身上。
沒過多久,疼痛不翼而飛。
年輕的惡魔睜大眼睛,發現受傷的地方已經變得完好無損。
單卡拉比在一塊皮革上擦了擦手。
迪流勒想拿起那塊皮,又縮回手。“你也被聖水沾到了。但你沒事。”他抓了抓後腦的頭髮。“教長。”
單卡拉比停了下來。看著他。一如既往的平板無波。
“小迪。”
“嗯?”
“墮天使教團已經不再適合你了。”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怎麽辦?”
“哈。您問我怎麽辦。”
“怎麽辦?”
“那……那就…………
“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我已經去了不少地方。教長。”
“像個惡魔一樣的。像以查因特公爵一樣。”
“我一直都是惡魔嘛。啊。也不是……”
“不是。”
他們停了一會兒,直到屍體等不及。
“那就……再見?”迪流勒最終說。
“再見。”單卡拉比最終說道。
“唉。再見。”
“走吧。”
“再見。教長。”
“再見。”
“再見。再見!再見——”
單卡拉比側耳傾聽,直到教堂內重歸沉寂。
“謝謝。”在繼續儀式之前,他對吐水雕像說道。
雕像活動了一下身子,哼了一聲。聲音清脆稚嫩。
“小意思。”勒澈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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