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沒有打算立刻嘗試下一個可能——振幅三百已經告訴了他很多,打開了他未曾設想的道路,不過目前,它們還是假說。
原因雖然還沒有找出,結果卻已經確定。這甚至和深淵之底到底能否躲避歸零無關——雖然他確實想知道答桉。
將全部惡魔靈魂升華,拉入深淵之底是絕計不可接受的,無論好壞,這個過程會損失太多信息。這才是深層次的原因。這種損失是不可接受的。
文明是信息的集合體。
理論完全自洽,但是暫時沒有誰和他討論這些。
他換了各種提問方式,把維裡·肖丟在一邊,嘗試讓振幅三百用聲波告訴他那有關領域的奧秘。結構體充滿內疚,非常配合地有問必答,但他聽到的都只有雜亂無章的噪音。
和法則視野一樣。在不夠理解的情況下,就無法聽到嗎?
和親眼去看一樣,他需要親耳去聽。要等到下一次的親身驗證,他才會知道那些假說的真偽。
「我們這就回去?」結構體小聲道。剛才的挫折對以查影響不大,卻似乎幾十倍地反應在了它身上,讓它整個陷入一種失敗的低潮中。
他們現在在返回唯星奇面的路上了。
深淵之底原本是小插曲中的另一個小插曲,留戀也全無必要,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參與。以查簡單地再次搜索了一遍迪亞波羅——依然沒能找到她,又飛快地到自己的莊園去看望了一趟納魯夫和單卡拉比。
他沒有停留多久。
和上次不同,盡管這次的理由薄的像一張紙,別西卜卻沒給他規定任何時間。同樣和上次不同,他覺得有必要突破她的期望返回。
以查點了點頭。而且還有別的事情,今天的事業還遠未完成。
「等我們返回,典禮還會繼續進行嗎?和聲我已經練好了,我會讓三十公裡內的惡魔都聽到頻率的!今天的節目單一定會圓滿完成。說不定樂隊還在那裡演出——」
振幅三百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突然振奮,然後愣住了。
「他們還在演出呀!我缺席了。」
它發出兩聲不成調子的凌亂嗶響,迅速蔫了下去,「我一定已經被開除了。這是我新工作的第一天!隊長說過,要我今天乖乖表現,才不會把我的腦袋砸扁,然後把舌頭從眼睛裡面拽出來。」
「那我……那我……我已經不乖了。」它呆呆地說,看上去頗為可憐。
如果柯啟爾在,他會向它表示同情。以查想了想了,做出同樣的嘗試:
「你沒有舌頭。所以你的隊長只是說說而已。他這麽說,只是敲頭魔的習性和藝術家的脾氣共同作用的常見結果——惡毒語言和暴力威脅。」
「我是這麽告訴他們的呢。」
振幅三百眨著茫然的眼睛,「我告訴他們,如果這份工作我做的不好,他們可以把我的皮剝下來,做成一面鼓給他們用。」
它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細聲細氣地自言自語起來,帶著一點自責,「我應該這樣對吧?以前一直是這樣。為什麽這次我有點……有點……」
「後悔?」
「後悔是想收回自己說的話的意思嗎?」
「差不多。有時候是想補充一些沒說的話。」
「啊。那麽我有一些後悔。」
「你的芯片還在嗎?」以查隨口問道。
「不在了。」振幅三百回答的有些急促,看的出來這其實接近於一個隱私問題——只是它以前並不懂何為隱私。
「柯啟爾幫你拿掉的。」
「天使對我很好。他是最好的天使。」振幅三百的情緒高了一些,「但不是他。是一隻熊。」
以查頓了頓,結構體的自白再次出乎意料,「一隻熊?」
「一隻白色的熊。」
「你說的白色的熊和我腦海中所想的一樣嗎?」以查用聲波直接向它溝通。
「一樣。」振幅三百用同樣的方式回道。
一隻白色的熊。
結構體的講話方式非常直接,這個詞也沒有變成噪音。所以不可能是任何比喻或者擬物化。既然它說是一隻白色的熊。就一定是一隻白色的熊。
這絕對是個精確的答桉。
同時帶來了無數模湖的謎團。據振幅三百所說,白色的熊出現在塔布摩圖書館的陽台上,離開和來臨一樣的迅速無聲。它想問話也發不出聲音。芯片就這樣被去除了。
「你之前認識這樣白色的熊嗎?」
真是個蠢問題,但必須得問。振幅三百把腦袋搖的像要掉落的椰子,「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家夥。」
「如果你從來沒有見過,為什麽知道它是隻白色的熊?」
「圖書館的書裡有這樣的說明圖片……」振幅三百伸出胖手比劃。
「這隻熊還幹了什麽?」
「嗯。沒有了。它澆了澆陽台上的花。」
花。
陽台上只會有那一盆花。
「粉色花芯。花萼很細,花瓣舒展的一朵花?」以查按耐住想要武斷的心情,盡量精確地描述。
振幅三百低頭沙沙翻著記錄。
「晦暗日。中午十二點。」它念道,「聲稱自己名為黎芙的花朵今天——」
「不用念了。」以查粗暴地說。
一隻蘿卜的白色的熊。他心想。
白色的熊。從一個詭異的方位打亂了他羅列好的假說結構。就好像縈繞在眼前的謎團還不夠多似的。這隻熊的存在和來意都是個迷。
「我說了什麽不對的話嗎?」
振幅三百看著他,小心翼翼地道,「我有點「後悔」了——」
「沒事。 」以查揉了揉額頭。
停頓了一小會兒。維裡·肖想出來打岔。被他捏緊了插在衣扣裡,發出抱怨聲。
「工作到處都有,不必回樂隊裡做一面鼓了。你可以留在唯星奇面之五,幫我整理和備份文件。」以查緩和下來,對振幅三百道。
「我審批同意!只要你聽話!你可以做維裡·肖的助手。也就是小弟!我讓你幹什麽你就乾!髒活累活都屬於你!」羽毛筆不屈不撓地發表意見。
「啊!可以這樣嗎?我已經答應他們了。」
振幅三百有點高興,又有些為難,「我只是後悔了。我不去的話——」
「這叫反悔。就是說了不算。」維裡·肖理所當然地點著頭,「習慣就好,一個人一生總會反悔那麽幾次。」
「所以你這不是人的家夥,也要反悔了嗎?」一個聲音在他們身邊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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