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否再提一個要求?」以查問。
「你可以提一切要求嗡,我親愛的。」
就是這樣。他提出那個小小的要求。別西卜哼了一聲,施施然離開。不置可否已經是同意了。就像沒有發怒就直接等同於無限溫柔。
黑暗和嗡嗡聲退去。兩者本是同一件事。熔岩和噴射的光流重新具有了顏色。一頭惡魔的眼睛退去。千千萬萬頭惡魔的眼睛亮了起來。沸騰的,興奮的,迫不及待的烏泱泱的同胞集群在他腳下出現。
他們非常期待。他們期待的事情還暫不會發生。兩位今天的主角都暫時不會告訴他們這件事。
以查轉過身看向迪流勒——新生的惡魔只是耳朵邊緣缺了一塊,和他想的一樣,別西卜沒有真的生氣,就這樣放過了迪流勒。
「哇!他長得和你一模一樣!嗯。除了眼睛。」振幅三百左看看右看看,驚奇地叫道。
結構體說的不完全對。其實是他和迪流勒的長相差不多一樣。畢竟現在他的身體才是迪流勒原本的身體。
「你下一步作何打算?」以查問。迪流勒的回答在他預料之內:「我自然將回到墮天使教團,單卡拉比教長身邊,繼續我的禱告和苦行。」
他突然克制地一笑,「你可能忘了。以查因特公爵。我是個有信仰的惡魔。」
「即使你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也是如此?」
無論事態有多緊急,這個問題必須得問。早在把迪流勒的靈魂揪出來填補空洞時,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無論如何緊密,靈魂之間始終有壁。他還有隱私,但僅限於最隱秘的那些。迪流勒早就知道了他應該坦誠告訴單卡拉比的一切。
「所以我才開始叫您公爵。而非聖天使。」迪流勒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回答道。有點神奇。這是一種低階惡魔通常不會使用的語氣。
「我想問的不止這樣。」以查說。
「您誤會了。」迪流勒用那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看著他,「我只是選擇您最舒服的稱呼。您依然是我們的聖天使。對於墮天使教團的所有成員,已成定局。」
「你們對一次偶然的誤會還真是堅持。」以查聳聳肩。
「這不是偶然的誤會。」迪流勒堅定地說。
以查瞥著他。新生惡魔年輕的臉和單卡拉比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似乎重合了一瞬。不管如何不讚同,他一點想開口駁斥的想法都沒有。無論從那個方面來看,他和這個年輕的教徒都毫無情誼。只是一段時期內信息共享度很高的陌生者。
如果在這樣的信息共享度下,對方都堅持這樣的看法……
「隨你。」以查說。
「謝謝您。」
迪流勒朝他微微欠身,「那麽就這樣分別了。我並不會立刻回去。我聽到您的提議了——雖然並沒有爭取我的意見。但我同意。難得我可以幫上忙。」他又禮貌地笑了笑,「我會回到自己該在的地方和教長一起等待您履行約定。」
「嗯。」
「他說謝謝您。」氣氛莊嚴,肅穆,充滿著美妙的儀式感和一點點悲壯,直到振幅三百大聲嗶嗶。
「毫無必要。」以查沒好氣地說。
「您不問我為什麽還對您持有這樣的希望?」迪流勒道。
「不問。」
「因為您言出必行。」
……
……
(事情就是這樣。老柯啟爾。我強行挪用了一位教團成員的身體,又把他的靈魂撕裂,再逼迫他承受重生的痛苦,然後讓他先代我暫時應付一群過於興奮的觀眾,然後在被揭穿,被撕碎之前穿過他們,自己從傳送門回去——我們的魔王會對這件事保持沉默,但她不會太
高興,也不會對他有什麽絕佳的臉色相待。那些節目的後果他也未必能夠承受。
結果他還感謝我。稱讚我。期待我。就好像我還不夠忙似的……
等等,我好像忘記了什麽事情?)
……
……
奧瑞露公爵所犯的另一個錯誤是:度瑪並不會在典禮廣場上等待著他。起碼現在絕對不在。這樣就未免太低估這位具有多重身份的公爵了。度瑪·哀納克是裂隙獵手,還是影魔,只要一點點努力,他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穿行。如果他有那麽丁點兒的想要獨處,他會如願獲得獨處的時間的。
除非他在某個地方。
一個他不得不在。也沒辦法隨意離開的地方。
以查前往希蒙迪乾。出於安全考量,他曾經嘗試在第五階的書房丟下振幅三百,但不但沒成功,反而讓維裡·肖也興致勃勃地跟了來。
「地獄漫遊指南的作者怎麽能沒去過地獄呢?」維裡·肖說的頭頭是道。但以查懷疑他隻想找了個由頭不去工作而已。
「又多了一位朋友同行。正好三位!這樣需要我開始進行記錄。是我拿手的工作!」振幅三百的理由則恰恰相反。可惜他們並不能互相代替。
「我沒空照顧你們。」以查這麽說了。但結構體和羽毛筆都沒有足夠的同理心自慚形穢,主動放棄。一個說:「誰要你照顧。」一個說:「有空時照顧我就行。」
以查來到希蒙迪乾,帶著累贅,兩個。
希蒙迪乾空空蕩蕩。籠罩著荒涼的灰煙,鑄魔工廠比之前更多了兩座,像某種不潔的巨物屍體,靜靜地臥在碎石和骨堆間。所有的工廠周圍都沒有看到威加魔衛兵,空中只有無生命的壞天氣。
這裡的惡魔應當都應約去了今天的典禮。工廠傳來的能量異常單薄,它們沒有在運行。
「哇!和我想象的完全一樣!真是沒白來啊!」維裡·肖叫道。
「想象力是什麽?我該怎麽稱呼您呢?!我要為您標注!」振幅三百睜大眼睛。
以查完全不想加入這種雞同鴨講的談話。拿出鏡子,按之前的步驟召喚度瑪。
鏡子裡浮起一片黑霧,但沒有那對邪惡的細長眼睛出現。
良久,黑霧慢慢澹去。
「沒人在家!」維裡·肖跳上他的肩膀,「不如我們去隨便逛逛好了!我知道該去哪裡!」他嘿嘿一笑,講出那個醞釀了一陣的冷笑話:「我夢裡!」
「他在。只是不願意開門。」以查說。
「那等於不在咯!」
「這樣就夠了。」以查用一隻爪尖擰動羽毛筆的腦袋,「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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