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塞佇立良久,靜靜思考對策。
烏法烏法的這次派來的手下與其說是不堪一擊,不如說是愚蠢透頂。他們肯定在出生時進行了腦子和眼睛的抉擇,不是笨蛋就是盲人,沒追他多久就在城間逼仄的小巷裡迷了路。
現在他明白他們為何如此愚蠢了——為了讓他放松警惕,輕松地來到變血沼澤。
一個三面環山,地形複雜, 資源充沛的狙擊地點,他有能力翻山而過,但只要想進入瑟莫蘭學院,就一定會被浮空城探查到。
不用有任何的僥幸心理,只要他被浮空城摸到了影子,不用說整個瑟莫蘭學院和明面上的九座法師塔中的法師, 陰暗處還一定會暴起無數毒武器, 邪法,炸彈向他狠狠招呼。
被穹頂捕捉到也是一樣。這些穹頂勢必已經與浮空城連接, 成為一體。
這裡,才是對他的圍獵之處。
之前的追獵只不過是要將他吸引至這兒。
涅塞跳下樹尖,落在一根滿是木瘤的粗大樹枝上,雙手按住臉。
一秒之後,他摸出往日之鏡。這鏡子幫了他不少忙。
五先知當然沒有那麽容易合作,他靠它才收集到足夠有價值的情報:
守物之子將在十五日後誕於月落之地的炎窟中——在百年前尹佛滅將那裡的大片森林燒成灰盡之前,那裡沒有炎窟,名字中也有個“不”字。
涅塞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現在他把這珍稀的寶物當成普通鏡子用。
鏡中顯現出一張陌生的人類臉龐。
金發凌亂,一綹一綹的緊貼額頭,目色湛藍。除此之外,和他原來的人類臉龐沒有相似的地方,絕不可能被人認出。
他看了看身上,皺起眉頭——法袍早在奔波中撕成了一條一條,滿是泥濘。這樣的一身想要混入法師隊裡無疑是不合格的……
砰。
樹乾一晃,似乎被什麽沉重的事物撞了一下。
涅塞穩住身子, 向下看去。
只見一隻小山一樣的巨大黑熊兩個臉盆大的爪子扒著樹乾,正在狠狠拍打,見涅塞露臉, 直接衝著他張開血紅巨口。
熊大吼出聲,地動山搖。
然而涅塞立刻發出一陣更為可怕的咆孝,如一記重錘,敲平了熊的聲音。巨熊渾身皮毛登時炸起,嗓子裡嗚咽一聲,灰溜溜地扭頭就跑。
涅塞看著巨熊背影,心中微微一動。
昨日的病鹿早已消化,饑餓再次趁虛而入,刮撓著他的胃。
黑熊步伐緩慢,說是逃跑,其實並未走遠。涅塞直起身子眺望,只見巨熊一瘸一拐地向前緩行,厚實的毛皮上滿是潰爛疤痕。
他歎了口氣,任它離開視野。
熊的巨口中蔓延出的腥氣仍然未散,涅塞轉頭準備下樹,又看到了薇妮。
“熊肉不好吃。”
薇妮皺著鼻子,從對面的樹葉中現身。
隱於樹木是樹精靈的拿手好戲。她果然同她所說的一樣,身具各種潛伏本領。
“你會讀心術?”
涅塞問出口, 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荒謬。半精靈大喇喇坐在哪, 看不出任何受過教育的文明模樣。
“什麽術?快餓死的臉我見的多了。”薇妮嗤笑一聲, 向他甩來一大團沉重的事物。
涅塞沒動,那東西便啪嘰一聲,拍在了旁邊樹枝上,搖搖晃晃。
搭目一掃,是半扇野豬。
“我以為你跟丟了。”他說。
“抽了個空去領了點金幣。”薇妮掏出一個小袋子,作勢向他搖了搖,裡面果然有錢幣叮冬作響之聲。
涅塞眯起眼睛,一抬手,袋子飛入手心。
掂了掂,裡面的裝的確實是金幣,但只有十枚左右。
“你覺得這是賣了你的情報換的金幣?”
薇妮毫不慌張,撫掌大笑。“記性真差!這是米朗男爵兒子狗頭的賞金。”
“只有這麽點?”
“外面這麽多像我一樣的流氓強盜,還有惡魔跑來跑去,我會把錢都帶身上?”薇妮胳膊一揚,錢袋從涅塞手中溜出,回到了她手中。
那上面連著條近乎透明的線。
“只是普通的結實魚線。關鍵在袋子裡。可惜!你沒打開。不然你這張新變的人臉恐怕要被磷火燒爛了。”她面有得意之色,手指一彈,錢袋消失在指間。
《第一氏族》
“原來如此。”涅塞點頭。拎起野豬撕作兩半,吃了個乾淨。
薇妮期待的看著他。
“謝謝。”涅塞生硬地說,跳下樹,迅速消失不見。
……
不露身形的快速傳送很累,他到達九座法師塔法力穹頂的邊緣時,已經感覺有些精疲力盡。
這裡的穹頂遠看雖相較瑟莫蘭學院小得多,等到了此處,才發現面積實則足有數千米方圓。
涅塞封鎖自身的惡魔氣息,向穹頂內走去。
尊敬的以查因特老師說的對。他還未選擇自己的道路。
其他人不知道的是——他還沒有完全變為惡魔。
不用惡魔的力量,能力,面貌時,自己還可以保持人的樣子,不會觸發穹頂的報警,引來浮空城的注視。
他現在已經能忍耐住饑餓。只要願意,就可以保持人形——代價只是不能使用惡魔力量。他可以回歸人群,痛斥烏法烏法——反正他的威望要高得多,人們會信任他的。
會吧?
他可以再過上一位榮耀的高階術士正常的生活……
可以吧?
這和老師和這個世界所要求他做的事一點也不衝突。
甚至,如果他能重新再回去執掌夜鴉堡,一切會更加順利。他能調動的人將會更多,可以白天指揮他人去幫他收集資料,晚上再以惡魔的形態出現。
他完全不用過風餐露宿的日子,事實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
“人類有時會懲罰自己,我希望你不要這麽做。”這是以查因特老師信裡的話。
變血沼澤的猩紅之霧越來越濃厚。
一座滿是裂紋的法師塔出現在他眼前。
涅塞踏上階梯,扣響了門。
鋼鑄的大門積滿了厚厚鏽痕,如果不是塔的正上方正射出九道光柱之一,他幾乎要以為這是座廢塔。
良久。
門內傳來空洞的腳步聲。
“大法師威茲倫在密室中休養,不接待客人。”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涅塞仰頭望,這座塔通身封閉,只有最上端有一扇狹小的窗戶。
如果能變為惡魔的話,想要從那裡進入就太容易了。現在卻不行。
“喂。”窗戶裡伸出一顆滿是辮子的頭,遠看像個被扯亂的毛線球。
又是薇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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