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道之末明明發生了劇變,但好像又什麽都沒變。
大部分的建築遷移到了現在的地表,有些還保持著原來的形貌,大部分則一望即知曾經有可怕的事情在上面發生。
被腰斬般的切面漏出許多東西——破損的房間、表面毫無毛躁的櫃子跌倒完美的四十五度,裡面倒出磚一樣的金屬疊紙、缺角的辦公桌,四分之一個支架構造體的上半身……殘缺而有序,就像聽話的內髒,排列在守規矩的創口邊。
種種注釋著“翻轉終末”確實存在。
但各項事務竟然還在有條不紊地開展著。
“有難度嗎?”以查看著眼睛貼在桌子上,發出滴答聲的技術員。
他剛把結構圖紙遞過去,這是他受到往日之鏡的構造激發設計的內容。
十分鍾之前,他回到了終點事務所。事務所完美的長方體外表已經變成了階梯形狀。以查對於他們的修補思路毫無頭緒——但無疑效果很好。
業務依然在進行。他進入大門,穿過走廊,到達只有工作人員可以進入的內部大房間的路上仍然看到客戶和引導女郎在來來往往。
“如果要做的話,需要一點時間。”
技術員抬起頭,他的樣子像兩個方塊疊在一起。每個面上都有一個洞眼,靠前的有兩個。
“多久?”以查問。
“43200分鍾。”
“一定能實現嗎?”
“不一定。”技術員擦了擦自己橫平豎直的下頷。“如果不能完成的話,10080分鍾後我會向您通知。”
那就是一禮拜可以得到結果。以查衝技術員上面的那個方塊點頭。技術員用一隻黏度剛好的吸盤手把那張圖紙遞了過來。以查擺了擺手,“你們留著吧。”
“好的。”技術員把紙粘起,放進肚子的開口。“您來取還是我們送給您?”
“怎麽送?”
“就是送到您面前。”
“你們怎麽知道我會在哪兒?”
“啊。您是我們的老板啊。”方頭方腦的結構體歪過頭。“我們有合同關系。因此我們隨時都知道您在哪。”
這倒挺方便。這合同看來包括指向性的內容。或者類似於製繪動態地圖的顯露類規則。
“客戶也一樣?”以查隨口問。
“差不多。一般沒不會有這種要求。因為很貴。”結構體強調了“很貴”這兩個字。“如果客戶有特殊需求,也可以滿足。”
他拿出一個印章樣的東西,蓋在以查的手腕上。以查看到手腕上有個銀色的符號滲入皮膚,他揉了揉,並沒有感覺到其中有任何能量滲出,再用規則視野去追蹤已經來不及了。
《基因大時代》
“這個也有追蹤效果?目標是靈魂?”他指著那塊皮膚問道。
能量咒術中有極少數可以達到這個效果。但終道之末的法則生物們使用的無疑不是這種方法。
“啊。不是。那種東西我們沒有。大多沒有。”方頭方腦的技術員果然這麽說,“這是結構扎點。捕捉當前的結構並快速記錄。通過比較結構來確定。”
“結構會變化吧。怎麽確定?為什麽不用編號?更簡單。”
“是的。”技術員張口結舌。“是的。”他回答不出問題,轉頭看向房間的另一端。那裡隨即站起一個高大的結構體走過來。他身上的方塊比眼前的技術員密集的多。脖子上有粗糙的菱形領結。
兩個結構體互相一對視,溝通似乎就在頃刻間完成了。
“老板好。很榮幸為您解釋。”
高大的結構體經理用怪裡怪氣的稱呼接管談話,技術員向後靠去。“我們抓取的是您的整相結構。”
“整相結構?”
“整體相對結構,您想叫‘組織’也可以。”
結構體坐了下來,二十個方塊組成的雙臂平放在桌子上。“也就是您的獨一無二的‘組織位置’。”
“組織位置。”
以查揣摩著這個詞的意思。“‘位置’,說的是坐標,還是身份標識號?”
“一種獨特的坐標。”
“坐標是變動的。結構、組織也是。”以查說。
本來他已經打算馬上就走了,這件事卻極大的勾起他的興趣。
法則生物願意向他者講解其中的規則原理可不多見——畢竟他們已經就是規則本身了,在他們看來許多事情都是理所應當,真要解釋也難以跳出。
事務所的經理說的“位置”當然不是物理上的位置。那麽是什麽的位置呢?
不論用“結構”還是用“組織”來稱呼組成方式,其組成的事物都可以輕易變化。今天用“結構扎點”來捕捉到的是一條四條腿的凳子,第二天這條凳子可以輕易的變成三條腿的。
結構相同的話,坐標難道不會重合?身份識別又該怎麽識別?
按普通的思路想,自起一套標準做出編號或者命名最為簡單。無論眼前的東西如何變化,始終將這個東西稱為一,那個東西稱為二。但還是存在結構完全變型為另一種,造成稱呼混淆的情況。
無論如何,這種錨定方法對一隻惡魔來說過於反直覺,違背常理。
以查嘗試突破思維的界限去思考,高大的結構體經理把窗戶一樣棱角分明的臉伸了過來,打斷了他:“請跟我來。”
結構體經理手中拿著一隻鬧鍾樣子的東西。以查跟著他,走出滿是技術員和滴答聲的大房間。他們一路直行(奇怪的是,有些地方看上去明明在轉彎)又穿過幾個不斷閃爍的煞白通道,進入一個牆壁不明顯的小屋。
小屋中心很空,四周靠牆擺著大大小小雪白物件。以查大致一掃,發現那些都是些古怪的機械結構。雖然是機械結構, 卻看不出有任何的實用功能,甚至有一排僅僅是普通的立體形狀,仿佛一套缺失了太多的積木。
一進去,空曠的房間立刻有藍色的氣體湧入。
“首先說明:我接下來所向您介紹的事情會違反終點事務所的規定。”
他們整個浸泡在淡藍色的沉重氣體中。以查還能站著不動,結構體經理有些浮起。經理擺動四肢,像隻不熟練的魚向前遊去,轉過頭整了整菱形的領結,對他說。
“違反規定還告訴我?你們應該最守規矩。”
“因為您是老板,可以修改規定。”經理露出一個很有棱角的笑容。“我覺得您一定會修改規定到您想要的樣子。”
“說的沒錯。”
“好的,老板。”結構體經理點了點頭。“那麽現在就由我來解釋,世界在我們這些家夥眼中,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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