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段時間,以查於大漩渦中那憑空造出的房間中,再次見到了專業造陸師。
造陸師的身上發生了劇變。
原本跪坐在那裡白色的纖弱身影化成了一灘質地像泥水樣的東西,鋪開約四分之一個房間大小。外表沒有觀察到可見的四肢。
一眼看過去,只有一個淡金色的手型標記漂在大塊蒼白正當中,分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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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它的話,很難認為不成型的泥堆和下方漫延出的一大灘液體的綜合, 就是之前靜坐在那裡憂鬱而柔弱的結構體。
“你來啦。”
歎息一樣輕柔的聲音在整個房間中響起。
“你期待的不應該是我。”以查說。
他圍著液體的邊緣謹慎地移動,一邊目光打量著蒼白的液面。
可確定她身上的那層寬大的“外殼”不是附屬的裝飾物,而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它現在如同一塊皺巴巴的奶皮一樣遮蓋了溺水的小半部分。
“只能是你。”
造陸師幽幽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誰再會來了。”
以查轉過了大約三十度。
終於看到了她的臉——一張壓平了的,眼珠雪白,面具一樣的臉孔從她的皮下面向他飄來。
“你怎麽了?”以查道。
他心裡有大概的猜測。問詢只是處於禮貌的慣性。
“我用光了所有的力量,無法持續維持形體。你應該也能感覺到,這個地方的規則場已經消散。”
造陸師的雙眼沒有聚焦的望著上方,聲音裡蘊含著一絲悲傷。
“我希望你對結果滿意。”
以查注意到現在的自己竟然能分辨出她的情緒。“你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嗎?”
“啊, 怎麽會呢?”
她的臉孔飄到蒼白液體的邊緣, 停在他面前。這次可以聽出聲音是從她像一道割痕的嘴唇之間發出:
“道路是沒有盡頭的。即使是剛剛完成的這件偉大的事業,也只不過是又翻過了一道山……”
“我知道了。”
這很好理解,而且和以查平日的思維有共通之處,不過他現在不想討論這個。“和我一起來的天使。你知道他被弄到哪裡去了嗎?”
“這件事沒有發生在陸地上,或者陸地中。我不知道。”造陸師很快地說。
的確可能如此。
以查想了一秒,更換了問詢的方式:
“那麽,終點律師,‘大多數的魔鬼’,終道之末的位面之子,你對這三個中的哪個身份比較熟悉?”
“熟悉?”
“告訴這三個身份在你——一位殉道者眼中的看法。”
“看法……”造陸師閉上眼睛,對這三個身份並列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疑惑。
停了一會兒,她鈍鈍的回答:
“終點律師是行為難以理解的年輕人。
大多數的魔鬼是宇宙間大名鼎鼎的魔鬼,他在終道之末隻現身過兩次。我覺得,他比傳聞的更加可怕。需要盡可能的遠離。
位面之子……”
她停頓了。
以查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但造陸師沉默地緊閉雙眼了一陣——沒有眉毛的眉頭緊鎖,破破爛爛的面孔邊緣開始冒出絲絲白煙。
噪解的白煙。
“你要死了麽?”以查注意到了,立刻俯下身盯著她。
“慢點死。”
他想抓向那張臉, 猶豫了一下,收回了手。“快點回答我。‘大多數的魔鬼’消滅的對象會到哪裡去?”
“啊……我還好。”造陸師說。
她看上去並非自己所說的那樣, 聲音斷斷續續,閉上的眼睛產生的狹縫迅速地縮短,變細。“我不能評價終末之子呢。”
“那就不評價。回答我的上一個問題。被‘大多數的魔鬼’消滅的對象會到哪裡去?”以查迅速地繼續問。
造陸師的眼裂已經被抹平了,整個臉上只剩拇指大小的一個洞在嘴巴的位置。
她的臉看上去糟糕極了。
“‘壓整’還是‘平均’?”泥水狀殉道者輕聲說。
“‘壓整’。但都告訴我吧。”
“‘壓整’……消失了的異常,只能在整體中尋找。壓整的過程是‘變化’。”
“再具體些。”
“具體?”
造陸師的尾音強撐著揚起,似乎無法忍受這種侮辱。“這是最具體,最精確的表達了。殉道者絕不會模棱兩可。我已經盡力在沒有謬誤的情況下告訴你事件的全貌……”
“直白了說吧。我需要你再描述一些細節。在哪兒找他。”以查打斷道:
“最好精確到坐標。而且是泛位面都公認的坐標。
如果他被送到了無法觸及的裂隙,也請你具體的告訴我是怎樣的裂隙,該如何尋找它的位置。”
他沒必要苦苦相逼。
對於一位這樣的女士沒必要這樣粗魯——如果不是面前的回答者正在像雪一樣的融化,準備帶走一肚子他迫切想知道的消息的話。
所以粗魯和苦苦相逼很必要。
等待。
催促則是無益的,因此以查克制住催促的衝動。
直到造陸師說了一串數字。
以查不及多想,把它牢牢記在心裡。
“‘平均’的過程……是‘粉碎和混合’。”
造陸師吃力地補充。“‘粉碎’的目標就在原來的地方。很容易尋找。”
但幾乎不可能收集……
戰爭販子的身體已經破裂成不可修複的碎片,而且還被投在了法則生物無法幸免的大片虛無裡——當時陰謀之影正忙於寄生終點律師,無法再向他提供之前一樣的保護。
“平均”的過程是“粉碎”的話,柯啟爾應當確定是受到“壓整”了。
“我知道了。”
以查放松了一些,點點頭。
現在可考慮一些不太具有時間緊迫性的話題了。
還有一件事要問。
“你這次的計劃,是不是想要重建‘終一母星’?”
他衝那液面上的駭人臉孔繼續問道:
“如果是的話,關於終一母星的信息可否告訴我一些?”
“啊……”
造陸師的口部還有一個小孔,足夠她回答這個問題。
但她沒有。
“你就要走了?”她虛弱地問。
“不是現在。不過快了。”以查回答。
終道之末“陰謀的黑影”的分魂已經受到了控制。無需再管。
現在想要從終點事務所拿到需要的證明也易如反掌了。
我不需要再和錢打交道了。不用再忍受支撐力捉急的空氣,和對一個惡魔來說冷得要命的氣候。
拿到了證明之後,就可以按照原計劃去秩序之源探查情況。
一切顯得按部就班。
我即將獨自離開這裡。以查想。
回憶在他腦海中回響。
賭徒說過:“你會獨自離開終道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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