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個月的房費，加上前天晚上的煙酒，哦，對了，還有這個杯子，”年輕的男侍應生指了指地上的碎片，

　　“一共需要支付52個先令。”

　　他的算術不錯，算的很快，一下就得出了準確的總額。

　　若是換個場合狄仁傑大概會稱讚一句，但此時他心底只希望對方能漏算一點。

　　怎麽會這麽貴，這都快趕上他的周薪了，要知道，現在才是一月初。

　　居倫敦，大不易啊。

　　狄閣老也是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有為錢財困擾的一天……

　　當然，此時倫敦旅館的平均價格遠沒有這麽高，只是前身華生是個月光族，吃住享受都是高標準，這才到了入不敷出的境況。否則，以他倫敦大學醫學博士的學位，富裕或需要時間積累，中產絕對是能輕松達到的。

　　“給，”他從錢包裡翻出幾張紙幣，看著已經有些乾癟的錢包，很意外地有了一點窘迫的感覺。

　　“換個便宜點的房子勢在必行。”

　　他舒了口氣，走到旅館外，攔下一輛一輛帶車廂的四輪馬車。

　　相較於兩座馬車，這種四輪馬車空間更大更豪華，當然價格也翻了好幾倍，不過這是必要的開支，兩座馬車才不願意接待他這種帶著不少大件行李的乘客。

　　“貝克街221B，”他朝著前座的馬車夫說了一句。

　　馬車旋即開動，車速不慢，但由於路面平整和防震技術的進步，此時狄仁傑坐在車上，感覺很不錯。

　　馬車兩側各有一塊玻璃窗，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馬車外的喧嚷、熱鬧的景象。

　　這個時代的倫敦，已經毫無疑問地成為了世界的中心，不論巴黎人如何嘲笑倫敦食物的單調和藝術的貧瘠，伴隨著幾位拿破侖的失敗，以及迪斯雷利在柏林會議上首次以英文向全世界的代表發言，歐洲的霸權從實質上和名義上都已經歸屬於倫敦。

　　不過烈火烹油般的繁華之下，仍有隱憂。

　　在西歐，鐵血宰相俾斯麥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將破碎的德意志邦國整合為一，一隻全新的怪獸已經出現在世界的牌局之上;

　　在北歐，解放者亞歷山大二世領導下的俄羅斯帝國咄咄逼人，他們向一切臨近的土地伸手，欲要以亞洲人、奧斯曼人、東歐人的鮮血，鑄就真正的皇冠;

　　而在遙遠的阿美利加，那個名為聯邦的不孝子正用一種超乎想象的野蠻速度發展……

　　當然一切的危機此時都還算遠，1881年的不列顛人，還沉浸在前首相迪斯雷利將印度的皇冠戴到大不列顛女王頭上的榮耀之中，日不落帝國還處在最鼎盛的階段。

　　“咚咚，”兩聲輕輕的叩擊聲，打斷了散亂的思緒，將沉浸在街景中的狄仁傑喚醒。

　　“到了嗎?”他看向窗外，並沒有看到夏洛克，甚至也沒有看到貝克街的標志。

　　等等，這裡不是貝克街。

　　狄仁傑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右手立刻伸向懷中的左輪。

　　“您說貝克街的話，還沒有到，不過有一位先生想要見您一面。”

　　車夫語氣非常平淡，並不像是劫匪，更像是在上班的公職人員。

　　有點意思了。

　　“哪位先生?”

　　“您看那邊，”車夫朝路邊一指，狄仁傑順勢看去，就見到一位身穿考究西裝，身形瘦高但肚子上微微有點小肚腩，又輕微謝頂，正用一柄黑色雨傘作為手杖，斜倚在路邊的男子。

　　男子顯然一直注視著這裡，看見狄仁傑發現了自己，就非常熱情且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向馬車走來。

　　狄仁傑計算了一下空間移動的距離，一邊隨時準備好將精神力灌注到真名之言中，一邊手持左輪手槍等著對方上門。

　　“抱歉，打攪到您的行程了，”謝頂男子雖然笑得很禮貌，但行動上卻有股不請自來的味道，沒有等狄仁傑邀請，就自己打開車門坐到狄仁傑對面的車廂之中。

　　“用槍指著人可不太禮貌。”他笑著指了指狄仁傑手上的左輪。

　　“比強行攔車也差不了多少。”

　　狄仁傑將槍口轉向身側。

　　“你比我想象的鎮定。”似乎是這種鎮定讓男子對狄仁傑的評價高上了一些，他此時才伸出一隻手道:

　　“麥考夫。”

　　“約翰，”狄仁傑也坦然地握了上去，不過他此時雙眼一直盯著麥考夫，想要從他身上的細節推測出他的身份與來意。

　　“聽說你要和夏洛克合租貝克街221B的房子。”

　　看來是找夏洛克的，自己不過是被牽連了，狄仁傑在心中迅速判斷到:

　　“只是意向而已，暫時還沒確定。”

　　“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吧。”麥考夫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什麽百分之九十九?”

　　“那個房子不錯，很符合你這樣一位休假軍醫的需求。附近還有幾家不錯的私人診所，可以供你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從你的神態看，你並不討厭夏洛克，這一點最不容易，因此，我覺得你百分之九十九會選擇租下那套房子。”麥考夫雖然這樣說著，但話語中卻透露出一股非常篤定的語氣。

　　“說不定我聽完這段話後就選擇放棄了，畢竟沒有人會喜歡被窺探私人生活。”狄仁傑不置可否道。

　　“我希望你幫我監視夏洛克，定期投遞信件到貝克街上那個紅色的郵箱當中，這樣的話，我每個月會給你30英鎊，如何?”

　　麥考夫像是完全沒有聽見狄仁傑的話一般，又或者，他是非常自信狄仁傑聽完他給的條件之後，會立刻改變心意:

　　“你目前的日薪只有十一先令， 我給的差不多是它的兩倍，足夠讓你繼續那些奢侈的享受。”

　　狄仁傑眯了眯眼睛，對方了解他的行蹤、了解他的過去，甚至可以查到他的薪水和消費金額，再加上馬車夫給他的感覺……

　　這是不列顛政府情報機構內部的人，大概率和之前接觸過的保密局有關，說起來當初保密局的人詢問他住址的時候，就暴露過他們一直監視著夏洛克……

　　“不行，”狄仁傑回絕了麥考夫條件。

　　“好吧，”麥考夫聳了聳肩，

　　“我就知道，和之前一樣，我之前收買夏洛克大學舍友的時候也遇到這樣的情況，說實話，很多人後來都後悔……”

　　“一個月60英鎊。”

　　麥考夫頓時愣住了。

　　居然，他不僅答應了，甚至還直接翻了一倍的價錢。

　　有這麽開價的嘛！

　　年輕人真是不講武德。

　　“嫌貴嗎?”狄仁傑看著沉默不言的麥考夫，笑著說。

　　“那倒不是，”麥考夫也笑了起來，目光則頭一回仔仔細細地打量起狄仁傑，

　　“華生先生，您不是一般人。”

　　“謝謝，您也一樣。”

　　“那麽合作愉快，”麥考夫伸出手，又和狄仁傑握了一下，然後很爽快地給了60英鎊。

　　交易達成，麥考夫馬上下了馬車。

　　“馬上去貝克街221B吧。”他先是大聲說了一句，然後又微微側身，貼近馬車夫的耳朵道:

　　“車費記得給我多收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