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倫敦塔。

　　位於白塔第三層的辦公室內，狄仁傑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將這些記錄了大量人事信息的檔案分門別類地收好。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請進，門沒鎖。”

　　“吱呀，”辦公室門被打開。

　　一名穿著黑色女士職業裝，有著一頭金色卷發，皮膚白皙，帶著金屬圓框眼鏡的年輕女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華生先生，按照預定的行程，40分鍾後您需要前往會議室，本次會議將由蘭姆局長主持，這是會議前您需要了解的內容。”女子將手頭的文檔遞給狄仁傑。

　　“好的，謝謝你，凱麗。”狄仁傑禮貌地說道。

　　凱麗是他所在的新部門為他配備的助理，雖然他此時的身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助理，但在大英帝國的公務員系統中，給助理配備助理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助理的助理也不是我的助理，帝國是懂傳承的。

　　狄仁傑接過文件便快速地翻閱了起來，自從三天前來到倫敦塔後，他就開始了熟悉的“文件+會議”聯合辦公模式，生活節奏仿佛回到前世，每天都在和各個部門的負責人打交道，和各種各樣的文件作鬥爭。

　　任何一套文官系統都需要兩套規則才能順利運行，一套是書面上的明規則，另一套是台面下的潛規則，而對於新部門來說，既有的潛規則尚未建立，那麽作為部門的主要負責人，狄仁傑必須要在許多事情上多費心思，不斷地去接觸和溝通部門上下的各色人等，而在這個過程中，新的規則才會在所有人的默契中逐漸形成。

　　“這次會議麥考夫閣下也會參加。”凱麗看著正在翻閱文件的狄仁傑，用心地提醒道。

　　“啊，那看來這次會議需要我們確認一些東西了，”狄仁傑此時已經看完了文件，抬頭笑著對凱麗說:

　　“辛苦你了，凱麗，另外幫我沏一壺紅茶，送到東塔頂上吧。”

　　“東塔頂?”凱麗猶豫了一下，然後有些勉強的答應:“好的.......”

　　“算了，你準備好後直接送到我這裡來吧，我自己拿過去。”狄仁傑看出了凱麗的遲疑，他沒有打算為難自己這位年輕的助理，立刻換了個說法。

　　“啊，實在不好意思，我可以送過去的。”凱麗猶豫了一下，覺得相比起送東西去東塔頂的困難，顯然還是上司對自己的觀感更加重要，於是咬咬牙，轉身就出門去沏茶了。

　　“其實......”

　　狄仁傑看凱麗出門前那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本想說的挽留的話也說不出口了，他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實際上，就算凱麗不願意去，他也不會真的就因此對她產生什麽壞印象，他從前世開始就是個寬仁的性子，只要不犯原則性的錯誤，他並不介意屬下的這種拒絕:

　　“還是有些拘謹了啊，總歸是剛認識，等以後打交道的時間久了，應該就會松弛一些了。”

　　他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瑣事，從座椅上站起身，就準備前往東塔頂。

　　東塔頂倒沒有居住著什麽怪獸，凱麗之所以抗拒來這裡，實際上是因為這裡是部門長官蘭姆的辦公室。

　　在最初的安排中，蘭姆閣下的辦公室也位於三樓，那是一間寬敞的、裝修豪華的大房間，不過前兩天蘭姆第一次來倫敦塔的時候，

只是簡單地看了一眼就直接離開了那間預留給他的辦公室，並指定東塔頂的閣樓作為他未來的駐地。　　這背後的原因對狄仁傑來說並不難猜，蘭姆的選擇顯然是長期的特工生涯遺留下來的後遺症，東塔頂這種獨立的、位於高處可以俯瞰城市的房間，會給這種敏感的人強烈的安全感。

　　局長的要求自然不會被拒絕，而且這個要求也算不上過分，在一開始的計劃中，白塔上方的四個圓形尖塔作為倫敦塔的最高處，其功能便是瞭望、監控全城，但以白塔的構造，四個塔一起瞭望和三個塔的差別並不大，所以蘭姆就順理成章地搬到了東塔頂。

　　狄仁傑踩著石塊鋪成的台階走到東塔頂，微微敲兩下門後，就轉動門把手走了進去。

　　此時東塔頂的辦公室內充斥著一股餿臭味和煙酒味，即便塔頂的通風條件要遠超樓下，但這股子味道依舊像是長在了房間內一般，難以去除。

　　“蘭姆閣下，希望您不介意我打擾片刻。”狄仁傑不是很喜歡這種邋遢的環境，但他並不會因此而對對方產生什麽厭惡的情緒，尤其是在了解了蘭姆先生的過去後，他甚至部分理解了對方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哦，是華生閣下，希望您的到來不是為了宣布我被您辭退了。”蘭姆的聲音從西側傳來。此刻塔頂的西側擺放著一張辦公桌，桌上堆積著如山的文件以及三個煙灰缸、四五個空了的酒瓶和一些沾著酒液的濕紙巾，而就在這些雜亂的東西背後，可以看見一位癱坐在躺椅上的肥胖男子，他胡子拉碴、卷發油膩地貼在頭皮上，脫了鞋的腳翹放到桌面，露出破了一個洞的襪子。

　　“您才是部門的長官，”狄仁傑笑呵呵地說道，似乎並不在意對方話語中的諷刺。

　　坦白說，由於目前所有的事務都是由狄仁傑在負責，因此對於部門的下屬們來說，他們還真不一定能認識這位蘭姆局長。

　　“我以為您才是呢。”蘭姆露出一個有些不屑的笑容:“您知道嗎，華生先生，以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我可以瞬間就讓您在這個塔頂內死於非命。”

　　“您說得對，但我卻並不相信您會這麽做。”狄仁傑笑著給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您不相信?以為我會忌憚麥考夫嗎?呵呵，在我為帝國效力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裡喝奶呢。”

　　“不，關鍵並不是麥考夫閣下，關鍵是您沒有這麽做的理由。”狄仁傑笑了笑，很坦誠地說道:

　　“第一，您如果是為了獲得權力，那麽您傷害我只會讓您離權力更遠。

　　“第二，在沒有了解情況之前，間諜絕不會輕易動手，而至少到目前為止，您都還不夠了解我。

　　“第三，您並不喜歡處理瑣事，而我恰恰很擅長這些。”

　　蘭姆微微眯起眼睛，他仔細打量了狄仁傑好幾眼，然後用稍微軟化了一些的語氣說道:

　　“麥考夫這次倒是找了個厲害的家夥，他的眼光總算是準了一回，好了，說說看吧，你要和我討論什麽事情，對了你不介意我抽煙吧。”

　　蘭姆把腳放下，坐正了身軀，從抽屜中取出一盒煙，沒有等狄仁傑的回復，就拿出一根自顧自點了起來。

　　“沒事的，反正房間已經被您醃入味了。”狄仁傑有些無奈地說道:“說回正事吧，半個小時後我們要開一個會議，麥考夫閣下也會參會，會議的內容應該和部門之後的工作有關，我想在會議前先同您達成一些共識........”

　　..........

　　半小時後，三樓會議室內。

　　麥考夫從門外走了進來，坐到會議長桌的一側，他身邊還跟著另外兩名男人，一名穿著高級警服，另一名則穿著黑大衣。

　　狄仁傑和蘭姆則坐在長桌的另一側，他們這邊一同落座的還有綠塔的負責人凱瑟琳、黑塔的負責人薩繆爾、血塔的負責人羅比，鴉塔的負責人烏鴉女士則缺席了本次會議，另外她還順便缺席了昨天、前天和大前天的會議，而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中，狄仁傑認為她還很有可能缺席明天、後天、大後天以及之後日子中所有的會議，以一己之力拉低部門整體的考勤率。

　　雖然也沒有人真的會去考勤就是了。

　　“我們的顧問先生也缺席了本次會議?”麥考夫玩味地看著狄仁傑。

　　“夏洛克認為繁雜的會議是對天才的扼殺。”狄仁傑無奈地笑道:

　　“我部分認同他的觀點。”

　　麥考夫:“有趣，你認同的是哪一部分?”

　　狄仁傑攤了攤手道:

　　“關於休假期間暫不發放薪水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