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館的正門是仿照古羅馬古希臘神廟樣式的大理石立柱,跨越過立柱之後,就來到了內側大門,已經在這裡等候的接待人員,檢驗一番哈德森太太的信件後,就熱情地領著狄仁傑三人向特別展廳走去。
進入內側正門,穿過一處典雅的走廊,就來到聞名世界的大英博物館大中庭,龐大而炫目的玻璃拱頂已經成為倫敦最出名的地標,而中庭的正中心,則是一個圓柱形的建築物,這個圓柱內部中空,放置著大量的圖書和檔案。
這裡就是大英圖書館的前身——大英博物館圖書室,這同樣是一處非常重要的建築,狄仁傑不知道的是,在20多年前,有一位思想家曾長期駐留在這裡,並創作出一部偉大的著作。
當然,這些聲名赫赫的地方都不是三人今天的目的地,畢竟這些地方都缺乏成為一處展覽廳的必要條件。
因此,三人在步入大中庭後,就被侍者帶向右側,也就是整個博物館的東側,這裡有一處偏廳,典型的三層維多利亞磚石結構建築,除了有一條走廊和博物館主體相連以外,四周都是草坪,沒有任何可以遮擋視線的空間。
這顯然是出於安保考慮而特別設計的。
草坪上此時已經有不少組警員在站崗,看得出來,蘇格蘭場對今天的晚會十分重視,又或者說,前段時間一直在風口浪尖的蘇格蘭場可不敢再出岔子了。
晚會主場位於建築物的一層,狄仁傑幾人走到這裡後,那位侍者就告辭了,他還需要去入口引導其他的訪客。
出於偵探的習慣,狄仁傑和夏洛克在進入展廳後的第一反應,都是四下觀察和打量周遭的環境。
這就是名偵探的自覺,眾所周知,偵探的名氣往往和他撞上案件的幾率成正比。
展覽廳所在這棟建築雖然是三層,但上兩層實際上是中空的,只是在靠近房屋邊緣的位置修建了一些走廊和貴賓休息室,正中間則是和一層展廳相連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之中,懸掛著一座巨大的水晶吊燈。
吊燈上掛滿了被打磨成寶石形狀的透明玻璃,而在這些散發著珠光寶氣的玻璃之中,分布著數十盞白熾燈。
1881年,白熾燈在倫敦的上流社會已逐漸普及,甚至有一些富裕的中產家庭也喜歡安裝一個追逐一下潮流。不過對居住在貝克街221B的狄仁傑來說,白熾燈可還是個相當新鮮的家具,尤其是當它以如此富貴的形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
說句實話,狄仁傑第一眼是有些震驚的。
在玻璃的反射、折射等一系列現象的作用下,此時展廳內的這頂水晶吊燈,絢爛得簡直像太陽的碎片。
“太美了,”狄仁傑感慨道,不過這份美麗還沒有能讓他忘記正事,在簡單欣賞幾秒後,狄仁傑就繼續之前的觀察。
展廳內被布置成同心圓的結構,一共有四層。
最內層位於大吊燈的下方,是一處圓形舞台,應該是晚會主持者的位置;
舞台邊緣留有一些空地,應該是為了方便一會兒參會嘉賓集聚到舞台下方拍賣而設置的;
空地的外層則是一整片展覽區,這裡擺放著一個個玻璃展櫃,展櫃內部則陳列著各種文物;
最外層則是靠著牆壁擺放著的休息區和自助餐飲區。
“晚會還沒有開始,不如我們找個位置休息一下,”狄仁傑掃視完一圈後,同哈德森太太建議到。
“好提議,不過那些餐點看起來就不怎麽樣了。
”夏洛克搶答道,“比哈德森太太的手藝可要差多了。” “謝謝,這一點我也認可。”哈德森太太久違地露出笑容。
於是三人就近找了處沙發坐下,雖然嘴上說著食物不怎麽樣,但夏洛克還是去拿了幾杯茶、果汁還有甜點。
“將就著吃一下吧,”夏洛克將食物擺到眾人身前的茶幾上。
“確實不怎麽樣,”狄仁傑嘗了一口奶酪布丁,雖然覺得味道還不錯,不過還是很高情商地評價道。
“噢,約翰,這就有點誇張了。”哈德森太太難得開了個玩笑,夏洛克和狄仁傑也都隨之笑了起來。
不過不幸的是,三人之間愉快的互動很快就被意料之中的攪局者破壞了。
“諾蘭那個叛國賊的妻子,你怎麽好意思來到這裡。”一個有些趾高氣揚的聲音在三人身前響了起來。
狄仁傑抬眼看向前方,這是一名打扮得非常雍容的夫人,身材有些虛胖,看起來比哈德森太太年輕一些。
她的丈夫是盧肯伯爵,而盧肯伯爵則是輕騎兵衝鋒事件中,英國軍方騎兵旅的最高長官。
她此時正在用不善的表情盯著哈德森太太。
“好吧,請問您是擁有法官職位嗎女士?”哈德森太太還沒有說話,夏洛克卻先起身了,狄仁傑看著他彬彬有禮地給那位趾高氣揚的夫人行了個紳士禮節。
“當然沒有,您這是什麽意思?”見到不是哈德森而是另一個陌生的男子回話,盧肯夫人的語氣也稍微溫和了一些。
“噢,確實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只是想著軍事法庭都沒有裁定諾蘭哈德森上尉叛國,您就可以言之鑿鑿地給人定罪,差點還以為您是位大法官,想著趁機會拜見一下。”
夏洛克說著說著,畫風陡然一變,絲毫沒有剛才彬彬有禮的模樣,而是換上了一副看不起人的勢利嘴臉:
“沒想到您只是單純的無知呀,那確實是我冒犯了。”
他說完還用一種“我剛剛真是浪費時間了”的眼神掃了一眼盧肯夫人,簡直是把陰陽怪氣玩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狄仁傑默默在心中給夏洛克豎了個大拇指,夏洛克以前和他說自己精通表演,現在一看還真是沒有半點誇張。
此刻的他和平時比簡直判若兩人。
“你……”盧肯夫人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她捂著胸口深呼吸了幾下,但怒意還是難以控制,於是她猛地將手中的盤子丟到了地上,尖叫一聲,瞬間吸引了整個展廳所有人的目光。
她衝上前去,用著最惡毒的髒話謾罵起哈德森太太和夏洛克。
不過夏洛克臉上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甚至還好整以暇地從兜裡取出了兩顆醫用棉球,塞到哈德森太太的耳朵中。
“你準備的可真充分,”狄仁傑此時真的很想為夏洛克鼓鼓掌,不管這個棉球有多大的隔音作用,光是這個動作本身,嘲諷效果就已經拉滿了。
和對面這種只知道罵髒話的人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可以說盧肯夫人還在第一層,夏洛克就已在第五層了。
狄仁傑此時甚至真誠的開始擔憂起盧肯夫人的狀態來,以他豐富的醫學知識判斷,這樣的狀態下是很容易出現卒中、心動過速、胃痙攣等各類急症。
不過好在現場至少有兩位醫生,一位是外科,一位是法醫……
“停下吧,盧肯夫人,”又一道婦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次開口的是一位身穿白色禮服的夫人,看起來和哈德森太太差不多大。
她的丈夫是卡爾根男爵,輕騎兵衝鋒時率領輕騎兵的指揮官。
她的語氣平和中帶著點冷厲,似乎很看不上盧肯夫人,不過出於家族間緊密的聯系,不得不維護對方的體面。
畢竟這場晚會是全倫敦的焦點,而在這場晚會上出醜,恐怕第二天整個英格蘭都會看笑話。
不過卡爾根夫人的話顯然分量不夠,而且她們兩人一向互相看不上對方,因此盧肯夫人絲毫沒有理會對方的意思。
直到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安靜點,盧肯夫人。”
一位年邁的女士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臉上已經布滿了皺紋,從外表上看恐怕已經有80多歲了,不過還是筆挺地穿著紫色禮服。
“啊,拉格倫夫人,我……”盧肯夫人聽到聲音,嘴裡的髒字立刻就蹦不出來了。
拉格倫爵士是克裡米亞戰爭大不列顛方面的元帥,他雖然在戰爭期間死於疾病,但仍舊給他的家族留下了豐厚的底蘊。
拉格倫夫人點了點頭,示意盧肯夫人退下,然後神色平靜地看向哈德森太太,她們互相對視了幾秒鍾,但什麽話都沒有說。
“不好意思打擾諸位了,請繼續欣賞吧,今夜還有許多精彩,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陳舊的往事上。”拉格倫夫人轉身看向參展的賓客,向他們致意後,就離開了。
“她是誰,看起來似乎很有地位?”狄仁傑有些好奇地問道。
“拉格倫夫人,她丈夫是當年的元帥, 她在拉格倫爵士死後管理著一筆龐大的遺產,當年那場戰爭中死去軍官的遺孀,大部分都受過她的恩惠。”哈德森太太平複了一下心情說道。
“我聽說,這次的展覽,她也是主辦者之一。”夏洛克補充道。
“你是怎麽知道的,夏洛克,我以為我們了解的一樣多。”狄仁傑有些驚訝地看向夏洛克。
“從這裡,”夏洛克揚起了手中的介紹手冊,“扉頁上就寫著鳴謝拉格倫夫人及其家族。”
“好吧,這很合理。”狄仁傑攤了攤手,然後他又看向哈德森太太:“您還好嗎?我指的是,剛才那位女士的言辭實在是有些過分。”
“不用擔心我,約翰,惡毒的言語是空洞的,它們傷害不了我,你看到那些人了嗎?”
哈德森太太給狄仁傑和夏洛克指了一下遠處坐著的一群婦女,那些人當中,時不時有人偷偷向這邊打量。
“她們是?”夏洛克問道。
“當年死在戰場的輕騎兵的遺孀們,她們從來不會用惡毒的話罵我,但她們看我的那種眼神,那種假如當初諾蘭沒有傳錯命令,她們本可以幸福地活著的眼神,我每次看到,都覺得喘不過氣。”
哈德森太太的語氣五味雜陳:“這才是真正讓我感到痛苦的東西。”
“不,這終究不是您的責任,也……”夏洛克正要寬慰幾句,他的話音就被展會正中間主持人的聲音打斷了:
“女士們,先生們,我在這裡非常激動地宣布,”
“萬眾期待的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