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瑪麗·哈德森女士:
我們非常誠摯地邀請您前來參加明天晚上7點於大英博物館特別展廳舉辦的慈善晚會,我們將拍賣一批克裡米亞戰爭中保存下來的珍貴藏品,本次籌措的善款將被用於保障和補償前段時間因俄國間諜事件而受到傷害的倫敦市民。
如果您願意出席,屆時請持本信件前往會場用作憑證,另外您還可以攜最多三名同伴共同前往。
我們期待您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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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祝願,
大英博物館行政辦公室
……
哈德森太太念完,將信件放在桌上,沉默不語。
她有些心不在焉。
“真是出人意料,您竟然會受到大英博物館慈善晚會的邀請。”夏洛克有些詫異的說道。
狄仁傑最近對倫敦生活融入的不錯,因此也能夠一下子就明白夏洛克驚訝的點在哪裡。
這種感覺類比一下,就好像一位在東市收租的老夫人,突然被邀請到禮部的宴會上一樣,轉折和反差都有些讓人意外。
“應該是和拍賣的物品有關,我的丈夫,曾經是克裡米亞遠征軍的一員。”哈德森太太回答。
“看來您有什麽難處,好像從來沒有聽您提起過他。”狄仁傑謹慎地措詞,生怕冒犯到這位和善而且擅長料理的老太太。
“他……”哈德森太太沉默了一下,才接著說:“或許你們聽說過‘輕騎兵的衝鋒’這場戰鬥嗎?”
輕騎兵的死亡衝鋒,大英帝國戰爭史上最難以評價的戰鬥之一,因士兵的英勇和將領的無能而被永遠銘記。
1854年10月25日的克裡米亞戰爭巴拉克拉瓦戰役中,英軍總指揮拉格倫男爵派遣輕騎兵奪取正在撤退的俄軍大炮,通訊兵卻錯誤傳達了他的命令,僅裝備馬刀的輕騎兵在易守難攻的地形上,正面衝向準備充足的俄軍。騎兵在猛烈的火力下,成功衝入炮兵陣地,但因為傷亡慘重,被迫撤退。在戰鬥中,英軍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引以為傲的輕騎兵團幾近全滅卻沒能換來任何戰略利益。
這個事件在當時的英國引起了軒然大波,因此不論是狄仁傑還是夏洛克,都對這場戰鬥的經過有所了解,尤其是狄仁傑,他的前身約翰還在阿富汗戰場的時候,可沒少聽這個故事。
顯然它已經成為英國士兵的學習材料,還是反面教材的那種。
於是兩人都朝著哈德森太太點點頭,如果哈德森太太過世的丈夫就是輕騎兵的一員的話,那她會受到邀請就合情合理了。
然而,接著他們就聽到哈德森太太說出了一句令他們都面面相覷的話:
“我的丈夫,諾蘭·哈德森,就是那個通訊兵。”
*
此時倫敦還在上午,聖彼得堡卻已經到了下午,接近2月份的俄羅斯還是那樣的寒冷,哪怕奢華的夏宮已經點燃了所有的壁爐,宮殿內還是透著一股化不開的冷意。
“奧斯亞,”雖然已經是年逾六旬的老人,但亞歷山大二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渾厚,似乎他那硬朗的身子骨毫不畏懼北歐的嚴寒。
毫無疑問,這位一手拿著法典、一手持著利刃的鐵腕沙皇,還有足夠的精力再統治這塊龐大的國土數十年時間。
而這位一手將帝國從農奴製的泥潭中帶出的“解放者”,也毫不懷疑帝國將在他的手上再次成為歐洲大陸的霸主,就像他的祖先,羅曼諾夫王朝的開國者,偉大的彼得大帝一樣。
等到帝國成功完成資產階級改革後,無論是西進、還是南下、亦或是將目光投向中亞,都會擁有充足的力量。
不過在這些遙遠的暢想真正實現之前,這位志向遠大的沙皇眼下還有一件煩心事要處理:
“奧斯亞,這次暗探局的行動讓我很失望,我們在倫敦安排的人手幾乎要損失殆盡了。”
“是我的失職,陛下。”沙皇的親衛官、年輕的奧斯亞立刻單膝下跪。
“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當初派你到內務部看著,也沒有給你真正的權力。”亞歷山大二世搓了搓手,然後把手放在暖爐邊烘熱,“比起認錯,我更想知道你對暗探局以及安特多夫的看法。”
安特多夫·謝爾蓋,現任帝國內務部部長,是眼下帝國情報機構的最高負責人,奧斯亞知道,如果自己在這裡說了對方的壞話,那麽最多半個小時後,對方就能知道。
這是個得罪人的活,但是如果他不說實話的話,沙皇陛下可就在眼前。
“我認為我們暗探局的訓練系統已經落後了,陛下,遠遠不如英國人和法國人,甚至比不上德國人。”奧斯亞婉轉地說道,他將矛頭指向訓練系統而不是安特多夫本人,這可以給兩人之間留下一些余地。
“啊,意料之外情理之內的回答,奧斯亞。”亞歷山大二世有些像是調侃又有些像是警告的說道。
“我對您絕對忠誠,我的陛下。”奧斯亞語氣誠懇地說。
“好了,我不為難你了,”亞歷山大二世收回取暖的手,踱步到窗邊,透過玻璃窗戶,可以看到夏宮花園內的皚皚白雪:
“不只是暗探局不如英國的保密局,更是安特多夫不如迪斯雷利,我一開始就應該猜到,對手肯定不會是格萊斯頓這一屆政府的人。”
“您是說?”奧斯亞有些詫異地看向沙皇。
“還不明白嗎?奧斯亞,我聽說迪斯雷利重病纏身,恐怕都不一定能撐過今年,”亞歷山大二世冷笑了一下,“格萊斯頓內閣對我們又沒有敵意,他擔心等他死後,我們會迎來發展的良機,打破歐洲大陸的均勢。”
“所以他必須在死前,逼格萊斯頓內閣和我們交惡,逼得他們不得不和我們劃清界限,逼得格萊斯頓必須想盡辦法和我們作對,因為如果格萊斯頓不這麽做,那麽將來我們的任何成就,都將成為格萊斯頓的罪責。”
“就靠一封偽造的信件嗎?”奧斯亞難以置信地說。
“只靠一封信,這才是他高明的地方啊,奧斯亞。”亞歷山大二世靜靜地注視窗外,仿佛能隔著那層層風雪,看到遙遠西邊那個令他敬畏又令他厭惡的老人。
*
不列顛的下午難得迎來了一個好天氣, 讓此時的休恩登莊園顯得格外清新明媚。
“蒙蒂,感謝仁慈的主,讓你平安歸來。”迪斯雷利擁抱了一下剛剛從醫院出院的羅頓勳爵。
“感謝您的關心,老師。”羅頓小心地擁抱眼前的老人,就仿佛對方才是受傷的那一個,比他更需要注意身體。
羅頓胸口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還綁著個繃帶用作固定和避免二次傷害。
“恢復的怎麽樣了。”迪斯雷利笑著拍了拍羅頓勳爵的肩膀。
“托您的福,還算不錯。”羅頓也笑了笑。
“我最近給你放個長假,你去休養一下吧。”迪斯雷利忽然說道。
“其實我還可以……”羅頓連忙拒絕。
“不用擔心我,我已經把喬納森那個小子從印度叫回來了,如果你出發的早,說不定還能和他在埃及碰面。”迪斯雷利眨了眨眼道。
羅頓愣了一下,然後瞬間反應了過來:“您的意思是,我接下來需要去埃及度假?”
“抱歉,老人就是健忘,其實我一開始想推薦阿爾及利亞來著的,”迪斯雷利攤了攤手道。
“啊,說起來,阿爾及利亞確實是個好地方,我早就有去那旅行的想法了。”羅頓心領神會道:
“那我應該什麽時候出發呢?”
“船已經準備好了,就是得看天氣,倫敦的天氣總是這樣,想要找個適合出行的日子可不容易。”迪斯雷利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們得等起風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