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羽在仲澤離開後許久才抬起頭來,目中含淚,感激地看向屋外。
隨後她趕緊將束衣穿起,向三爺爺的屋子跑去。
仲澤對於三爺爺的小心思,自然明白。
一群未入階的普通異族人,雖然得到了他的承諾,可僅是承諾並不能讓三爺爺覺得有安全感。
比起承諾,這個智慧成了精的老人,更相信男女之間的羈絆。
只是,仲澤或許對敵人不會心慈手軟,但對一個照顧他許久的普通女子,終是做不了這種趁人之危的事情。
鄭仙看著沉默不言盤坐一旁的仲澤,沉吟了下,安慰道:
“少爺其實不必覺得尷尬,一族安危若是能用一人換得,即便是族長面臨相同的情況,恐怕也會與這個老頭做一樣的選擇。”
“一切按本心行事即可,這也是族長對你所期望的。”
仲澤輕輕點了點頭,拿出古商路圖的玉簡,兩人稍稍靠近後再次研究起路線來。
第二日,衣羽早早就等在屋舍門口,身上又恢復了滿是泥紋的模樣。
她見到仲澤與鄭仙走近後,立馬跪了下來,低聲央求道:
“大...大人,帶我一起吧,我....我可以幫忙的。”
仲澤猶豫了一下,並未立刻答應。
一旁的鄭仙眼角微揚,開口勸道:
“少爺,帶著她也好,路上也有個人能照顧你。不然這些人會以為你走了,萬一擅自做主惹出什麽麻煩來,怕是會給遷徙之事造成困難。”
“既然如此,那就跟著吧。”
仲澤臉色有些不好,數百的黑翼族人無一人出面,卻屢次派衣羽前來,這是吃準了他不會生衣羽的氣。
神識中,感知著三爺爺屋中聚在一處的十數個黑翼人,仲澤一聲冷哼,留下一道聲音:
“貓豹留下看護你們,靈陣也會激活,只要你們不自己出陣,安全應是無礙,最晚五日我們就回。”
“日後若再有什麽想法,直接找我即可,別讓一個女子為難。”
仲澤未在意這些黑翼人會有什麽反應,他將貓豹留下,土狼則馱著衣羽,小心地向山上迅速行去。
他們離開後,一層淡淡的白霧緩緩從寨子從升起。
鄭仙傷勢恢復大半,有他在途中,直覺敏銳識趣的蠻獸們,少有前來挑釁的。
仲澤從幻境中看到的兵衛是在一株藤怪所在,具體位置卻是不知。
但他猜測,以兵衛合擊的實力,還能被困住,對方的實力起碼在二階上下,這個實力都在山腰之上。
另外藤怪生性喜陰濕,定在山背方向。
三人的速度都不慢。
衣羽是第一次出寨子,一路上從開始的緊張好奇到後來獨自騎狼奔躍,緊跟在兩人身旁,不落半分。
大約半日,到了山背腰部之時,三人的腳步就慢了下來。
仲澤他們有意無意地往智慧稍高些蠻獸們的領地靠近。
植物系怪物生長條件苛刻,環境特殊,非數百年無法入階,常居此地的蠻獸,肯定或多或少到過這種地方。
後面的一天裡,仲澤不停以血脈幻真將遇到的蠻獸拉入到幻境當中,以此法來確定藤怪的位置。
一次次的分析對比中,仲澤終於在幾隻叢猴處得到了大致位置。
這是一處隱藏的山坳,似乎是仲澤跑出的那片沼澤的延伸,藤怪就在一處山壁下。
在山壁側方不遠,有一個被砍斷的歪脖樹,
樹後是個一人高的洞口,正在往外流著清透的河水。 顯然,百一、百二兩個兵衛在逃走後,並未如仲澤一般向山上跑,而是順著沼澤去了更深處來到山背,從這裡鑽出來時被藤怪給抓住了。
仲澤將目光轉向藤怪。
若非他在幻境中見到過,恐怕根本不會想到一堆不過稍顯茂密的藤條,竟是一個活的生物。
百一、百二的身影已經不見。
他從鄭仙略顯淡定的眼中猜測,兩個兵衛應該無事。
這時,坐在狼背上的衣羽突然一捂胸口差點掉下來,仲澤抬手扶住。
“怎麽了?”
衣羽深吸了兩口氣,擺擺手說:
“沒什麽,就是突然胸口一疼,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說到這裡,她眼中突然一慌,急忙問道:
“大人,會不會寨子裡出事了?”
仲澤輕拍了拍狼背,微微感應了會,安慰道:
“貓豹還在,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人出了寨子,貓豹會自行跟上去將他們帶回的,放心吧。”
衣羽長長地呼了口氣,隨即眼睛的顏色變得粉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鄭仙在旁突然哈哈笑道:
“哈哈哈...少爺,我們運氣來了,這是一株泥藤,而且還是個未長熟的小怪。”
“哦....”
仲澤聽到血藤眼睛一亮,轉過身仔細辨認一番後,使勁搓了搓手。
“嘿嘿嘿...確實是運氣。”
也難怪仲澤興奮,泥藤之心是頂級的附紋筆杆,聚靈之材。
特別是未完全成熟的泥藤心若是被附紋師得去,稍加煉製就會定型,成為一杆心意相連的上品寶器級別的附紋筆杆。
這是附紋師們,夢寐以求的珍惜之物。
“少爺,我去吧。泥藤性陰有麻毒,非二階無法抵製。百一、百二就在藤身之下的根系之中,我去快些解決,以免這個小怪發狂,傷了他們。”
“也好,辛苦鄭爺爺了。”
仲澤知道鄭仙是怕藤怪傷到他,他沒有對付藤怪的經驗,正好在遠處看看。
藤怪消化緩慢,不代表反應也慢。
鄭仙剛飛到藤怪身旁百米處,數條細藤“嗖”的就甩了過去。與此同時,藤怪身周向外百米的范圍,迅速飄起一種刺鼻的異味,向外飛快地擴散著。
仲澤拉著衣羽快速閃至數百米外。
鄭仙抬手在鼻間輕扇了扇將異味扇開一些,之後他像是有些不耐煩般,身後突然現出一連串靈紋組成一把三米多長的大刀,徑直衝著泥藤的根部砍去。
“唧....”
藤怪慌亂間,身體竟離地左移半米避開大刀,將身體下的一處遍布細根的地穴給露了出來。
鄭仙的靈紋大刀角度不變,衝入地穴,對著藤怪的細根就砍了上去。
“咦....”
一刀砍去,鄭仙輕咦了一聲。
細根在大刀揮砍之下,竟只露出一道白痕,其堅韌程度遠超鄭仙預計。
“哼...絞!”
大刀砍不動,眼見藤條再次近身,鄭仙雙目微眯,身外突然飛出數條靈繩,對著抽來的藤條就纏了上去。
靈繩極長,每有藤條靠近就會像靈蛇一般纏上去。
不多時,近百條條近身的藤條如被絲帶捆綁在一起般,絞成一束。
鄭仙不理被捆住的藤條,他看了眼地穴中昏迷的兩個兵衛,臉色冷冽,腳下一動就向地穴飛了過去。
“唧....”
藤怪急叫一聲,被捆住的藤條竟自行從根部斷開。
藤條一斷開,就像是掙脫了束縛一般,百根藤刺驟然射出,攔向鄭仙。
鄭仙早有預料,身體微側,靈繩甩動將藤刺攔下。
“星裂!”
之後,一顆星芒隱蔽地貼著靈繩來到藤身所在。
“轟轟轟轟...”
“唧唧唧唧....”
星芒的連環炸竟似劈樹一般,將藤身從中間炸開。
一根米許長,小指粗細的乳色藤心在藤怪的叫聲中露了出來。
“不反抗就給你留個根,不然死!”
鄭仙落在藤怪身前,看著藤心,冷聲威脅,同時將意思以神識傳出。
入階的生物或許聽不懂人類語言,但神識傳達的意思卻很清楚。
就見藤蔓中十數公分粗細的藤身,在聽到鄭仙的話後,顫抖著從裂開的部位自動撕裂成兩根,各自截取了不到一公分的藤心。
之後又抽回地穴中的部分細根,向一旁的爛泥地慢慢潛去。
原地隻留下一根散發著微弱清香的泥藤之心。
鄭仙未立刻將藤心取走,而是來到地穴,將百一、百二以靈繩綁著拉了出來。
仲澤帶著衣羽上前,神識掃過百一、百二,發現兩人並無多少外傷,只是中了麻毒,氣血也有些虧損,並無大礙。
“鄭爺爺,這條泥藤似乎並沒有多強,怎麽會將百一、百二兩人抓住。”
鄭仙拾起一根斷藤交給仲澤,笑著說道:
“少爺,你聞聞看。”
仲澤聞言接過,伸手一摸,隨後將其拿到鼻前聞了一下,眼神明了。
衣羽見狀,也好奇地彎腰撿起一根斷藤,學著仲澤就湊鼻聞了上去。
“別聞。”
“啊...大...大人怎麽了?”
衣羽嚇得手一縮,像個犯錯的小孩般,趕緊將斷藤扔在腳下。
仲澤看著衣羽弱弱、膽小的模樣,輕笑了聲解釋道:
“藤條表面有泥腐之氣,普通人若是靠近聞了會傷及內腑。”
“這種泥腐氣不會散出藤身,但在攻擊時會與麻毒交融,形成一種效果更強的滲透式致暈毒物。”
“百一、百二身上,多處被藤條抽中,顯然是在不察之下中了著,才被抓住。不然憑他們身上烙印的身紋,不至於一點還手之力也無。”
“少爺說的對,這種腐氣對普通人來說,就如慢性毒藥,危害極大,以後你在野外千萬不要隨意觸碰入階生物留下的殘肢物品。”
鄭仙一邊說著,一邊凝出一把靈力小刀來到藤心旁邊,小心的刮下一些碎沫。
隨後掏出幾滴靈液與碎沫混在一起,放在百一、百二的鼻間,任其緩緩流入鼻腔之中。
“少爺,這些斷藤雖品質差了些,卻也是製筆的好材料,就都收起來吧。”
仲澤點點頭,但他隻撿了些形狀筆直的放在了紋玉空間當中,隨後一步跨入地穴,抓起一把泥土仔細檢查起來。
“少爺你這是?”
“植物類生命想要入階開智極難,我以為是與這片區域的環境或者泥土有關,是我多想了。”
仲澤搖了搖頭,拍了拍手將泥土扔下。
就在他要離開時,眼角突然瞥到一條顏色暗沉的細根,他將暗沉細根小心拔起,散出神識細細感知。
鄭仙見狀,也好奇地感知了一下,隨即笑道:
“少爺,植物要入階,需要經歷多次的變異成長。你手上這根應該是泥藤入階前變異遺留下來斷根。”
“原來如此。”
仲澤聽罷,隨手將這條細根放入紋玉當中,看著還未清醒的百一百二,說道:
“就在此休息一會吧,正好衣羽也可趁此歇一歇。”
“好。”
“多謝大人。”
衣羽衝仲澤與鄭仙行了個禮後,輕步來到土狼身前,取下一些肉干準備起來。
兩個時辰後,百一、百二羞愧地跪在仲澤身前請罪。
仲家的兵衛雖不是蛇紋人黑甲衛那樣的詭異傀儡,可卻是如死士一樣的存在。
他們從小與族中秘紋師們同住,修行同一功法,以藥蝕之法在身體上銘刻同種兵紋,以此達到同階傷害最大化,甚至在合擊時可跨階應敵。
四個築體後期到巔峰的兵衛對付一個初入二階的蛇紋人,沒打過不說,竟在逃離時拋下重傷的同伴,最後還被藤怪困住需要主人來搭救, 這對兵衛來說是極大的恥辱。
按常理來說,四個兵衛即使不能勝過初入二階的修士,也不可能有兩人死去。
論實力,這四人合擊,即使仲澤全力也未必能應付。
鄭仙眼神閃爍,欲言又止,最終深深歎了口氣,神色嚴肅地訓斥道:
“你們是大爺麾下,之前如何回族中再論,之後的路程希望你們盡心盡力。”
仲家的兵衛由嫡系掌管銘刻之法和紋師,歸屬則以資源提供多寡為原則進行分配。
每支每脈提供相應的資源,就會分配到私有的兵衛。
兵衛只要分配,終生就只有一個主人。
仲澤不能對他人的兵衛隨意行使權力,即便是與他很親近的大房一脈的大哥也是如此。
因為這是別人的私產。
在來救百一百二之前,他對於四個兵衛合擊卻敗於蛇紋二階的事並未多想。
若不是此時鄭仙提及,他根本不會想到這層。
仲澤皺了皺眉頭,疑惑地看了眼臉情嚴肅的鄭仙,隨即似猛然想到什麽。
他將頭慢慢轉回,臉色變得極為陰沉。
就在這時,仲澤突然神色大變,迅速起身望向黑翼族寨的方向。剛才,他留在一隻貓豹中的烙印驟然消失。
衣羽身體微晃,慌張地說道:
“大...大人,我感覺族裡好像出事了。”
“鄭爺爺,你速度快先回寨子,百一百二跟上我。”
仲澤吩咐了一聲,抱起衣羽一同坐在土狼背上,迅速向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