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是最喜歡拉幫結派的時期了。這個兵荒馬亂的歲月,沒有一個死黨是不成的,那會顯得自己很奇怪,很不酷。
易陽回到縣城家的時候,門縫插了一張紙條:兄弟,回來以後給我家打個電話。
易陽看著紙條愣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這是誰留的紙條。
張卜壽。
他是易陽初中時期最要好的死黨了。
他長得胖,個子不高。
他一直想留一頭易陽那樣的長頭髮,但父母管教得太嚴,一直只能留平頭。
平頭,顯得他的臉更大更圓了。
張卜壽一直把自己的胖歸因自己的名字:“張卜壽,不就是長不瘦嗎!”
他很想給自己改個名字,比如叫張得壽,或者乾脆叫張壽,但都未遂。
未遂的原因是他那個屠夫老爸不同意。他老爸翻遍了字典,才找到這個“卜”字,又簡單又少見,這個名字就顯得很獨特。他對張卜壽說:“你難道喜歡那種爛大街的名字嗎?比如唐三?蕭炎?”
張卜壽說:“實在不行,我換個姓也行。”
他老爸沉默了良久,點燃一支煙,然後把他揍了一頓。
他和易陽成為好兄弟是在小學。一天易陽在遊戲廳裡打拳皇,一個幣通關,張卜壽在後面盯著看了好久,頓時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差點沒有跪下來拜師。
易陽那時候也是首次體會到被人認可和崇拜的滋味,一來二去就跟張卜壽成了好朋友。
易陽記得,那時候他們兩個在很長一段時間一起放學回家,一起去遊戲廳打遊戲,後來變成一起去網吧打遊戲。
易陽幫張卜壽打過架,而張卜壽也偷過家裡的錢出來兩人一起揮霍。
他們兩個有一段時間關系好到恨不得穿同一條褲子。
只是,兩人的關系再好,也抵不過歲月和現實的消磨。
易陽高一出事以後,張卜壽也來看過他,但後面兩人還是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當易陽開始混社會的時候,張卜壽去藍翔學了挖掘機,再然後去了外省一家工地上。
逐漸,聯系少了。張卜壽成家以後,最後雙方也成了待在對方好友列表裡很少跳動的頭像,只能靠互相默默地點讚來維系關系。
這就是成年人的無奈之一。
許多年後,易陽記得大約是他二十七歲的那一年,回縣城又碰到了張卜壽。兩人一起喝了一台酒,聊起往事,張卜壽苦笑說:“我們兩個當年要是都好好讀點書就好了,不會像現在這樣一事無成。”
那時候,他們兩人都已經成熟了,也認清了自己的平庸。
思緒回到現實,易陽百感交集。
如果可以的話,易陽覺得能讓張卜壽改變命運,也好。
歎了口氣,易陽開門,進屋。
再一次回到這個家,易陽心生感慨。
剛剛重生醒來的那天,他思緒混亂,還沒有仔仔細細地觀察這個家。
一切如記憶時那般。
這是易陽老爸留給他的物質財富之一。
易陽對他父親的記憶十分模糊,他只是隱隱約約記得是有過那麽一個男人,在他還渾渾噩噩的歲數時,抱過自己。
他爸爸死的時候,他才三歲。
易陽對他父親的了解,要麽來自奶奶,要麽來自二叔。
奶奶說,大兒子是一個肯吃苦的人,總是很樂觀。
而二叔說,大哥是一個膽子很大的人,
他做的那些事,自己想都不敢想。 幼兒園時,易陽對父親沒有什麽感覺,只是偶爾會有人說他沒有父親,讓他感到難過。一開始,他還會哭,哭著去找媽媽。後來他媽媽改嫁失蹤了,易陽就再也不哭了。將來再有誰揭他的傷疤,他就把那人往死裡揍。
揍不過也揍。
不過隨著年齡增長,如今易陽對父親的死亡已經釋然了。他知道父親是有本事的人,農民的孩子,靠著自己一雙手,在縣城買了房子,門面,還在省城弄了兩塊地。
如果、或許父親還活著,他大約也能享受起跑線劃在同齡人前面的痛快吧?
上一輩子懂事得太晚,把父親留給他的東西都敗光了。
如今,遺憾不會再次上演。
這套房子是縣城新區的第一批商品房,足夠大,哪怕不算公攤面積,也有一百二十多個平方。只有奶奶和他兩個人住,其實顯得空曠。
只是,裝修的糟糕。
能有什麽辦法呢?
這套房子交房是他的父親死後三年,當時只是一個毛坯房。奶奶和二叔一番辛苦,才勉強把房子裝修成了人能住的樣子。
易陽從抽屜裡取了銀行卡。
家裡目前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父親就給他的那個門面每年收來的租金,不多,就在三萬到三萬五之間浮動。
但這些錢,要支付奶奶和他的所有生活開銷,其實還是很拮據的。
上一輩子,奶奶沒有出事之前,這錢一直是她管著的。每月給易陽定量的零花錢。但自從奶奶出了事,監護人成了二叔,這些錢便徹底由易陽自己支配了,他也在肆無忌憚中越墮越深。
讓易陽沒想到的是,這一次他請求奶奶把銀行卡的抽屜鑰匙給自己,她竟然沒有絲毫猶豫。
易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奶奶似乎能感受到自己靈魂的變化。
永遠不要小看一些老人的直覺,很玄妙。
拿著這張銀行卡,易陽心頭溫暖。
這個年代還沒有移動支付,pos機也不普及,易陽拿著卡,要先去取了現金才能花。
要去買一些教材習題。
易陽想了想,用座機撥通了張卜壽家的電話。
“喂?哦,你等一下。卜壽,有人找你!”
電話那頭,張卜壽接起來聽筒,易陽也有些興奮,他也好久沒有見到這個兄弟了。
“喂,出來,陪我買點東西。”
“好,杏花廣場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