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譜。

　是在是離譜。

　這裡是英才啊，當年孫奇明沒有進入這所初中的時候，他的內心是虔誠的，看到這裡面的學生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羨慕。盡管，這所學校裡的絕大多數人，並不會有一種“我是英才初中的，是漢寧一中的初中部，我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但總有人不與大多數人一樣。

　就比如，進入這裡之前，孫奇明覺得矮了英才的人一頭，進去以後，他就覺得高了外面的人一頭。

　所以，所以！

　眼前這個從清河縣那種鄉下來的家夥，是怎麽敢的！他……他！

　“他叫我傻逼！”

　孫奇明漲紅了臉，怒視著袁華。而對袁華已經做好了一切回應的準備，無論是什麽樣的下一步動作，他都打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易陽正在趕來，他當然不希望雙方在這裡發生衝突，這是沒有必要的事情，而且產生的後果大概會波及到他。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他想著，實在不行就徹底跟袁華分割開吧，讓他自己去承擔不成熟的後果。

　剛好趕上了孫奇明的反擊……

　“你才是傻逼。”

　漲紅著臉，孫奇明回了一句。

　這一下子讓袁華做的一些準備落空，他微微愣了一下。

　羅冰也愣了愣，不厚道地笑了一下。

　想象中的反擊，沒什麽氣勢啊……

　這裡是英才。

　易陽卻是心裡微微松了口氣，既然沒有打起來，那麽便不算是什麽大事情了。

　……

　事情最終沒有繼續往下發展便和諧收場了。還是那句話，這裡是英才，全省最好的初中之一，打架當然是不允許的，尤其導火索還是那麽離譜的事情。

　但這件事當然不會那麽簡單地過去。這一點易陽心裡有一些思想準備的，畢竟在對方的眼中，他們三人是“一夥的”，這一次的小衝突大概會讓後面的交流生活產生一些不穩定因素。

　當然，擔心也是沒有什麽必要的事情。初中生嘛，哪怕是所謂的“報復”，程度也很有限，最有威懾力的不過是慫恿身邊的小夥伴孤立他們三個，再過分一點，最多就是在背後說幾句“那幾個鄉下來的鄉巴佬如何如何……”

　沒什麽關系的。只要不牽扯老師進來，其實都在可控范圍之內。這件事便作為剛剛到這裡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給過去了。

　當然，易陽沒有想到這件事還有一點點後續……這是後話。

　……

　第一天的生活只是簡簡單單的插班進去上了一個下午的課，但嚴格地說還沒有正式入班……從儀式上說是這樣的。

　第一天的晚自習，是班主任的課。

　這個班的班主任是語文老師，晚自習上課前，組織搞了一個歡迎會，並且由羅冰作為清河縣這邊的學生代表，上台後用事先準備好的ppt對清河初中做了一個介紹。

　當然，這個過程還是很有氛圍的，至少對於英才初中的學生們來說，大多數人甚至沒有聽過清河縣，而對一個小縣城同屆學生，印象上有一種天然的優勢，此時看到羅冰製作的精美的ppt，大多數人自問自己沒有這個水平，便不由得高看了他們三人一點。

　至少不會覺得這三個人是有跟他們有代差的鄉巴佬了。

　印象，就是如此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當然，計劃上也只有短短兩周的交流，這邊的學生自然也不會將他們當成一回事，只能算作是漫長學習生涯裡的一點點調味劑罷了……甚至連過客都算不上。

　接下來的事情便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只是說學習的話，大概三個字就能概括。

　嚴，嚴，嚴。

　來到這裡只是換了一個環境學習罷了。

　幾天后，易陽大概已經熟悉了英才初中的進度節奏，並不至於跟不上這裡的教學進度和節奏……這個發現讓他挺振奮的，此前沒有親眼見過這個省最好的學校是什麽樣子的，心裡是有一些不自信的，總覺得自己的水平距離頂尖有多麽大的差距……是能在清河考試考到前面一點的位置，但是放在全省呢?這一次的經歷，到目前為止讓他意識到了，大家都在一個維度上呢。

　不過，自第一天到宿舍去時被小小震驚了一次，然後在校內游泳館震驚了一次，這所學校的其他硬件方面，也沒有讓人覺得特別嚇人的地方了。

　因為是交流生的原因，這邊的學校並沒有強製要求他們上午自習和晚自習。

　他偶爾會挑一個吃過飯的中午，在這座名校裡四處閑逛。

　學校的佔地面積不算大。很多地方的建築物老舊，有濃濃的歷史感。這也是這所學校引以為豪的地方，它的成立時間大概要追溯到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左右去了，比許多大學的歲數都大。

　甘甜偶爾空的話，會主動過來跟著，給他介紹一下這所學校。能夠感受到甘甜的特殊對待……這是羅冰和袁華都沒有的待遇。

　“你覺得我們學校怎麽樣?”

　這句話，其實第一天甘甜就想問了，但是一直憋到現在才問，是覺得前面一點的時間問總有一種炫耀之感。

　易陽在操場上坐下來，甘甜也跟著坐下來。此時還沒有到上午自習的時間，操場上三三兩兩地坐著些學生。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漢寧市的天色明顯比清河縣要混濁許多。他吐出一口氣，說:“嗯……怎麽說呢，很好，很不錯，老師很厲害，學生很厲害……”

　甘甜觀察著易陽，聽到對方口中說著誇獎的句子，但沒有笑著說，總有一種言不由衷之感，好奇心驅使著她繼續問:“嗯……你看起來好像不是這樣想的。”

　易陽沉默片刻，看了一眼甘甜，其實他的確是有一些想法的，但前面並沒有想跟誰分享的念頭，只是此時看到甘甜的表情，心裡微微一動……說說也沒什麽關系，於是搖搖頭:“不是的。我真的是這樣想的，但是盡管這樣想，我對這裡，怎麽說呢……卻有點失望。”

　“有點失望?”甘甜有些不可思議。

　易陽稍微想了想，因為這種感覺還真是不太容易講出來:“嗯……怎麽說好呢，這裡的一切都很好，學生很刻苦，老師管理的很嚴厲，大家都在為了一個目標而努力奮鬥著，無論是硬件還是軟件，都好極了……但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好……不是那種好，你能懂我的意思嗎?就比如說……這裡的學生都很重視成績，很努力，但從本質上說，這裡的好成績和清河縣的好成績是一樣的……”

　甘甜眨眨眼，認真想了想:“不懂欸……”

　易陽歎了口氣，笑了笑:“呵，是我想多了吧。”

　他其實想說的是，這裡只是比清河初中管理得嚴一點，學生的質量好一點……難道說這就是一座好學校的標準嗎?他不知道一所很好的學校是什麽樣的，但總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再或許，是自己來的時間太短了，還沒有真正了解這座學校吧。

　甘甜聽了易陽的話，低頭沉默了良久，突然抬起頭，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易陽有些意外的笑笑，沒說什麽。

　“真的知道了……”

　甘甜卻是非常認真地重複了一遍，隨後說:“明天是周末，我帶你去個地方。”

　“地方?”

　“可以解開你的一些疑惑。”

　“嗯……哪裡?”

　****************************

　晚上在寢室，易陽心裡盤算著甘甜說要帶自己去一個地方的事情。這時袁華和羅冰雙雙回到了寢室，同時還沒有進房間，就聽到袁華的哀歎:“唉，我們自由的靈魂啊……”

　這幾天，他們三人大多數時候當然是一起行動的，但是空閑的時間，袁華總喜歡帶走羅冰。看得出來，羅冰雖然有些無奈，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還是將袁華當成了朋友的。

　易陽問:“怎麽了?”

　袁華哀歎一聲:“跟劉老師申請周末出去逛逛，被拒絕了……”

　羅冰在一旁無奈地說:“我勸過他了……”

　易陽點點頭，交流生想要出去實在是一件挺麻煩的事情，哪怕是在周末。畢竟這裡和清河縣不同，誇張點說，清河縣是一個用不了兩支煙的功夫就能逛完的小地方，但是漢寧市不同，江南的省會，一出去就是車水馬龍的街道，在這個還沒有高德地圖的時間節點，一出去搞不好就迷路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不讓出去是正常的。

　易陽沒有跟兩人通氣，隨後起床，去找了一下劉老師。

　……

　第二天，易陽換了一身便裝，如約在校門口等甘甜，不多時，一輛公交車在校門口的車站停下，跳下來一個少女，正是甘甜。

　她張望了一番，問:“你那兩個同學呢?”

　易陽說:“不帶他們兩個，帶上了不方便。”

　他要出來，當然是有辦法的，但帶上他們兩個就不太容易了。

　甘甜聽了這句略有歧義話，嘿嘿笑了笑:“這樣也好……”

　“接下來呢?”

　“等公交車就行了。”

　“哦，好。”

　……

　半個小時後，易陽和甘甜從公交車上下來。他抬頭看了看覺得有些眼熟……嗯，前一世來過這裡。他想起來是哪裡了，問:“你要帶我去的地方是漢寧一中?”

　準確地說，是漢寧一中高中部。

　甘甜有些意外:“被你猜到了呢……跟我走吧，從前面那個路口進去，然後左拐就到了。”

　易陽默不作聲地跟上了甘甜。原本跟她出來，一方面原因是周末的確沒有什麽事，出來也沒什麽關系，另一方面嘛，他也很好奇她說的那個地方跟自己對英才初中的失望有什麽聯系。

　很快，兩人來到了漢寧一中校門口。這裡位於鬧市區，校門口有一排蒼蠅館子，十分熱鬧。校門口看起來充滿了年代感，如果只是看招牌，看起來並不會讓人聯想到全省赫赫有名的漢寧一中。

　“要進去嗎?”易陽猶豫了一下，問。

　“當然啦……不然過來幹什麽呀，只為了吃一口校門口的片片面嗎?話說……片片面又漲價了，都兩元一兩了。”

　易陽點點頭，那就進去吧。

　校門口的門衛在甘甜出示了英才校牌，以及易陽出示了臨時的英才校牌後，同意放他們進去。

　易陽有些不可思議:“這麽容易進來?”

　“也不是所有人，只有英才初中有這個待遇……因為一中校長說過，如果學不下去了，就來一中轉轉，會獲得一點力量的。我每次在英才初中學得快要崩潰了，就會跑到高中部來轉轉……”

　“哦……”

　兩人站在教學樓前，讓人意外的是，視野所及，竟然只有廖廖幾個穿著便服的高中生走過。

　嗯……沒有上課?

　今天是周六，的確不是上課是的時間，但放在一座高中裡，這個現象極為不正常。

　易陽還沒有問，甘甜就已經開口解釋了:“一般高中生，隻放一天假的，尤其是高三的學生。但是在一中，從來不會佔用周末的休息時間，這裡從高一到高三，都是雙休，各種法定節假日，也都不會佔用了補課。”

　易陽想了想:“是因為大家都特別自覺把……”

　甘甜沒有回答，說:“我帶你去逛逛吧。我知道你昨天為什麽對英才有些小失望了，這裡能告訴你答案。”

　“呵。”

　甘甜顯然對這裡很熟，開始帶著易陽在學校裡四處閑逛。

　“看，那座大棺材……”

　“大棺材?”

　“嘿，一中的師兄師姐們起的外號，其實是他們的體育館，有重要比賽的時候才會開，平時都關著，你看，它的造型像不像一個大棺材?告訴你吧，那裡面舉辦過許多厲害的比賽，一中是籃球特色學校，甚至有一支美國高中籃球隊，都來這裡打過比賽。”

　“哦……”

　“這裡是小天涯海角。”

　“這裡有一個很動人的名字，叫墨淵，文房四寶的墨。”

　“想不到吧，一中還有圖書館！”

　……

　甘甜帶著易陽一路走過去，悉數著這座學校裡的一景一物，偶爾有一中的高中生路過，看到兩人，會露出和善的笑容。

　一路走，一路聽。這座外人眼中神秘而高大的學校，逐漸在易陽的眼中輪廓清晰起來。

　甘甜在講這座學校的時候，眼睛在發光。她繼續說:“這些都是你能看到的……但我要說的是，還有更多你看不到的東西。”

　“這是一座感性的學校。”

　“有許多老師留下過他們的事跡，哪怕過了很多年都還在傳頌。”

　“物理課上，唐老師做的每一個實驗，都能讓你體會到學習物理，探索科學世界的樂趣。”

　“語文課上，你能想象嗎，歐陽老師，一個留著西瓜太郎頭型的小女生，充滿力量地讀艾青的詩歌讀到淚流……”

　“這裡有二十一個社團，甚至比一些大學的社團還要多，幾乎每一個學生都是某一個社團的成員。有一個社團叫流星社，是一個詩歌社團，他們有自己的社刊，質量甚至不輸一些出版社的東西！”

　“藝術樓前面的那幾個字，是齊白石提的。”

　“那裡是大禮堂，副總理去年就是在那裡發表的講話……”

　“今年開學典禮上，一中校長說，學校不該是一堆建築物， 而應該是一群人。今天我們這裡有全省最好的硬件設施，但是如果明天我們一無所有，我們流放於一片荒漠上，我們依舊是全省最好的學校。今天，你以一中為傲，明天一中以你為榮。”

　甘甜越說越激動，易陽卻沉默了。

　頓了頓，甘甜歎了一口氣:“你的感覺沒有錯，英才初中，雖然頂著一中初中部的名頭，但其實跟這裡完全是兩個世界……你現在明白，為什麽英才的人，都那麽壓抑著自己嗎……”

　“因為英才的人比其他地方的人，更了解這裡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啊！”

　甘甜的眼裡有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熱忱:“你不會理解，我，我們，對這裡的執念有多深啊！”

　易陽聽了甘甜的描述，心裡無法抑製地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

　我也……想要考進這裡！

　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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