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電梯到站。

　門打開，易陽從裡面走出來，看了看手表，已經晚上九點鍾了。

　暑假的第一天，有學習有放松，算是勞逸結合的一天，但是無論是學習還是玩，都是十分消耗精力的，所以此時還是有些莫名疲憊，隻想好好睡一覺。

　剛剛走到門口，聽到屋子裡傳來了微弱的鋼琴聲。

　易陽目光一動，用備用鑰匙打開門，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隨著門被緩緩打開，耳畔的鋼琴樂也隨之清澈明朗起來。

　易陽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客廳牆角背對著自己正在彈奏鋼琴的薑黎黎。

　算起來，薑黎黎似乎是有很長時間沒有在家裡彈奏鋼琴了……當然不是因為她懈怠了，而是因為她考慮到鋼琴聲會影響他和王桑檸學習，所以只有周末的時候，才會抽一點時間摸一摸鋼琴，彈幾首練習曲。

　此時薑黎黎彈奏的是一首純音樂版的《心牆》，這是一首流行歌，薑黎黎很顯然是即興彈奏，右手彈奏旋律，左手隨意搭配和弦，與原版的曲子相比，編配得自然沒有那麽盡善盡美，但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進去，倒也十分動聽。

　薑黎黎不喜歡照著譜子去彈奏那些古典樂。

　對一個鋼琴演奏者來說，區分高下的標準就是對經典曲目的詮釋，演奏時更是要去模擬作曲人的心境，稍微改變節奏都會被視為彈錯，薑黎黎不是不喜歡古典樂，而是不喜歡那麽痛苦地學習。

　她這個水平，流行歌基本上是能夠哼唱了，就能將旋律扒出來，即興配上和弦伴奏，放在古典鋼琴演奏家的眼裡自然算不上什麽了不起的本事，但對於一般音樂愛好者來說，這基本上已經算是畢生追求的境界了。

　這意味著你已經從“學音樂”到了“玩音樂”這個層次，想彈什麽就彈什麽。

　薑黎黎彈錯了一個和弦，於是某一段音程顯得極不和諧起來，她也不在意，反而乾脆就著那個錯音延伸，左手隨意遊動，隨手便將曲子的和弦進行轉彎到了一個新的調式裡去了，過了一段門，右手即興和著和弦彈了幾個旋律音，這首曲子突然又成了周傑倫的夜曲。

　大概是玩嗨了，薑黎黎越彈越開心，絲毫沒有注意到後面的易陽。

　易陽默默地聽了一會兒，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便在沙發上坐下來，視線始終放在薑黎黎身上。

　薑黎黎即興換了幾首曲子，都不在同一個調，完全是任性而為，終於在張學友的《吻別》上聽了下來。

　音樂聲停了，房間裡便只剩下了微弱的空調聲。

　盡管室內溫度因為空調的原因也就在25度左右，但是彈鋼琴也挺消耗體力的，所以薑黎黎隻穿著一條清涼的居家連衣裙，大概剛剛洗了澡，長長的秀發隨意披在肩膀上，她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突然聽到後面有動靜，微微一怔，轉過頭。

　易陽端著檸檬水，愣愣地看著她。

　薑黎黎嚇了一跳:“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剛才……”

　“都不說一聲，嚇死我了。”

　“對不起哦……剛才進來的時候聽到姐姐在彈鋼琴，太好聽了，我整個人都靈魂都要升華了，不忍心破壞意境，所以沒有打斷。”

　“呃……”

　雖然易陽的馬屁拍得有些誇張，但是真正被人拍過馬屁的人都知道，多麽肉麻的話，被誇獎的人聽了總是會很高興的。

　薑黎黎站了起來，摸了摸頭髮差不多也乾透了，隨手從旁邊桌子上取了一根頭繩，一邊走過去，一邊扎頭髮，走到易陽旁邊坐下，問:“今天的狀態怎麽樣?”

　“挺好的。”

　薑黎黎有些好奇地問:“有沒有什麽八卦?”

　“八卦?”

　薑黎黎有些失望，搖了搖頭:“唉，你們男的對這個好像不感興趣……太沒意思了，反正就是，有沒有什麽能聊的東西?”

　易陽微微一怔，突然想到什麽，問:“對了薑姐，你今天都怎麽安排的?”

　“怎麽安排的……”薑黎黎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睡了一上午……下午去健身房練了一會兒。”

　易陽莫名心情有一點不太舒服……

　因為他突然想到，薑黎黎其實是一個挺孤獨的人。

　她和許多家裡條件很好的女生不同，她不喜歡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喜歡出去玩，她的社交圈子比想象中的還要狹窄，在學校裡，自然是有一些稱得上朋友的同事，但是下班以後，很難約在一起。

　人一旦從學校出來以後，相互之間如果要有不斷的互動和交集，除了工作場合，便需要有相同的愛好，再不濟也要有一個理由約在一起去玩。

　但是薑黎黎的愛好總是跟身邊的人格格不入。

　易陽想，女生不像男生，她們的靈魂裡就刻著喜歡聊天的印記，悶在家裡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對她們來說是挺難受的一件事吧?

　易陽想了想，說:“今天有一個女生主動提出來想跟我一起回家。”

　薑黎黎微微一怔，連忙追問:“補習班裡有女孩子喜歡你了?這才是第一天……”她無意識地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現在的少女都這麽勇敢了嗎?”

　易陽嘿嘿一笑:“不是哦，她是有求於我的。”

　“求你幹什麽?”

　“當僚機……”

　“啊?”薑黎黎忍不住笑了起來，大眼睛水汪汪的，湊近了一點，說:“我很好奇！”

　易陽便一面笑著，一面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時不時逗的薑黎黎笑個不停。

　“你真是……太壞了。”

　“啊?我這麽正經……”

　薑黎黎笑過之後，想了想:“不過話說回來，你不覺得你有一點……”她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易陽，似乎在組織語言，片刻才說:“你不覺得你有一點……太理智了嗎?”

　易陽微微一怔，說:“呃……”

　薑黎黎端起了杯子，說:“雖然我也知道，專心學習是沒有錯啦，但是……但是也不用那麽壓製自己的內心吧?畢竟高中只有一次啊，有很多美好，只有青春的時期才能擁有，如果失去了，將來連回憶的機會都沒有。”

　易陽目光閃爍，笑了笑:“什麽意思啊……”

　薑黎黎哼了一聲，端起杯子淺淺喝了一口，飽滿的嘴唇上一滴水漬流了下來，她輕輕擦去。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一幕的易陽心猛然一跳。

　薑黎黎說:“開學以後，你就要18歲了吧?”

　“嗯。”

　“你不可能連一個喜歡的人都沒有吧?”

　易陽微微一怔，輕輕咳嗽一聲:“突然說這個……”

　“有沒有?”

　“呃……沒有！”

　薑黎黎放下了杯子，說:“所以我覺得不正常啊，你這種年齡，不談戀愛很正常，但是要說一個喜歡的人都沒有……那就有點違背生理反應了吧?不科學……不合理。”

　易陽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說:“也不能說沒有吧。”

　頓時，薑黎黎興奮起來，又湊近了一點，說:“誰?跟姐姐講一講吧！”

　易陽搖了搖頭:“姐，你太八卦了，我們換個話題吧。”

　薑黎黎說:“你放心吧，我肯定會保密的。”

　易陽站了起來，說:“今天有點累了，我先去洗個澡吧。”

　薑黎黎見易陽不願意說，也不會纏著他一定要他說，只是有些索然無趣了，說:“那行吧……我再練會兒琴。”

　易陽洗完澡，薑黎黎還在彈鋼琴，聽到動靜後，她才停了下來。

　易陽穿著秋衣，一面擦著頭髮上的水，看上去幹淨修長，手臂上的肌肉恰到好處，不會顯得很誇張，但也充滿著陽剛之氣，薑黎黎目光流動，沒說什麽，轉過去繼續彈琴了。

　易陽見狀，自然也不願打擾，走到書架旁，隨意抽了一本書，然後走回沙發上，默默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薑黎黎買回來就從來沒有看過只是單純擺書架的書，叫《博弈論》，晦澀難懂，易陽拿它下來單純是因為這本書的名字看上去很有意思。

　但讀這樣的書是很費腦子的，易陽讀了一會兒，困意襲來，意識陷入空明，想到一個點就忍不住順著想下去，走了神，而此時薑黎黎突然開始彈奏舒緩的曲子，輕重把握恰到好處，琴聲搖曳靈魂，易陽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就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薑黎黎一曲彈閉，有些累了，但也有些得意，轉過來想看看易陽的反應，才微微一怔。

　薑黎黎走到易陽的旁邊，愣愣地看著他。

　環境安靜極了。

　空調的聲音是一種白噪聲，而白噪聲因為其特殊的屬性，能夠屏蔽其他的聲音，於是顯得更安靜了。

　她能夠聽到易陽淺淺的呼吸聲。

　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易陽。

　薑黎黎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他來。

　易陽的頭髮是向右發旋的，眉毛裡藏著一顆淺淺的痣，但如果不是近距離觀察，很難看到，下巴上有淺淺的胡青……這個以前沒有注意到，算起來他已經快要成年了，長胡子也正常，但分明是剃過的，這小子已經開始剃胡子了嗎?沒有見到過呢……再往下看，他的喉結很明顯，嗯，鎖骨也很明顯……

　易陽的手搭在沙發上，書已經丟在了一旁。

　薑黎黎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易陽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揚，然後把手懸空放在他的手上面，兩兩對比，有些認真地喃喃自語:“哇……他的手好大啊……”

　隨後視線繼續往下，注意到易陽的腿，微微一怔，“以前沒有注意到……這家夥的腿毛很淺，幾乎不怎麽能察覺呢，皮膚這麽光滑……”

　如此悄悄地觀察了一陣，她回想起初次見到易陽，一起經歷的種種，有些感歎起來。

　他已經這麽大了……

　緣分真的很奇妙。

　她又看了一眼易陽，微微歎了口氣，隨後又壞笑起來，輕輕推了推他:“別睡了別睡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易陽迷迷湖湖睜開眼睛，奇怪地問:“什麽下一個?”

　“打針啊。”

　“打針?”易陽一下子就驚醒了，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在醫院呢，一下子坐起來，才看清這裡還是薑黎黎的家，再看一旁的薑黎黎，整個人笑個不停，用“花枝亂顫”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易陽回過神來，無奈地說:“幼稚。”

　薑黎黎心裡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逐漸有些意識到……是啊，這小子，比自己要小整整6歲啊！

　她輕輕咳嗽一聲，站了起來，背對易陽:“在這睡容易著涼，早點休息吧。”

　易陽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才說:“那我去休息了哦！晚安吧姐。”

　“嗯。”

　走到門口，易陽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笑了笑:“對了，我送你一件禮物吧。”

　薑黎黎一怔，說:“為什麽突然要送我一件禮物?”

　易陽猶豫一番，他只是因為現在有錢了，所以想買點東西回饋薑黎黎，但是又有些擔心用這個理由的話，會顯得自己像一個暴發戶，反而讓薑黎黎討厭了怎麽辦……想了想便說:“我決定這學期開學就去學駕照，之前不是約好了，如果我不能一把過，就送你一件禮物嗎?我想了想，做人還是不能太狂，立了容易坑自己，所以決定認輸贏一半，先跟你認慫了，反而可能一把過。”

　薑黎黎被易陽這套理論給逗笑了，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但是算你有點自知之明，駕照哪兒有那麽容易考的，雖然你……嗯，技術是不錯啦，但是考駕照跟你平時開車是不同的，不過我不能要你的禮物。”

　“為什麽?”易陽認真地問。

　“你還是學生啊……我知道，未來錢肯定不會桎梏你做想做的事情，但現在你還是個學生呢！”

　易陽說:“沒關系，我可以買便宜點的禮物。”

　薑黎黎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易陽的眼睛，才點點頭:“那好吧。”

　“那我先睡了……”易陽這才笑了笑，轉身進了臥室。

　薑黎黎嘴角也勾起一絲淺淺的笑容，坐在了沙發上。

　不顧此時還不困，她拿起手機，準備再玩一會兒。

　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看到來電顯示，她微微一怔。

　“莎莎?”

　“黎黎，你休息沒有啊?”

　“呃，還沒有，怎麽了?”

　“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幫個忙……”

　“嗯?現在嗎?”

　“對不起啊……這麽晚了拜托你， 但是我確實想不到別人了。”

　“別這麽說，雖然咱們大學畢業後沒怎麽聯系，但我們是好閨蜜啊。”

　“你還記得蘭黃鋒嗎?”

　“呃……那個把你甩了的家夥?”

　“他……他來找我了。”

　“現在?”

　“明天。”

　薑黎黎沉默了一下，才問:“要我幫什麽忙?”

　“就是……陪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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