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日。
“聽說你最近睡得不好。”
孫婉彰坐到蘇白面前,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蘇白抬頭望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嗯。”
蘇白的臉色異樣的蒼白,那雙明亮的眼睛此刻卻布滿了血絲,黑亮柔順的頭髮,此刻也喪失了些許光澤。
“說真的,我知道你對我,對我們心裡有意見。”
孫婉彰推了一下她的紫色邊框眼鏡,平靜地說道:
“但你或許對我有些誤解,你知道,身為舍長,我必須做好帶頭作用,我要規范你們的生活紀律,還要讓宿舍裡的每一個人都能有歸屬感,
“所以我對你要求很嚴格,這不是在針對你,這是我們這個宿舍每個人都要遵守的義務。”
“……嗯?”
蘇白茫然。
“你很任性,每次我要求你做什麽,你都不肯去做,你自己心裡應該也很清楚,我的要求都是很合理的,我對每個人都這樣要求,但你不聽。”
孫婉彰那張肥胖的臉幾乎擠到了一起,一臉鬱悶地說道:
“我安排你做的事,不論是對你、對我,或者對我們一起居住的舍友們,都是有好處的,我是為你好,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呢?”
“……”
蘇白深吸了一口氣:
“你到底想說什麽,舍長?”
“我想說的是……”
孫婉彰凝視著蘇白,眼角的肥肉微微地抖了抖。
到了這個地步,蘇白的性子應該已經被磨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該對蘇白怎麽做,就看蘇白的反應。
如果蘇白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乖乖低頭認錯,孫婉彰就可以把蘇白吸收進自己的團隊裡,變成一條忠於自己的狗。
但如果蘇白仍舊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毀了她。
六月三十日那位給他們上課的執事突然提出的,帶九宸道新生去九宸道祖庭測試資質的事,打亂了孫婉彰的計劃,迫使孫婉彰放棄了用水磨功夫消磨蘇白意志的念頭。
時間不等人。
每個人的天賦被公開後,人與人之間的階層就會被打亂,然後重新分配。
孫婉彰相信自己的手腕和能力,想要重新在新生之中建立起威信也只是時間問題。
但蘇白是一個潛在的、巨大的危害。
現在的蘇白和她們是一種對立關系。
如果蘇白的資質不行倒還好,反倒還省了一番收伏蘇白的功夫。
但如果蘇白的資質上乘,孫婉彰就相當於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而且……
孫婉彰沒有信心通過明天的資質測試。
不是擔心資質差,而是……怕通不過。
自家人知自家事,孫婉彰是知道自己什麽情況的。
所以孫婉彰打算為今天的資質測試上一層保險。
“我想做什麽?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哪想做什麽,我就隻想跟你做朋友。”
孫婉彰那張肥臉輕輕舒展開來,每一個褶皺都仿佛被那張舒展的笑臉撫平:
“我想要幫你的忙,幫你改正錯誤,融入到集體大家庭,畢竟我是你的舍長,團結舍友是我的義務啊。”
“改正錯誤?”
蘇白皺了皺鼻子:
“可是我沒錯!我根本沒有偷你的手機!你們冤枉我!”
“……蘇白,你好好想想,你覺得所有人都冤枉你,你覺得所有人都錯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真正錯的那個人,是你自己?” 孫婉彰推了推她的紫色邊框眼鏡:
“你真的不明白,你錯在哪嗎?”
“……我沒錯!”
“你還是不明白……好吧,那我告訴你吧,你錯就錯在,你不合群。”
孫婉彰朝蘇白微微一笑:
“如果你跟我關系好,你跟宿舍裡的每一個人都關系好,會有人懷疑你嗎?
“如果你有我們撐腰,有我們保護,你說那些搬弄口舌是非的人,敢說你的不是嗎?
“你從一開始,就沒有融入我們這個圈子,你選擇任性,選擇堅持對啊錯啊這些很搞笑的東西,
“你看看,最後變成這樣,能怪誰呢?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啊!”
“明明是你先把行李箱放在我床上!你找我麻煩,現在又說我不合群!”
蘇白咬了咬後槽牙。
“我願意為我做的事付出代價,你呢?你願意為你所犯下的錯付出代價嗎?”
孫婉彰平靜地望著蘇白說道:
“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有潔癖,我無法容忍我的行李箱放在地板上,所以我打算把箱子賣給你,我自認我給你開出的條件已經很合理了,但你卻拒絕了它。
“現在,仍舊是那個條件,仍舊是那個請求,我的行李箱,四千塊賣給你,你買不買?”
“不買!”
蘇白斬釘截鐵地說道。
“唉,好吧,我對你很失望,真的,我原本以為你還有救,我這麽費心思的幫你,結果你卻根本不懂我的付出!”
孫婉彰那張肥臉上擠出一個悲傷的表情:
“我真的很痛心!眼睜睜地看著你一錯再錯,我卻不能把你救回來……
“你原本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卻因為任性,和大家格格不入!
“蘇白,你病了,你知道嗎?”
“你才病了!你憑什麽說我有病!”
“……你眼睛布滿血絲,臉色蒼白,嘴唇發青,你的精神狀態很不好,你自己沒發現嗎?”
孫婉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藥瓶,放到蘇白面前:
“我給你拿了一些助眠的東西, 我沒有惡意,你卻對我妄加揣度……你為什麽這麽緊張?”
說到這裡,孫婉彰眼睛眯起,聲音壓得極低:
“還是說,你自己也清楚,你其實心理有點其他的……問題?”
蘇白的眼睛猛地瞪大,那布滿了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了惶恐的神色。
“藥,我就給你放在這裡了,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你……好自為之吧。”
孫婉彰後退兩步,轉身正要走,突然把頭望向蘇白,用極其輕微的聲音對蘇白說道:
“其實,你的心理問題給你帶來的遭遇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你因為你的心理問題傷害到你的家人,當你意識到的時候,事情就已經無法挽回了。”
說完,孫婉彰悄然離開了蘇白身邊。
孫婉彰的話卻仍舊不斷地在蘇白的腦海中回蕩著。
你病了。
你其實心理有點其他的……問題。
你的心理問題給你帶來的遭遇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
你的心理問題有可能會傷害到你的家人。
你病了。
藥,我就給你放在這裡了。
你……好自為之吧。
蘇白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手中的藥瓶,仿佛缺氧般急促地呼吸著。
已經往外走出幾步的孫婉彰回頭看了一眼蘇白天人交戰、內心激烈掙扎的模樣,微微勾起了嘴角。
得不到,就毀了她。
不能成為自己手中的得力乾將,那就……
成為祭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