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青訓營的山路彎彎曲曲。
坐車的向東,心情也如這道路,高低不平,還透著幾分別扭。
父親的話,猶在耳邊,道理他也懂,做起來卻很難。
他不想向這個社會的種種不公妥協和低頭。
就像他私下跟父親吼吼的:“為什麽習武,不就是為了掌握力量,不就是為了站著把錢掙了麽?”
父親說:“你既然認定力量為尊,那麽你就得承認,從普世角度看,金錢是力量的變種,人脈可以折算成金錢,權力、名聲也都能變現為金錢,那麽你是不是應該對富貴者給予足夠的敬畏呢?”
“他們的錢來的不正當!我不服!”
父親:“你如果上前線,打算跟敵人說為毛你用導彈,我用子彈。打算跟怪獸說,為毛你用利爪,我用拳頭麽?”
又說:“沒有敬重,就會滋生狂妄,沒有畏懼,容易作死。你練功時懂得使用智慧,懂得用巧力,而不是一味蠻乾,人情世故這方面怎麽就不能觸類旁通呢?這也是取得最終勝利的技巧呀,並且是效用很不差的那種。
人生如戰場,能屈能伸大丈夫,歷史由勝利者書寫。
委屈是什麽?委屈是一種苦,心裡苦,吃不得苦,能成什麽事?
最後問一句,你覺得,以你現在的力量,夠給別人立規矩麽?”
不夠,所以,這不,車裡既有他這樣的窮逼學生,也有王凱那樣的富貴子弟。
王凱也是鋼一中的,欺男霸女,不是在裝嗶,就是在裝嗶路上。
向東是羞於其為伍的。
可現在呢?
他算是看出來了,所謂青訓營,如果用時下的主流網遊比喻,他這種技術好、也肯貪辛苦的窮人玩家,就是給王凱那樣的氪金戰士當陪練,刷成就感的。
而這既不耽誤他改變自身命運,魚躍龍門提升社會地位,也不耽誤王凱們繼承富貴,開心一天又天。
所以向東在思索,讓他別扭,讓他恨的究竟是什麽?
是不公本身,還是恨他不是王凱,只能拚命,才有機會出頭?
顧偉沒有向東的苦大仇深,向東背負著振興家學流派的包袱,他沒有。
他的父親是律師,母親是醫生,都是被大多數人所羨慕和敬重的高大上職業。兩人既沒有鬧離婚,也沒有整幾個兄弟姐妹分薄愛意和財富。
他性格陽光開朗,既不敏感、也不偏激,老師說他心態不錯,要是乾勁更足一些就更好了。
他不敢苟同。哪有那麽多不負如來不負卿?怎麽活,他自己心理有譜,不用別人教。
蘇小小結識了一位新姐妹,她也知道,這多半又是一段塑料交情。但接下來的青訓營生活,這種金公主是用得到的,這就夠了……
形形色色的青少年男女,匯聚到天元山,甚至囊括了鄰市的本屆優秀生員。
這就是出圈帶來的影響力。
大家也不光是衝著提升實力、編織人脈來的,還包括長見識和定道路。
下個學年,報考武大的,將面對兩關。
一關是武道省試,凡是填寫了武大意願的,都要去省裡考。
精英薈萃,評審嚴格,沒點真才實學,光靠數據,多半會被刷下來。
另一關是武大武訓(類似軍訓),武訓是實戰課,不是跟人鬥,而是跟怪鬥。武大是有傷亡指標的,武大也有勸退的權力,幾乎每年都有生員,因不合格而被武大退回地方。
直接社死。 而青訓營,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幫助學生,提前了解和解決這兩關的難點。
俗話說,站的越高,摔的越慘,他們這些代表市裡臉面的尖子生,如果去省裡考試拉稀,又或被武大勸退,那就真是王八難翻身。
因此,大家對這次集訓,還是有所期待的。
車輛最終駛入一個山谷營地。
對於向東之流而言,這裡山間軍營般的景致還行,大致符合他們心中的預期。
而在王凱等二代、三代們眼裡,就沒什麽意思了。
用某見過市面的二代的話說:“不倫不類,拚命用軍營特質掩飾寒酸,卻仍舊難掩自身廉價貨的細節。”
大部分參與者,都不似這位二代般矯情,來這裡本就不是為了享樂的。可被安排睡大通鋪,還是有不少人心裡罵了MMP,尤其他們明明看到了一片小精致的宿舍房。
雖然是活動板材搭建的,但看一眼造型,就知道內部設計的不錯,既有獨立空間,也有共享空間,堪比那些私立的寄宿式學校的宿舍。
“如果是為了培養我們吃苦耐勞的習慣,那就太臥槽了!我可以明確的給出答案,培養不出來,只是受罪!”
“就是為了讓你聞某些人揮汗如雨後的汗臭味的,哦,還有臭腳丫子味。”
“我去,你能不能別這麽惡心!”……
有社交牛嗶症的,這時候已經建立了基本的兄弟關系,能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活躍氣氛了。
至於是為兄弟兩肋插刀,還是為女人插兄弟兩刀,還得走著瞧。
男生這邊是大通鋪,女生那邊也沒有優待。埋怨聲還要高過男生這邊,尤其是某幾位有公主病的,這就要忍不住了。
上午九時正,四十多位學生,在操場集合。
這就是這屆神木青訓的全部成員,比很多參與者想象的要少。
他們以為,連那些魚目混珠的有錢子弟算上,怎麽也得過百呢。
是給不上錢,不肯帶某些嘴炮大戶玩?
還是青訓營也要臉了,掛羊頭賣狗肉,狗肉不敢摻和太多?
某些自認為是消息靈通人士的,就是這麽想的。
神木青訓,武協投入的經費並不多,竟然還賺錢,錢從哪裡來?
肯定不是來自窮學生,只能是狗大戶。
參加過青訓營的某三代,在某次跟狐朋狗友Happy時,就噴過:
“讚助費、跟政治獻金概念的發明者,都是人才,多給隨意,給少了不行!”
集結後,一位教官登上了講台。
下面生員的氣氛挺拉胯的,那些尖子生,大都還表現的比較矜持,他們擅於心裡罵著MMP,表面上則表現的像個乖孩子。
這也算是一種本事,多次嘗到了利的。
二代、三代就不是很給面子了,歪七扭八的站著。
有的看天,仿佛有一雙哈勃望遠鏡的眼睛,能夠看到無數光年外的星辰。
有的望地,似乎有洞察九幽之能,比金屬探測器還好使,能看到哪裡有金疙瘩,哪裡有粉鑽。
還有的搖頭晃腦,你可以理解是在鍛煉,當然理解成多動症也無所謂,反正他們不在乎。除了每月的零花錢,能讓他們在乎的事不多。
登上講台的教官也不以為意。
“嗯!”他清了清嗓子。
“唉喲!”
“我去!”
“淦!”……
講台下的一眾學生猝不及防之下,口吐芬芳,很多人都捂著心口。就在剛才,他們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心絞痛。險些沒暈死過去,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教官清嗓子的那一聲。
生命對強者尊重的本能開始佔據意識上峰,學生們被小小懲戒之後,都自發自覺的擺正了態度,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都成了專注的好學生。
他們心懷憤懣,想聽聽這個仗著多活了幾年,仗著有些力量,仗著這個集訓活動,就擱這兒裝嗶的家夥,能放出什麽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