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評論》的作家訪談不同於一般的記者訪問,不是一次性的采訪,也並非是為了配合作家的某本新書出版而作,而是一次可能歷時數月甚至是跨年的訪談。
期間,《巴黎評論》的編輯和記者會多次造訪受訪者。長時間,多頻次的訪問,會加深作家和訪問者的熟悉程度,在交流過程中他們自然而然的就會延伸討論和交流的深度。
大家交流寫作習慣、方法、寫作時所要面對的困惑、各種文壇秘辛······經過篩選的內容自然變得妙趣橫生,也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甚至是具有一定的傳奇色彩。
《巴黎評論》的第一次造訪是在羅傑·斯特勞斯打電話的三天時間後,采訪者是克裡斯蒂安·薩蒙,《巴黎評論》的資深編輯,也是一名記者。
見面閑談幾句克裡斯蒂安·薩蒙並未急於進行訪談,而是跟林為民聊起了在米國的生活。
“你跟大部分的作家都不太一樣。”克裡斯蒂安·薩蒙說這話的時候打量著公寓裡的裝潢。
林為民笑道:“作家好像不應該太有錢。不過別誤會,這裡只是借住的公寓。”
“可我查閱了一下,你的作品在米國的銷量,光是這一部分的收入就足以讓你過上大部分人夢寐以求的生活。”林為民點點頭,
“準確的說從我走上寫作道路,就沒有缺過錢。即便在中國的時候,我的作品也很暢銷,當然了,在中國出版作品肯定沒有在米國賺得多!”克裡斯蒂安·薩蒙聽著林為民的話,忍俊不禁,
“你似乎對自己的作品暢銷這件事很驕傲?”
“不應該驕傲嗎?作品暢銷,有更多的人看,對每一個作家來說應該是夢寐以求的事才對。”林為民大方的說道。
“大概是這些年大家已經習慣了嚴肅類文學慘淡的銷量,所以冷不丁出現了你這樣的特例,有些不習慣。”兩人隨意的聊著,克裡斯蒂安·薩蒙注意到茶幾上放著一本翻到一半的書,他看了一眼封面,《十一種孤獨》。
“這是前一段時間在二手書店淘到的。”
“理查德·耶茨,你喜歡他?”林為民點點頭,
“像他這樣優秀的作家很難讓人不喜歡。”
“說起來,你們作品的銷量好像是兩個極端。”
“我的風格更加討喜,就像是約瑟夫·海勒。”聽林為民說到這裡,克裡斯蒂安·薩蒙笑了起來,他察覺到了林為民話背後的小心思,這是個懂幽默和自嘲的人。
約瑟夫·海勒的《第22條軍規》和理查德·耶茨的《革命之路》剛好是評獎的對手。
“我看了你在《紐約客》的采訪,在那次訪問時你也提到了理查德·耶茨,看來你確實是喜歡他。”
“我只是希望有讀者能夠發掘理查德·耶茨的價值,最好是能多買幾本他的書,如此優秀的作家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林為民有些惋惜的說道。
“這算是一個編輯的本能?”克裡斯蒂安·薩蒙知道林為民同時也是一名編輯。
“可以這麽說。”林為民點點頭。
“我看到你的資料時很詫異,你不僅是個作家,竟然還是中國最大的文學雜志的主編,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訪談並沒有什麽儀式感,就像朋友聊天一樣,這樣的氛圍讓人很舒服,在不知不覺間就說了很多。
幾乎是一整天的時間,就在這樣的暢談中過去。夜幕降臨時,克裡斯蒂安·薩蒙問林為民有沒有手稿在身邊,拍攝作家手稿是
“作家訪談”的傳統。林為民拿出了正在寫的英文版《狩獵》,克裡斯蒂安·薩蒙的表情驚訝。
“你用英語創作?”
“並不經常,英語畢竟不是我的母語。這部實際上已經有了中文版,羅傑斯特勞斯先生的FSG出版社要出版這部作品,我打算寫出來先讓他們看看,未來應該還需要翻譯的潤色。”克裡斯蒂安·薩蒙看了兩眼手稿的內容,讚道:“如果說英語是你的母語,我也不意外。看來我還是不夠了解你,這段時間我要把你的都讀一遍。”
“謝謝,你又為我貢獻了一份銷量。”克裡斯蒂安·薩蒙對林為民笑了笑,對著手稿照了幾張照片,有些遺憾的說道:英文版的手稿差點意思,看來我該申請去中國一趟,見識一下你的中文手稿,尤其是你那份丟失的手稿,是在香江被收藏的對嗎?”
“沒錯。”
“真有意思!對了,還有你工作的編輯部,我喜歡那裡的氣氛,我一定要去看看
“歡迎!”作家訪談的時間跨度很長,訪談地點也沒有局限,克裡斯蒂安·薩蒙要去中國訪問林為民,還真不是誇海口。
“期待你的到來。不過關鍵的是,我得先回中國去。”林為民玩笑道。
克裡斯蒂安·薩蒙哈哈笑了起來。訪談的最後,克裡斯蒂安·薩蒙又跟林為民確認了一下他的行程。
現在已經是六月末,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林為民將接受蘭登書屋安排的兩場專訪、一場演講以及十多場在米國幾大城市舉辦的簽售會和讀者見面會,然後便會返回中國。
克裡斯蒂安·薩蒙計劃在林為民參加簽售會的途中對他進行一次訪談,然後就是去中國再進行一次,三次交流之後這次的作家訪談才算是結束。
送走了克裡斯蒂安·薩蒙,林為民正式開始了蘭登書屋給他安排的行程。
跟羅傑·斯特勞斯安排的《巴黎評論》作家訪談比起來,蘭登書屋安排的采訪商業化氣氛要濃多了,采訪的媒體是《紐約時報》,這也凸顯了兩者不同的風格。
這場采訪過後,林為民受邀前往哥倫比亞大學進行了一次演講,然後參加了在紐約兩家書店內舉行的簽售會。
紐約的簽售會結束後,林為民便踏上了飛機,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林為民將分別前往芝加哥、費城、洛杉磯等幾座城市參加簽售會和讀者見面會。
在芝加哥,林為民又接受了《芝加哥論壇報》的采訪。芝加哥後的下一站是堪薩斯,這一站只有一家書店的簽售會,按理說堪薩斯是怎麽也輪不到舉辦簽售會的城市,這個行程是林為民特別跟蘭登書屋要求的。
簽售會當天,前來書店的讀者並不多,四五十人的樣子,讀者見面、簽售加在一起不到兩個小時就結束了。
“老馬!”林為民張著雙臂擁抱住已經等了很長時間的馬克夢。馬克夢的情緒有些激動,剛才兩人在簽售會上見了面,但是沒有說話,他一直等在一旁。
“林,終於又見到你了,我的朋友!”
“又見面了!”兩人互相拍了拍,平複了久別重逢的激動心情,聊起了這幾年的變化。
林為民將陶慧敏拉過來介紹給馬克夢,馬克夢道:“真遺憾沒能參加你的婚禮!
“現在見面不是也很好嘛,我們可是在度蜜月。”林為民笑著說道。馬克夢如今生活在堪薩斯城,在大學裡當老師,上次林為民來米國的時候,他特意開著車大老遠跑到紐約去見面。
這次,林為民讓蘭登書屋把簽售會舉辦在堪薩斯,就是為了跟老友見上一面,特意提前給馬克夢打了電話。
聊了一會兒,馬克夢邀請林為民夫妻倆回了他家。馬克夢前年結的婚,家距離堪薩斯大學不遠,林為民夫妻登門做客,見到了馬克夢的妻子朱莉和孩子。
“朱莉,我說什麽來著,看到沒有,這就是我的朋友,林為民!”馬克夢帶著幾分炫耀的語氣跟妻子介紹起了林為民。
這幾年,林為民在米國的名字越來越響亮,馬克夢經常對妻子說起他留學時和林為民結下的深厚友情,可惜每次妻子朱莉總認為他是在吹牛。
現在見到林為民的真人,她終於相信了馬克夢所言非虛。丈夫確實認識林為民這個大作家,而且還是很好的朋友!
馬克夢和朱莉夫妻為林為民準備了一頓的午餐,坐在一起邊吃邊聊,仿佛又回到了在燕京的日子。
說到一起留學時的幾個朋友時,馬克夢滿是遺憾,幾年時間過去,大家都聯系越來越少,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
林為民說起了殷歌麗現在的情況,大洋妞如今不僅成了他的外甥媳婦,還生了個混血兒,讓馬克夢聽起來有一種夢幻之感。
“真想不到我們這些人,最後留在中國的會是歌麗。”馬克夢感歎道。
“是啊,緣分妙不可言!”在馬克夢家裡待到傍晚,林為民要去趕飛機,不得不提出告辭。
馬克夢將林為民夫妻去機場,下車之後,倒是沒有上次的依依離情,因為馬克夢說了一個好消息。
他現在正在申請到中國做訪問學者,順利的話明年或者後年就能在燕京和林為民再次見面。
結束了堪薩斯的行程,林為民再次啟程。幾天后,在洛杉磯結束了最後一場簽售會,林為民再次見到了克裡斯蒂安·薩蒙,繼續未完成的訪談。
林為民這次出行,連行李都打包帶了出來,就沒打算再回紐約,《巴黎評論》的作家訪談後,他在米國的行程和任務全部結束。
林為民給阿瑟·米勒打了個電話告別,又給羅傑·斯特勞斯打了個電話。
這段時間他的行程排的太滿,連寫作的時間都沒有,英文版《狩獵》只寫了個開頭,只能等到回燕京靜下心寫完之後再給FSG出版社郵寄過來。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是七月中旬,一晃出來三個多月的時間。最近這半個月,程早春一直給林為民打電話催他回去。
編輯部的工作一扔就是三個多月,他再不回去,同事們都快忘了有他這麽個主任了。
收拾好行李,翌日一早,林為民帶著陶慧敏前往機場。去機場的車是蘭登書屋幫忙安排的,在車上,林為民拉起陶慧敏的手,有些愧疚的說道:“說好是來度蜜月的,沒想到時間都用在我的工作上了。”陶慧敏笑的溫婉動人,婚後的她多了幾分女人的成熟味道。
“怎麽會呢?這段時間我在米國也過的很充實,還有你看看我們帶回去的這麽多東西,玩的時間已經夠長了。”陶慧敏依偎在林為民的身邊,以前她只知道自己嫁了個大作家,但那時候只是在國內,她早已習慣了林為民的名氣和大眾對他的喜愛。
這次出國一趟,陶慧敏終於見識到了丈夫這個
“作家”身份在米國的含量,享受著
“林為民夫人”這層光環所帶來的優待陶慧敏的心中充滿了對丈夫的愛意和崇拜。
她嘴角噙笑,玩笑道:“出來這一趟,我的英語都變好了,再也不是啞巴英語了林為民不禁哈哈笑起來,
“出國就練了一點口語,那你可虧大了!”兩人說說笑笑的時候,車子到了機場。
兩個小時後,夫妻倆登上了返回燕京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