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發！”

　“不能發！”

　“你得發！”

　“不能發！”

　林為民和謝明清二人鬥牛一般，氣氛一時針鋒相對，讓編輯部的人都為兩人捏了一把汗。

　“老謝，你不講究！”

　“我怎麽不講究了?”謝明清心虛的說了一句。

　林為民瞧著他這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表情，心中唾棄。

　“伱可想好了，這部你要是不發，以後我的可就不能在《人民文學》上發了！”

　林為民跟個欺男霸女的惡霸一樣，威脅道。

　謝明清的氣勢頓時一弱，這小子，算是拿著他的七寸了。

　“你威脅我也沒用。這事，它不利於團結，真不能乾！”

　謝明清咬緊牙關說道。

　“好！”

　沒看出來，老謝你平時蔫兒了吧唧的，關鍵時刻還挺有氣節。

　林為民不再多言，扭頭便走。

　謝明清松了口氣。

　同事們在林為民走之後圍了上來，“老謝，真不發啊?萬一那小子以後真不給稿子了怎麽辦?”

　謝明清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沒事，我讓總編治他！”

　同事們嘿嘿笑了起來，惡人自有惡人磨。

　眾人正說著話的功夫，沒想到林為民竟然去而複返，身後還跟著個小老頭兒。

　“王老師！您給評評理，以前我的作品可是一部不落的都留給咱們《人民文學》了。我對咱們《人民文學》的銷量貢獻，可以說是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沒有苦勞還有疲勞啊！

　老謝，就這個老謝，忒絕情了！

　上次我發《情人》，他不讓我發。這次我要發這部《盜官記》，他還不讓我發。簡直是忘恩負義，欺人太甚！”

　林為民跟個找老師告刁狀的小學生一樣，站在王蒙旁邊，血淚控訴著謝明清的所作所為。

　可看在眾多編輯部同志的眼中，這廝更像是在狐假虎威。

　王蒙去年是年末剛剛上任《人民文學》主編的職務，他剛才走在走廊裡，迎面撞見了林為民，還沒問明白情況呢，就被林為民拉進了編輯部。

　“明清同志，這怎麽回事啊?”

　謝明清無奈道:“主編，您別聽他瞎說，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謝明清湊到王蒙耳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王蒙頓時感覺壓力山大，剛上任沒多長時間就來了個棘手的活兒。

　“稿子我看看！”

　謝明清從林為民手裡要稿子，他不給，手指都尅白了，才撒手。

　謝明清嗤了一聲，做賊心虛！

　“您看看！”

　王蒙接過稿子，翻了幾頁，就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名字，再翻幾頁，又一個，再翻，不能再翻了。

　“為民同志啊！”王蒙歎息著叫了一聲林為民，“你這……讓我們很為難啊！”

　林為民嘴硬道:“王老師，您別光看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看故事，我這故事，賊牛逼！”

　“那你把人名給換了！”謝明清插嘴道。

　“我不換。這些角色名可都是我寫作的靈感，換了名字的味道就變了！”林為民倔強道。

　王蒙的嘴角抽搐，這麽誇自己的作家，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這事放在林為民身上好像也挺正常。

　剛才他就掃了那麽幾眼，看到了《盜官記》裡的一段原文:六子，無父無母，張牧之的乾兒子，在跟隨張牧之之前他還有個名字，叫林為民。

　聽完林為民這句話，不光是王蒙，連編輯部的其他人嘴角也都在瘋狂抽搐。

　好麽，你這理由找的，冠冕堂皇。

　我們但凡要不是個人，還真就讓你給糊弄過去了。

　吐槽歸吐槽，可林為民畢竟是自己同志，又在《人民文學》發表了那麽多膾炙人口的，王蒙一時左右為難。

　“為民同志，名字這件事你就改改吧。化個名，哪不弄個諧音也行啊?”

　林為民搖頭，跟個二愣子一樣，“不能改，改了這部就沒意思了。”

　是對你來說沒意思了吧?

　眾人心裡吐槽，同時又有些感慨。

　文人啊，最他麽記仇！

　林為民這個態度讓王蒙急的直撓頭。

　這貨也算是國文社的寶貝疙瘩了，上面連工作組都派下來了，社裡硬頂著給他放了假，連面都沒讓工作組見到。

　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以前去文研所的時候就感覺這是個混世魔王，沒想到，到了國文社還是這副鳥樣子！

　碰上林為民犯渾，王蒙也頭疼起來。

　謝明清看出了王蒙的為難，跟個狗腿軍師一樣又跑到王蒙耳邊嘀咕了幾句，王蒙聽完立刻眼前一亮。

　“為民同志啊，你這稿子確實是一部好稿子，不過茲事體大，我看還是上會討論討論吧！”

　林為民心裡咯噔一下，眼神開始飄忽不定，“討論就沒必要了吧?社裡一個月那麽多作品要發，還是把空間留給那些更需要的作品吧！”

　“要的，要的！這麽優秀的作品，不上會討論討論，可惜了！我覺得回頭可以弄個研討會，專門探討探討你這部。”

　王蒙自忖抓到了林為民的軟肋，笑眯眯的說道。

　林為民惡狠狠的瞪了謝明清一眼，轉頭對王蒙說道:“王老師，不用了。要不，我看就弄個諧音吧！”

　“弄個諧音?可能失了韻味，有點不倫不類，我看不如還是化個名字吧，最好是能與文意契合！”

　小老頭兒得寸進尺道。

　“還化名?”林為民的音調高了八度，“那我乾脆不發好了！”

　謝明清立馬道:“不發了，這可是你說的！”

　“放屁！我這都是被你們給逼的！”

　王蒙趕緊擺擺手，“誒誒，不要吵，不要吵，討論問題。”

　“為民同志啊！你得理解我和明清同志的苦衷，你這部，要是放在別的刊物上發表還好一些。我們《人民文學》不光是國文社的一份子，同時也代表了某種官方態度，如果就讓你這麽毫無遮攔的發表出來，難免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你說對不對?”

　“那怎麽了，我這稿子質量過硬啊！不發《人民文學》都可惜了！”林為民狡辯道。

　王蒙的眼神帶著詢問的意味看向謝明清，剛才他只是草草的翻了一下稿子，主要精力放在了人名上。

　察覺到王蒙的意思，謝明清點了點頭。

　這稿子不光是過硬了，還有點牛！

　這一下子，王蒙更頭疼了！

　“總編！”

　辦公桌守在辦公室門邊的祝偉突然起身叫了一聲。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正站在門口。

　“怎麽回事啊?剛才在走廊裡就聽見屋裡吵吵鬧鬧的！”衛君怡問道。

　王蒙和謝明清一見到她，立刻面露喜色。

　反觀林為民，如喪考妣。

　謝明清很有自覺的充當起了惡人，“總編，我們正在討論為民的新作品呢！”

　衛君怡一聽，臉上露出了幾分驚喜之色。

　“為民又有新作品了?效率很高嘛！”

　謝明清又很有眼力見的將稿子遞了過去。

　這一幕看的林為民目眥欲裂，好你個老謝，不當人子啊！

　衛君怡接過稿子欣然翻開，林為民剛準備悄沒聲的開溜，可衛君怡僅僅是剛翻了兩頁便察覺到了不對。

　“回來！”

　林為民歎了口氣，無奈的轉回身。

　不用接著往下看，衛君怡已經能大概猜到林為民寫這部的目的了。

　“你，跟我去辦公室！”這是對林為民說的。

　“老王也過來一下！”這是對王蒙說的。

　林為民垂頭喪氣的進了衛君怡的辦公室，坐在沙發上，辦公室裡只有衛君怡在翻動稿子的聲音。

　“啪嗒！”看完的稿子被放到辦公桌上，林為民和王蒙同時抬起頭。

　衛君怡的眼神透過眼鏡射向林為民，恍然之間林為民感覺到有一股殺氣。

　“總編，您聽我解釋！”

　“好了！”衛君怡不給林為民狡辯的機會，對王蒙說道:“老王，稿子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稿子，不過問題也顯而易見……”

　王蒙臉上露出幾分苦笑，這也是讓他和謝明清最為難和苦惱的地方。

　其實他剛才思考了一下，林為民在編輯部裡可能也不是胡言亂語。

　這部《盜官記》寫得如此出色，那些人的攻擊和抹黑可能確實給林為民提供了靈感和動力。

　衛君怡說到這裡，眼神忍不住就往林為民身上掃去，“胡乾蠻乾！”

　林為民松了一口氣，在衛老太太這，不罵就是誇了。

　“你們編輯部這邊是什麽意見?”衛君怡問道。

　“我們這邊覺得最好還是化個名。”

　之前王蒙在編輯部說“用諧音”只是個托詞，誰也不是傻子，諧音還能看不出來?

　化名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周樹人，筆名魯迅，化名公汗，你能把這三個名字聯想到一起?

　還有無數的革命者和文壇大家，化的那個名字，就是親爹親媽來了都認不出來。

　“嗯……”衛君怡點了點頭，沉吟起來。

　片刻後，她說道:“化名還是很有必要的，不能傷了老同志們的心。”

　“就按你們編輯部的意見，角色全都化名處理。”

　王蒙點點頭，還是領導顧全大局。

　“另外，這部我看就不要用為民的名字了， 讓他用個筆名。”

　王蒙的表情有些意外，領導，您這……過分謹慎了吧?

　林為民大驚失色，痛心疾首，“領導，您不能這麽乾啊！您這是讓親者痛，仇者快，您糊塗啊！”

　衛君怡黑著一張臉，“吵什麽！”

　她繼續對王蒙說道:“就是這個六子的名字，我看還是保留吧！”

　王蒙沒有理解衛君怡的意思，“六子”就是六子，有什麽保留不保留的。

　可等他看到了衛君怡手指在稿子上“林為民”三個字處，他沉默了。

　領導，您這麽脫褲子放屁，有意思嗎?

　王蒙心中有些歉意:抱歉，粗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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