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為民很喜歡《狩獵》這個名字,童真的誣陷,是惡人和他的幫凶們對好人的狩獵。
他無意去用刀筆去當判官,但哪怕是有一個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他的文字,選擇理智旁觀,也是少了一個幫凶。
的大致情節參考《狩獵》這部電影,林為民做了本土化處理。
在寫的時候林為民有那麽一瞬間的猶豫,要不要把故事背景放到米國去,反正之前的《燃燒》他也沒少罵米國。
而且這事發生在國內,影響還挺大,真要發表出去,很容易被有心人攻擊和利用。
可這個想法只在心裡轉念,他便堅定了下來。
怕個屌!
那幫乾壞事的惡人都不怕,老子怕個屌?
心中情緒激蕩,林為民下筆如有神。
一夜時間倏忽而過,林為民除了中間洗了把臉,一直在寫。
一直到走廊上響起了同事們上班的腳步聲,他才回過神來。
看著一晚上寫出來的幾十頁稿紙,他起身敲響了覃朝陽辦公室的門。
覃朝陽剛到辦公室,見了林為民笑呵呵的打了個招呼,就聽到林為民說:“老覃,我請個假!”
“請假?幾天?幹嘛去?”
“創作假!”
覃朝陽正往茶杯裡捏茶葉呢,聞言手中的茶葉頓時放不下去了。
“怎麽又請啊?”他端詳了一下林為民的狀態,又問道:“這是一夜沒睡?”
“來了點靈感!”林為民回了一句,臉上的表情有幾分急切。
覃朝陽見狀知道這肯定是靈感來的太急,要憋不住了。
這假自己要是不批,估計得漏褲襠裡。
“行吧,什麽時候回來?”
“七八天吧。”
跟覃朝陽說完,林為民便拿著包迫不及待的離開了編輯部。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覃朝陽心中不禁感歎,還是年輕人好啊,這靈感說來就來,憋都憋不住。
正感歎的功夫,他瞧見牛瀚上樓,招呼道:“老牛!”
牛瀚走了過來,“幹嘛?”
“看到為民了嗎?”
“看到了。怎麽了?看著急乎乎的,有什麽要緊事?”
覃朝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昨天開完會你都跟他說什麽了?瞧把孩子給刺激的!”
牛瀚一頭霧水,“你別誣賴好人,明明是這小子刺激我這個老同志。”
見沒詐住牛瀚,覃朝陽自言自語,“真不知道這小子這回能寫出個什麽東西來!”
林為民又請“創作假”的消息,在大家還喝著辦公室第一杯茶的時候已經傳遍了國文社。
跟覃朝陽一樣,所有同事們對這件事都充滿了好奇。
一周時間一晃而過,林為民再次出現在國文社,迅速引發了同事們的關注。
“為民,新寫完了?”
林為民回應了幾句同事們的關心,先是去了編輯部點個卯,銷了假,然後便來到了前樓。
老謝同志自從聽說林為民請了創作假,這幾天時間以來就坐立不安,每天坐在辦公室最關注的就是林為民什麽時候來上班。
上班就意味著稿子寫完了,稿子寫完了就要發表,發表能發表在哪裡呢?當然是《人民文學》。
天可憐見,老謝同志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為民同志給盼回來了。
“寫完了?”
“寫完了。”
如同對暗號的兩句話,讓老謝同志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朝林為民伸著手,很快便接到了一份稿子。
看完了手稿,老謝同志陷入了沉默,找到了林為民的辦公室。
“你這……”
林為民看了看他,“怎麽著?發不了?”
謝明清搖了搖頭,“我說不好,劉主編最近停職。”
林為民沒說話,他寫的他自然清楚老謝這個態度的原因。
在這部《狩獵》裡,盡管所有人對於男主角的惡意因為都是被蒙蔽的原因,可事實就是這些人都成了那個撒謊的小女孩的幫凶,成了罪惡的劊子手。
男主角的死亡,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樣的處理已經不是灰暗了,而是黑暗,有點犯忌諱。
“為民,我看,這部還是緩一緩再發吧!”謝明清委婉的勸道。
林為民很清楚謝明清的意思,今年以來輿論形勢一直在收緊,他現在發這部很容易被人攻訐。
“緩一緩?緩到什麽時候?”林為民問了一句。
謝明清啞口無言,他也看出了林為民堅決的態度。
“伱們《人民文學》剛寫完檢查,確實是不適合發這部,我再想辦法吧!”林為民給了謝明清一個台階。
謝明清歎了口氣,離開了辦公室。
他知道,這回再不發,以後可不見得能再發林為民的作品了。
可他也沒辦法,《人民文學》前段時間剛被批評完,劉老師可還停著職呢,這種時候再發《狩獵》,那可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在謝明清走後,林為民坐在椅子上沉思一會兒,起身去了覃朝陽辦公室。
翌日,覃朝陽坐在辦公室裡愁眉苦臉,林為民的他已經看完了。
從昨天林為民拿著手稿來找他的時候,覃朝陽就感覺到了不妙。
這小子的作品一向是發在《人民文學》,只有一種情況才會拿到編輯部來。
“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覃朝陽一臉無奈的說道。
“老覃,不是我說你。在這一點上,你就沒有老蒙的擔當,難怪人家能當上社長。”
林為民的誅心之言讓覃朝陽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你去找老蒙!”
“他都退休了,我找得著他嘛!現在編輯部你才是一把手。”林為民混不吝道。
覃朝陽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你小子真是給我出難題!”
猶豫了好一會兒,覃朝陽才道:“行,發吧,發吧,反正我一把老骨頭了。”
林為民聞言頓時笑了起來,“還是您老有魄力!”
瞧著他這副有奶便是娘的嘴臉,老覃同志已經沒心氣再去罵,這小子臉皮厚的像城牆。
林為民和覃朝陽達成了默契,但稿子還是要經過編輯部同仁的審核,這是規矩。
稿子傳到同事們手裡,眾人看了一圈,面面相覷。
前些天大家還在辦公室討論那起強女乾案的事,林為民轉手就掏出這麽一部來,說兩者沒有關系,打死大家也不信。
“為民,你怎麽想著這麽設計情節呢?”柳蔭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林為民當然不能說因為我知道事情真相,他解釋道:“就是那天聽大家聊天的時候發散了一下思維,這個故事要是按照案子寫就沒意思了,現在這麽寫是不是有意思的多了?”
大家遲疑的點了點頭,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麽設計確實是神來之筆,可問題是……
“你就不怕別人說你是影射?”
“我影射了嗎?你能找出我這情節跟哪個案子類似?能把這麽不同的東西連在一起,說不是心虛有人信嗎?”
林為民的反問讓大家啞口無言。
確實,《狩獵》的情節跟他們所知道的案子並不相同。
如果單純以前幾天代入到強女乾案旁觀者的角度來說,大家看這部多多少少是有些別扭的,畢竟當時大家都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看待問題。
可林為民這部卻給大家提供了一個新的角度,不僅如此,還深刻的批判了像他們這樣的圍觀群眾。
在裡,林為民還特別小心的規避了可能涉及到的執法部門的問題,裡男主角被誣陷後可是因為證據不足被放出來了。
章仲鍔摘下老花眼鏡,說道:“現在的問題不是影不影射,我們文學創作者是有創作自由的。這部最犯忌諱的地方是在於太過灰暗,按照為民的寫法,所有的圍觀者都是從犯。”
佟鍾貴提出異議道:“我認為林老師這麽寫沒毛病。這樣的寫法恰恰是在警醒我們這些看客,不要隨意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去審判別人。”
賀啟智則讚同章仲鍔的意見,道:“老章說的沒錯。為民,你這部如果發表,容易招人話柄。”
林為民笑了笑,“前段時間是右邊罵我,現在左邊罵我,平衡一下,挺好的!”
見他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大家也明白了。
林為民既然把這部拿出來,肯定是已經考慮到了發表後可能產生的風險和反響。
憑心而論,《狩獵》這部好不好?
好!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特好!
光是看完,再聯想到名,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大家都是從那些年走過來的,對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了。
而當中那種令人絕望的氛圍,更是讓人感受到一種觸骨之慟,把人性的黑暗和惡表現的淋漓盡致。
文學作品不僅是歌頌,更是批判,是揭露。
林為民的這部《狩獵》很好的詮釋了這句話。
在林為民說完話之後,同事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狩獵》無論是從文筆架構,情節鋪陳,還是思想性、文學性來說,每一項都是極其優秀的。
大家甚至有一種感覺,這部可能是林為民這幾年寫的所有作品當中最好的一部。
“我還是傾向發。這樣一部,如果不發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
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時候,一開始提出疑問的章仲鍔反而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林為民的。
然後便是柳蔭,“發吧!反正為民是主編,到時候要是有人找麻煩,我們就說是他這個主編擅自做主發表的,跟我們沒關系。”
柳蔭說完,眾人哄堂大笑。
辦公室裡的氣氛輕松了下來,其他人也紛紛表態,最後一致同意發表。
林為民看著大家,臉上笑容真誠,“謝謝大家了!”
在《當代》編輯部就《狩獵》的發表達成了統一意見的當天下午,林為民被緊急招到了社長辦公室。
一見面,程早春便一臉苦大仇深。
“我跟你說的那些話都白說了!”
“哪能啊!領導您的發言都是金玉良言,小林我牢記於心,時不時的就要默念幾遍。”林為民玩笑道。
“少跟我耍貧嘴!”程早春瞪了他一眼,“那部《狩獵》是怎麽回事?”
“你說那部啊?嗐,這不是文思如尿崩了嘛,沒控制住,下筆如有神了!”
程早春瞧著林為民這嬉皮笑臉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跟你說正經的呢!嚴肅一點!”
被訓了一句,林為民老實了點,“怎地,我們這些文字工作者還不能有點創作自由了?”
“誰不讓你自由了?可你不能頂風作案啊!”程早春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不至於的。領導,我這就是批判一下人性,不是什麽宏大敘事,不會讓上面盯上的。”
“等上面盯上就晚了!”
見程早春不依不饒,林為民乾脆耍無賴道:“那好,那不發了,不寫了,以後都不寫了!”
“你什麽意思?”程早春怒道。
“什麽什麽意思?就這個意思,寫個還管天管地,怎不管我拉屎放屁?”
見他越說越不像話,程早春憤怒的指著他,“你……”
林為民梗著脖子,氣的程早春說不出話。
“王八蛋!”等了半晌,程早春就憋出了一句。
林為民見他氣勢弱了下去, 心中暗道一聲僥幸。
剛想說兩句軟話,就聽程早春說道:“要不……稿子你寄到《收獲》去?”
林為民聞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程早春。
程早春被他看的有些掛不住臉,惱羞成怒的獰視著他,“看什麽看,這不都是被你小子給逼的?”
“老程,當了社長,你學壞了!”林為民隔了好一會兒,幽幽的說了一句。
程早春的氣勢徹底沒了,破罐子破摔道:“隨便你,隨便你。我告訴你,到時候人家要停你的職,別說我不保你!”
“停職了好啊,就當放假了!”林為民光棍兒的說道。
程早春窩屈的想給林為民來兩個大逼兜,我讓你小子胡咧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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