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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我的文藝時代》第六百三十八章 搞藝術的都窮,林老師例外
去時深秋,回時已是初冬。

 林為民剛下飛機,一股寒氣襲來,他打了個哆嗦。穿少了,有點冷啊!

 航站樓外面的世界一片銀裝素裹,燕京剛下了一場大雪,難怪這麽冷。

 打了個車回到家中,喝了口熱茶,林為民才暖和過來。出門一個月,再回來小豆包都快不認識他了,哄了好半天,才糯糯的叫了一聲「粑粑」。

 每次出門,林為民總少不了跟家裡人帶一些禮物,收到禮物,陶慧敏的臉色好了不少。

 這幾個月,他幾乎沒怎麽在家裡待過,陶老師意見很大。

 林為民本打算晚上利用自己的特長好好跟陶老師交流交流感情,結果傍晚就發起燒來了。

 「可能是下飛機凍著了。」

 他胳肢窩裡夾著溫度計說道。

 「我看是累的,你說說你這幾個月,有閑著的時候嗎?」陶慧敏抱怨道。

 嘴上抱怨,實則是心疼。

 林為民抱著她溫柔的哄了幾句,陶慧敏臉色放晴,她就吃這一套。

 吃完了藥,林為民拿起了電話。

 「喂,老程啊,回來了,回來了。」「上班?恐怕不太行啊。」

 「感冒了!是啊,發燒,都快40度了。」「你先別激動,這不也是特殊情況嘛!」

 「就請兩天假,你再挺一挺。忍忍嘛,忍忍就過去了。」「什麽叫有我沒我都一樣?老同志,說話不要帶情緒嘛!」

 「行了,就這樣,大後天,大後天肯定去上班。」

 掛斷了電話林為民看向陶慧敏,「你這麽看著***嘛?」「你覺不覺得你有點過分?」陶慧敏問道。

 「怎麽過分了?」林為民將胳肢窩下的溫度計抽出來,「看到沒?病號!給我倒點熱水,我要泡腳!」

 陶慧敏白了他一眼,「德性!」

 過了兩天,林為民久違的出現在國文社,頓時引起了很多同事的圍觀。

 說是停職三個月,結果四個多月沒見人影,太囂張了。「你還知道回來!」

 程早春見到林為民就說了這一句話,然後眼神冷厲的盯著林為民,就這樣盯了一分多鍾。

 「行了,別看了,我臉上又沒有花。」

 林為民仿佛絲毫沒有感受到程早春的不滿和怨氣,滿不在乎的說道。

 他說話的時候,手伸進了包裡。「幹什麽,幹什麽?」

 「不要以為你這點小恩小惠就可以蒙混過關!」「這種事....」

 「下不為例!」

 終於可以心平氣和的對話了,程早春問道:「你在米國鬧出了好大的陣仗呦?」

 「你怎知道的?」

 「我們是在國內,又不是與世隔絕,媒體都報道了。」在很多媒體眼裡,這年頭國外的屁都是香的,後世很多關於國外的匪夷所思的「好處」都是在這個時候通過媒體報道進入國內的。

 不過這次媒體報道林為民在米國引發的反響,確實沒什麽值得「歪曲」的地方。

 都是滿滿的正能量啊!

 「回來了就好好收收心,別老想著外面的事了,好好想想社裡明年的發展問題。"程早春叮囑道。

 林為民敷衍了幾句,從程早春的辦公室出來。回了辦公室不一會兒,於華跑了進來。

 「哎呦喂,林老師,您可算回來了!」林為民抬眼瞅他,「有事?」

 那意思:有事說事,沒事滾犢子。

 於華把誇張的語氣一收,說道:「有朋友想見見您,給您拍張照。」

 「給我拍照?記者?」「不是,攝影師。」

 於華給林為民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朋友。

 肖全,1991年出版《天堂之鳥》三毛攝影專集,1992年在瑞士舉辦個展,今年還在法國參加攝影聯展。

 有了這一層國外鍍的金,肖全在國內攝影圈知名度非常高,號稱中國最好的人像攝影師。

 這次肖全托於華幫忙,要給林為民拍照,是他自八十年代中期就開始創作的一個人像攝影系列,叫「我們這一代」。

 六七年時間裡,肖全已經拍攝了很多國內文化界的弄潮兒,北島、顧城、崔健、楊麗萍....

 其中還有很多林為民的熟人,比如石鐵生、於華、賈平娃、佟忠貴、汪碩等人。

 那麽多熟人,別人沒請托,偏偏是於華。要不怎麽說是交際花呢!

 於華說了半天,他怕林為民不答應,把肖全誇上了天。

 「行了,行了。你周末帶他去我家吧,再把程虹和兒子帶上,中午一起吃飯。」

 於華頓時眉開眼笑,「得嘞。」

 周末,於華一家三口來到了識住小院,身後跟著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掛著相機,一進院就東張西望。

 見面握了握手,寒暄了幾句。

 肖全拿出了一些自己拍攝過的照片,還有他發在《現代攝影》的一些作品。

 林為民接過來,看了看,指著其中一張照片調侃道:「你可不能把我拍的這麽歪瓜裂棗。」

 他手指的照片當中,背景是滿天飄落的雪花,地面和屋頂都被染成了白色。

 電線杆下是公交車站的站牌,43路,團結湖站。

 一個比此時的肖全還要呲毛的男人面對著鏡頭,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於華道:「林老師,這怎麽能是歪瓜裂棗呢?多有藝術氣質啊!你看這皮膚的紋理,你看這稀疏的胡須,你看這粗糲的皮膚....."

 照片上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他。

 這張照片是余華去朋友王斌家認識了肖全,肖全要給於華拍照片恰好出來之後路過團結湖公交車站,肖全讓於華站在公交車站牌下拍了這一張照片。

 林為民打斷了於華的自吹自擂,對肖全說道:「照片我看完了,怎麽著?咱們先拍照?」

 肖全從進門起就有些拘謹,見林為民如此痛快,他點頭道:「好。」

 肖全胸前掛了兩部機器,一部是佳能的EOS—1型,另一部是EOS10型,都是專業攝影師用的相機。

 他抓起一部機器先將林為民框在鏡頭內,想找找感覺。「拍了嗎?我得擺個什麽姿勢?」

 「沒呢,我就是先找找感覺。您平時喜歡乾點什麽?」肖全問道。

 「看看電視、看看書、澆澆花。」

 林為民的回答充滿了中年男人的無趣,絲毫沒有藝術家的氣質。

 「要不我們去院裡拍吧?」肖全提議道。

 林為民欣然應允,在屋裡他就穿了一件雞心領的灰色毛衣。

 要出門,陶慧敏給他披了一件黑色大衣。站在院裡正房門前,肖全抓著相機。

 鏡頭裡林為民下身的褲子搭配的有點不太和諧,肖全將鏡頭聚焦在他的上半身。

 黑色大衣,灰色雞心領毛衣,星眉朗目,棱角分明,鏡頭裡的林為民看上去瀟灑不羈,他對著鏡頭最開始是笑盈盈的。

 鏡頭對焦,林為民的笑容慢慢的收斂。

 直到其中的一幀,林為民徹底收住了笑容,他準確的站在畫面的最佳位置,平靜的望著鏡頭,氣質儒雅而從容,面如平湖,波瀾不驚。

 肖全的手指和鏡頭準確的捕捉到了這一刻,他不斷的朝林為民的

 按著快門。

 幾秒之後,膠卷如同一梭子子彈被打了個精光。這回來,夠本了,肖全心裡想著。

 「拍完了?」林為民見肖全放下了相機,問道。「拍完了。」

 「進屋,進屋,外面太冷了。」

 林為民打著哆嗦回到了屋裡,肖全也跟著回了屋。

 兩個孩子有保姆照顧著,陶慧敏和程虹在閑聊,見林為民回來,陶慧敏問道:「拍完了?這麽快?」

 「拍個照片嘛,又不是演戲。」林為民對她說了一句。「那我看孩子,讓孫姐和秦姐去做飯。」qδ

 「不著急,才九點多,等十點做飯就來得及。」

 林為民拉著於華和肖全坐下喝茶聊天,肖全是攝影師,

 這些年拍了很多文化界名人,見多識廣,聊天的素材有很多。

 八十年代以來,中國文化界各個領域的交流很密切,肖全的拍攝對象也多是托這些文化界朋友們幫忙。

 比如他認識了呂澎,就幫他打開了美術界的大門;認識了何立偉,幫他打開了文學界的大門。

 呂澎原來是《戲劇與電影》的編輯,專注於美術領域的著作翻譯和研究,92年主持了「廣州雙年展」,在國內美術界有些名聲。

 何立偉是湖南作家,在作家圈子裡交遊廣闊。圈子,就是在這樣的交往之中誕生的。

 林為民津津有味的聽著肖全講述他和文化界這些人的交往,跟肖全的圈子比起來,林為民的圈子無疑是要封閉多了。

 基本就是作家這個圈子,而且還都是相熟的。

 剩下最多的就是影視圈子裡的人,比如章藝謀、程凱歌、鄭小龍這些人。

 「你這樣的生活應該有很多年輕人羨慕吧?」林為民笑著問道。

 肖全苦笑,「有什麽好羨慕的,搞藝術的都窮,搞攝影的更窮,有時候我連路費和住宿費都拿不出來,全靠朋友們幫忙。」

 「還是您這樣的大作家好!」肖全最後又補充了一句。搞藝術的都窮林老師例外。

 關於林為民有錢的事,在中國文化界不是新聞。但只有見面之後,才有具體的概念。

 住著燕京三進的四合院,門口停的是奔馳車,家裡兩個保姆。

 肖全這麽多年見過的人當中,別說是搞藝術的,就是當老板的,也沒幾個有林為民這樣的條件。

 「我們國家很多人搞藝術總喜歡裝清高,恥於談利,這是不對的。

 藝術在創作過程中當然不能受到外物的擾動,但當成果出現時, www.uukanshu.net它就有了商品屬性。

 搞'藝術無價'這套理論,對於任何藝術形式的發展,都是有害的。」

 林為民這番話說完,肖全說道:「您說的很對。不過有些人搞藝術也想賺錢,就是賺不著。」

 「別著急,市場還沒培育起來呢,怎麽會有受眾買單呢?」林為民笑著說道。

 肖全出過幾次國,對於林為民所說的市場和受眾有很深刻的認識。

 就像他去法國參加攝影聯展,就是有人看,而且還有人願意花錢買攝影師的作品。

 可在現在的中國就不行,別說是花錢買照片了,連攝影展都沒人願意看。

 「很多藝術形式本身就是小眾的愛好,不能奢求大眾過多的關注。只要服務好一小撮受眾就足夠藝術家過的很好了。「林為民說道。

 他的話很明顯是對剛才肖全略有抱怨的話都回應,肖全沉思片刻,嚴肅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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