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緋紅一步步來到天空，在稀疏的星辰掩映下，揮舞著輕紗，覆蓋住貝左納城。

　作為馬錫王國軍事主帥的胡安·費爾南德斯公爵也結束了對各防禦重點的巡視，返回了自己的臨時指揮所，一棟相當普通的二層小樓。這棟小樓有地道聯通周圍的小樓，不會因出入人員太多，被可能到來的非凡者小隊襲擊。

　這也是非半神統帥在戰爭中的不利，他們必須要先保證自身安全。如果是半神的話，完全可以拖到援救。

　至於想要通過“佔卜”等手段來找到這裡，費爾南德斯公爵身邊也有來自知識教會的高級執事保利諾·巴蒙德，這位“預言家”已經為這裡施展反佔卜的手段。

　“胡安，你應該減少活動才對，這樣才能避免被費內波特人發現蹤跡。”

　一返回臨時指揮所，保利諾·巴蒙德就直接開口建議道。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一頭金發，有不正常的俊美之感，身上也沒有穿任何與知識教會神職人員相關的服裝，而是一身軍裝。

　但費爾南德斯公爵從貝恩哈德大主教那裡知道，這位來自倫堡的高級執事年紀是他的兩倍還要多，之所以顯得那麽年輕，是在研發一個秘術時發生了意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巴蒙德執事，你的秘術確實能讓我和下面的軍官聯系上，可軍隊並不是這樣運作的。馬錫太久沒有經歷過戰爭，只有我不時下去與最底層的士兵溝通，才能繼續維持士氣和戰鬥力。

　“更何況，還有您保護我，再者我還有這副盔甲呢！”

　胡安·費爾南德斯哈哈一笑，握拳在胸前錘了一下。

　他並沒有像士兵和軍官那樣穿著軍裝，而是穿戴著一身看上去頗為古老的戰甲，隻護住了前胸後背以及兩支手臂的上半部分。再加上那張只有零星皺紋的中年面孔和幾屢隱藏在黑發中的銀絲，宛若一位三百年前的騎士。

　“即使這是羅塞爾大帝打造的，也最多只能抵擋半神的兩次攻擊……”雖然保利諾·巴蒙德這麽說，但看著費爾南德斯公爵身上的盔甲，眼中有止不住的好奇，“我聽盧卡·布魯斯特說過，這是羅塞爾大帝基於‘斯蒂亞諾黃金盔甲術’打造出來的盔甲。”

　“這我不清楚，家族隻記載了大帝當時因為先祖立下戰功，才贈予了這套盔甲以及相應的使用方法。”費爾南德斯公爵屈指敲了敲類金屬般的盔甲，“貝恩哈德大主教和多蘿西·洛夫來斯女伯爵都研究過，但似乎沒什麽發現。執事閣下，要是想研究的話，戰爭結束後我可以借給您。”

　“也好。”巴蒙德高級執事先是點了點頭，隨即那張不正常俊美的面孔上露出一個古怪笑容，“只是你竟然會把盔甲給多蘿西研究，竟然還拿回來……”

　胡安·費爾南德斯眼皮一跳，苦笑道:

　“我也是廢了很大的功夫，最終還是請貝恩哈德大主教出面才拿回來的。”

　多蘿西·洛夫來斯是羅塞爾大帝的狂熱信徒，甚至還想和他的後裔結婚生子，但被蒸汽教會直接拒絕了。

　“哈哈……”保利諾·巴蒙德笑聲戛然而知，深藍色童孔變得幽深黑暗，似是黎明前的黑暗，“小心！”

　柔和但不熾烈的晨曦光芒爆發，飛快地在兩人身邊形成了一道屏障。但屏障甫一成形，就宛若紙張一樣被輕易撕碎。

　還沒有任何反應的胡安·費爾南德斯臉上還有些茫然，

但他身上的古老鎧甲已經先出現了變化，快速伸展變形，覆蓋住全身，在頭部生成一個頂著牛角的頭盔，澹金色光輝在上面浮動。 “咦?”

　還沒有等保利諾·巴蒙德再有動作，費爾南德斯身上盔甲散發著澹金色光輝暗澹了下去，如同生鏽的廢鐵一樣，變成大小不一的碎片摔在了地上，而這位公爵茫然的表情也消失不見，眼中有血色火焰升起。

　這時看上去只要二十歲出頭的巴蒙德執事深藍的童孔中，各有一輪微縮的太陽凝聚出來，他體內迸發一道道純淨明澈的光芒，照亮周圍的每個角落。

　這是“無暗者”的“無暗之域”，他已經察覺到敵人的本質，是一個強大惡靈。

　被附身的費爾南德斯一步踏出，頂著那一道道光芒，握緊拳頭，擰動手臂，一拳搗在了巴蒙德的胸腹之間，讓他眼中的太陽消散，體內迸發的光芒退去，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牆上。

　等保利諾·巴蒙德再抬頭，房間內只有他一個人，對面的白色牆壁上燃燒的火焰逐漸熄滅，留下一行文字。

　“我找到了你，小子，現在要不要和我做交易啊?”

　這是什麽意思?

　看著上面焦黑的文字，巴蒙德高級執事不正常俊美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解，但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先是下令警戒，之後通知馬錫和倫堡方面，費爾南德斯公爵被一個強大的惡靈帶走了。

　五分鍾後，還沒有收到回信又擔心那個惡靈去而複返的巴蒙德並沒有嘗試“預言”，而是不斷用秘術探查周圍兩公裡內的情況。突然，他深藍的童孔中流淌出茫然和驚愕，身形一閃消失在房間裡。

　離臨時指揮所在的那棟二層小樓一千五百米外的一處古城牆上，“預言家”的身影浮現，他看著下面的那道人影，眉頭緊皺，隨手製造出一道風刃斬了出去，在牆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正發力狂奔的身影聽到動靜，本能地往一旁閃去，躲在一處牆頭後，看向空中，看到保利諾·巴蒙德後臉上露出狂喜，用力揮了揮手臂:

　“巴蒙德閣下，是我，胡安·費爾南德斯！”

　他從牆頭後走了出來，上身隻穿著亞麻襯衫，正是剛剛被帶走的馬錫軍事統帥，胡安·費爾南德斯公爵。

　他竟然又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但巴蒙德高級執事並沒有與他相認的意思，依舊懸浮在半空中，深藍色的童孔中映照出費爾南德斯的身影，沉聲問道:

　“你是怎麽回來的?”

　“執事閣下，我也不太清楚。”胡安·費爾南德斯摸了摸頭髮，“我隻記得自己被襲擊，等我再恢復意識，就在貝左納城外的森林邊緣了，之後就趕緊往回跑。”

　“對了，那裡有燒焦的文字留下，是‘我可以陪你玩很久’！”

　沒有察覺到不對的保利諾·巴蒙德伸手一指費爾南德斯公爵，狂風簇擁著對方帶他飛到空中，往指揮所飛去。

　“我已經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匯報了上去，還請公爵閣下和我一起等待。”重新返回二層小樓後，巴蒙德對坐在沙發上的費爾南德斯道。

　一口氣喝乾杯中水的費爾南德斯公爵抹了抹胡須上的水珠，看著對面牆壁上焦黑的單詞，開口問道:

　“能告訴我，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襲擊我們的是一個惡靈……”保利諾·巴蒙德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我認為對方至少應該有序列3的力量。”

　事實上，他心中還有更可怕的猜想，襲擊他們的是一位天使，剛才他是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只是對於還不是半神的費爾南德斯公爵來說，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序列3?”

　費爾南德斯公爵臉上驚恐再次浮現，這樣的存在為什麽來找他?留下的那些話又是什麽意思?

　房間內陷入沉默，又過了幾分鍾，隨著代表倫堡的盧卡·布魯斯特和代表馬錫的貝恩哈德大主教的到來，沉默才被打破。

　但這兩位帶來的是一個意思，事情已經知道了，不用再管，就當沒發生過，並且之後也不會再發生。這個解釋讓身為當事人的保利諾·巴蒙德和費爾南德斯公爵對視了一眼，隻好無奈點頭表示知道了。

　……

　貝克蘭德，“秩序之鍾”附近。

　一扇玻璃窗前立著一道身影，他臉龐消瘦，棱角分明，鼻梁上架著金邊眼鏡，這是令海盜們最為畏懼的瘋狂冒險家格爾曼·斯帕羅。

　他的視線落在玻璃窗底部，那裡一點點鮮紅緩慢溢出，凝成液體，滑落往下。這液體所過之處，周圍灰白蔓延，覆蓋了原本的淺黃，如同重新鑲嵌上去的石塊。

　索倫·艾因霍恩·梅迪奇果然像“皇帝”先生說的那樣，恢復到了天使層次的力量，序列3的“不老魔女”連一點反抗都沒有就被她解決了……克來恩對著玻璃窗道:

　“我已經完成了我的承諾。”

　那玻璃窗上，瞬間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他穿著染著鮮血的黑色盔甲，有一頭明亮如同火燒的紅發，正是“紅天使”惡靈索倫·艾因霍恩·梅迪奇。

　“做得不錯。”她從窗戶上走了出來，笑著說道。

　聽到這句話，克來恩邊從衣兜裡拿出一件事物，邊上翹起嘴角，頗為愉悅地回應道:

　“你也做得不錯。”

　說話間，他對著手中的單片眼鏡呵了口氣，將它戴到了左眼位置。

　索倫.艾因霍恩.梅迪奇的笑容頓時就凝固了。

　下一個瞬間，頂著格爾曼·斯帕羅樣子的秘偶“地獄上將”路德維爾如同血色禮花一樣炸開，單片眼鏡融化更是融化成液體，之後各個黑暗角落中一道道火焰先後燃燒。

　做完這一切後，“紅天使”惡靈先是掃了眼地上的血塊，嘴角勾起，對著空氣笑著說道:

　“我再說一遍，你很有‘挑釁者’的天賦。當初查拉圖消化‘詭法師’魔藥的時候，也沒敢在我面前假扮阿蒙。”

　顯然，如果這樣做的話，那剛才那死去的五個秘偶就是下場。

　“好了，出來吧，一次性死掉五條靈之蟲，對你來說應該是可以忍受的！”

　又過了十幾秒，一道薄如紙張，頂著格爾曼·斯帕羅面孔的身影走了出來，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一次性五條靈之蟲的死亡顯然讓他很頭疼，對靈體的損傷有些高。

　“你很了解‘詭法師’?”

　“對於每一個獵物，獵人都需要了解。”索倫·艾因霍恩·梅迪奇”上下掃了掃對方，輕笑一聲，“你的道德水準很高，但這對一位‘詭法師’來說很容易被人鎖定真身。”

　想要擊敗一位“詭法師”容易，但想要殺死他就很困難，這很大程度在於很難區分“詭法師”的真身和秘偶。可是如果用老鼠根本不足以變化成人的秘偶，那這個問題就很容易解決了。

　阿蒙也這麽說過……克來恩忍著腦海深處的抽痛在心中吐槽了一句，現在他有種三天三夜沒睡覺的感覺。他並沒有回答“紅天使”惡靈，繼續問道:

　“所羅門帝國時期， 查拉圖應該已經是天使了，怎麽可能還在消化‘詭法師’魔藥?”

　“我說的是小查拉圖。”索倫.艾因霍恩.梅迪奇隨口回了一句。

　……

　西區，加頓街45號。

　愛德華·來托睜開眼睛，翻身坐起，從抽屜中取出面具，戴在臉上，來到陽台上，看著被陰雲掩蓋的緋紅，一躍而起往“秩序之鍾”方向趕去。

　……

　“你好像不是那麽安分，我甚至能夠想象你剛才面對格爾曼.斯帕羅時的狀態，不過，我不在乎。啊，忘了告訴你，你最好立刻確認下你那些血脈後裔的狀態，格爾曼.斯帕羅能這麽輕松就找到你，你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白之魔女”卡特琳娜的臉色先是稍微白了一點，旋即變得嚴肅而凝重，緩慢點頭道:

　“我明白了。”

　說完之後，她立刻後退，再次進入那扇玻璃窗，通過虛幻層疊的鏡中世界不知去了哪裡。

　看著這“白之魔女”消失，“紅天使”惡靈將目光投向另一處黑暗:

　“小子，別藏了，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聊一聊吧！”

　意識降臨到愛德華·來托身上的羅爾斯從黑暗中走出，扶了扶臉上的面具，好奇地問道:

　“你竟然沒有殺死‘白之魔女’?”

　原著中是索倫·艾因霍恩·梅迪奇還沒有恢復實力，不具備輕易擊殺半神的能力，可現在她已經恢復成天使的位格，竟然還沒有殺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