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思德東北部海域。

　一艘在陽光下折射出金黃色彩帆船以較快的速度向拜亞姆方向駛去，潔白的船帆被風鼓起，黃金般的骷髏頭內“全知之眼”的符號散發出點點光芒。

　船尾處，“黃金夢想號”的大副“美食家”布魯·沃爾斯靠著欄杆，船帆投下的陰影遮蔽了頗為英俊但略顯嚴肅面容，明明身處陰影之下，但他鷹鉤鼻上架著的單片眼鏡卻變得如被太陽直射一樣，折射出白光，難以看清楚他的左眼。

　他身高接近一米八，裡面穿著西裝，外面披著一件特製長袍，灰色的短卷發和頷下的同色短須讓他如同兼具了現代與傳統的教授。偶爾吹起的海風掀動他的的長袍，能看到裡面藏著不少物品。

　急促但有節奏美感的腳步聲響起，讓布魯·沃爾斯側了側頭，但他單片眼鏡上依舊折射出白光。

　“沃爾斯，塞尼奧爾追得很近嗎?”

　“不，他們似乎意識到了問題，正在展開隊形，看樣子要準備進攻了。但那些海盜只是普通船隻，如果不是有塞尼奧爾在，即使我們已經放緩了速度，他們也很難追上我們。”

　】

　來人有著石凋般的深刻輪廓和一頭燦爛的金發，雖然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但眼中卻透露出幾分擔憂，他是“黃金夢想號”二副，“歌唱家”奧爾弗斯。

　看著海面上已經不見蹤影的塞尼奧爾船隊，奧爾弗斯不由得搖頭道:

　“這要做是不是太冒險了?”

　“你可以去和船長說。”布魯·沃爾斯指了指船長室方向。

　“我的太陽永遠指向最正確的方向！”

　詠歎調般的聲音讓布魯·沃爾斯渾身一顫，伸出雙手抓住長袍裹緊自己，即使兩人共事多年，也讓他不是很習慣這種表達方式。

　突然，單片眼鏡折射的白光消失了一瞬後再次恢復，讓“美食家”大副臉色一變，忙道:

　“奧爾弗斯，去主持淨化之炮，海軍的艦隊到了！”

　“我知道了。”

　奧爾弗斯身形一閃，金發飄逸，往甲板上奔去。

　下一刻，“冰山中將”艾德雯娜的聲音在每一個船員耳邊響起。

　“準備迎戰。”

　而作為大副的布魯·沃爾斯卻沒有按照計劃去主持協調船員準備迎戰，他伸手在長袍內側的口袋一抹，抓出一枚黃銅片，灌輸靈性後身體直接漂浮起來，徑直飛向了船長室。

　海軍艦隊的到來在他們計劃中，可是裡面竟然出現了艾彌留斯的旗艦！

　如果這位海軍上將，半神半人的強者也在其中的話，那他們利用海軍擺脫塞尼奧爾的想法就落空了！

　船長室的門半開著，能直接看到艾德雯娜托著一枚充斥著澹藍色光芒的水晶球站在書架前，手指微動，絲絲赤紅蛛網般覆蓋住水晶球，讓其裂成了七八塊，手腕抖動將這些碎片丟進了木製垃圾桶內。

　“船長……”

　“艾彌留斯不在他的旗艦上，按計劃去做就行了。”

　……

　“你做了什麽！”

　穿著金發秘書的呂爾安中校看了會議桌上破碎的水晶球一眼，鎖定了心中的嫌疑人，艦長室內唯一的存在，扮成艾彌留斯·利維特的瘋狂冒險家格爾曼·斯帕羅。

　我做了什麽?我什麽也沒做！要不是佔卜結果告訴我和你們沒關系，我都以為是你們打算陷害我呢……克來恩扯了扯略顯下垂的嘴角，蔚藍幽深的目光冷冷地看著呂爾安:

　“很明顯，有人故意引我們過來，這是個圈套！”

　什麽?圈套……下意識以為對方是在推卸責任的呂爾安剛要反駁，突然想到對方是和艾彌留斯簽訂了契約的，他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東西一個星期之前就送過來了。”

　“是艾德雯娜，她想借助我們擺脫塞尼奧爾。”

　克來恩通過灰霧上的佔卜已經確定了水晶球的來源，加上“冰山中將”最近的處境，就不難推測出對方的想法了。

　“那我們……”

　呂爾安張了張嘴巴，把後半句話咽進了肚子裡，急匆匆地轉身走出了艦長室。

　克來恩輕呼了口氣，走到窗前拿起單筒望遠鏡在海面上尋找目標。他雖然扮成了艾彌留斯，但不可能擁有指揮權，他也不會指揮海戰，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這個身份穩定士氣。

　……

　羅思德海域南部長尾島。

　沿岸港口已經籠罩在一片火海和硝煙中，大量的水兵被“堵”在了水兵營中，安置的岸防炮要麽已經被炮彈炸毀，炮管扭曲，底座崩碎，一些預防海盜的提前準備的彈藥也被幾發炮彈引起了殉爆，熊熊火焰中還能看到燒焦的屍塊。

　而沿海卻只有一艘飄揚著黑色鬱金香旗幟的海盜船，戴著繡白骷髏插羽毛的誇張三角帽，身穿鑲花邊的白襯衣和繁複華麗棕色短外套的路德維爾站在甲板上，他摸了摸臉上的銀白面具，他眼中的蒼白火焰靜靜燃燒著。

　身後的骷髏和飄蕩的死靈生物已經停止了炮擊，也不再操縱風帆，任憑“黑色鬱金香號”在海邊飄蕩遊走。

　“地獄上將”在完全摧垮了駐守水兵的信心後，並沒有選擇登陸，也沒有操縱死靈生物進攻掠奪，讓在岸上準備好封印物的“值夜者”小隊和“代罰者”小隊無法展開相應的攻擊，只能看著這位海盜將軍利用炮火摧毀一門門岸防炮。

　這時，一直沒有大動作的路德維爾看向了遠處，他抽出了腰間固定住白色緊身褲的牛皮色腰帶上懸掛的一把細細的刺劍，揮劍指向了北方。

　身後的骷髏和飄蕩的死靈生物再次行動起來，或操縱風帆，或搬運炮彈，挎著長劍的蒼白活屍也爬了起來，用染著陰綠火焰的眼眸盯著刺劍所指方向。

　巨大的“黑色鬱金香”號風帆鼓起，朝北方駛去，讓岸上正準備迎戰的“代罰者”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一旁的“值夜者”隊長提醒，才明白應該是駐守在羅思德海域的海軍收到消息後趕到了。

　雖然早在遇襲時就發出了求援信號，但位於羅思德海域最南側的他們沒有想到援軍會來得這麽快。

　……

　“普利茲號”鐵甲艦隊上空，浮現出一隻近乎透明的眼睛，它有著慘白的童孔，正俯視著下方，一眨不眨。

　“此地禁止幽靈與怨魂！”

　威嚴的古赫密斯語響起，那隻幽靈眼睛如同即將碎裂的玻璃，蜘蛛網般的裂紋從慘白的童孔擴散出去。

　身穿深藍海軍少將製服的威爾遜粗獷面孔上神情變得肅穆，口中再次念出古赫密斯語:

　“違者當受懲戒！”

　隨著他的話音剛落，兩挺六管機槍隨即吐出火舌，普通的銅質子彈受到膨脹氣體的推動和槍膛的擠壓，高速旋轉著飛了出去，織出了一張密集的火力網。

　如果能仔細觀察，那些子彈表面浮動著澹澹的如同晨曦般的光芒。

　這並非是蒸汽教會特製的“淨化子彈”，對於違背“懲戒騎士”宣布律令的對象進行攻擊時會附帶神秘學效果，而且是針對性攻擊還附帶必然命中的效果。

　這也是為什麽身為“懲戒騎士”的威爾遜少將可以成為“普利茲號”的指揮官的原因之一，另一主要原因是晉升“律令法師”，成為半神後，是不可能隻指揮一支只有十余艘軍艦的艦隊，他們往往是一支龐大艦隊或者某一區域的最高統帥。

　比如艾彌留斯，他是魯恩海軍在中蘇尼亞海區域的最高統帥，麾下除了有兩百余艘軍艦組成的中蘇尼亞艦隊，還有各島嶼的海軍基地、水兵營等等。

　“普利茲號”鐵甲艦隊應對普通海盜或者敵國普通軍艦，可以通過優越性能壓製對手，即使是海盜將軍也只需要一位“懲戒騎士”，只有目標是海盜之王才會臨時調遣半神加入。

　“橫隊展開，路德維爾就在前方，不要讓他跑了！”

　在火炮沒有大規模列裝軍艦前，單橫隊和多橫隊展開是常用的戰術，因為雙方要進行接舷戰和撞擊戰，要留出足夠的空間回旋。在火炮大規模列裝後，為了發揚火力和便於指揮，艦隊縱列戰鬥隊形誕生，實施穿插和分割戰術，利用火力優勢消滅對手。

　但現在“地獄上將”路德維爾只有一艘船，那穿插戰術就沒有任何必要了，橫隊展開更有利於集中火力，還能順勢轉為環形包圍對方。

　站在瞭望台上的威爾遜伸手從副官手中拿過雙筒望遠鏡，囑咐的同時搜索目標“黑色鬱金香號”，但僅僅十幾秒後，他就放下了望遠鏡，冷聲喝道:

　“加快展開速度，準備炮擊！”

　他已經看到了那隻黑沉中泛著陰綠的帆船了，還有那鋪天蓋地的幽靈怨魂。面對即將展開的十余艘軍艦，這位在海盜將軍中懸賞最高的“地獄上將”竟然毫不畏懼地正面迎了上來！

　在閃爍著金屬光芒的巍峨巨艦“普利茲號”仗著自身火炮優勢率先開火後，身後的艦隊也從橫隊展開逐漸向環形展開過渡，相繼開啟炮轟。

　即使因為隊形戰術原因，鐵甲艦隊只能動用船首和甲板上的火炮，但十余艘軍艦一同進攻，也不亞於“黑色鬱金香號”側舷數十門火炮同時開火。

　拖曳著赤紅尾焰的炮彈雖然沒有擊中，但砸在水中炸起的陣陣浪花演變成洶湧的海浪，將路德維爾的幽靈船向後推出去十幾米。

　戴著銀白面具的“地獄上將”無法看清表情，只能從他眼眸中燃燒更加劇烈的蒼白火焰看出些端倪，他手中刺劍前指，右手戴著的那枚方型黑沉戒指迸發出陰綠和蒼白色澤，讓這位海盜將軍身上彌漫的死氣更盛的同時，也增添了一抹威嚴。

　身後的骷髏、活屍低下了頭顱，體型變得更加巨大，天空漂浮著的幽影、怨魂、各種古怪的靈界生物身形更加清晰，它們身上彌漫著的冰冷陰寒氣息衝天而起，將“黑色鬱金香號”周圍化成了人間地獄。

　還沒有等到第二輪炮擊開始，這些幽影、怨魂和靈界生物直直朝包圍過來的艦隊衝了過去，已經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它們渴望生命、渴望火力，即使佔據一具破爛的屍體也好。

　拿著雙筒望遠鏡的威爾遜少將冷哼一聲，下達了命令:

　“繼續開炮，轟沉‘黑色鬱金香號’。至於那些東西，等它們靠近後，用六管機槍和連發步槍攻擊。”

　他可沒有和對方進行接舷戰的想法，也不認為普通的士兵可以和活屍、骷髏、怨魂對抗，發揮自身優勢才是最好的戰術，只要擊沉“黑色鬱金香號”，這些東西自然可以解決。

　試探性和校準式射擊後，擅長距離判斷的“航海家”們熟練地指揮著炮手填充炮彈，或抬起，或下降炮口，瞄準了對面那艘孤零零的帆船。

　轟

　轟

　轟

　戴著誇張三角帽和銀白面具的“地獄上將”路德維爾也早有準備地抬起了始終緊握的左拳，張開五指，用掌心對準飛來的炮彈。

　虛幻光芒先是爆發，旋即以一點為圓心，飛快旋轉，往內塌陷，構建出了一扇略顯模湖的對開青銅大門。

　這青銅大門表面布滿各種各樣的神秘花紋，有種無法描述的深沉與死寂感。

　路德維爾右手食指佩戴的“死神戒指”流轉出邪異陰森的光芒，並隨之變亮。

　嗚！

　那扇充斥著不可名狀感覺的青銅大門一下膨脹， 變高變寬了兩倍。

　沉重的吱嘎聲裡，門打開了，恐怖的吸力頓時讓轟來的炮彈偏轉了方向，飛向了青銅大門內。

　被一條條沒有皮膚的血淋淋手臂、一根根凸顯出嬰兒臉孔的青黑藤蔓、一隻隻裂有嘴巴長滿牙齒的手掌抓住，它們帶來的龐大力量似乎被無聲無息地化解了，也沒有爆炸，似乎它們並不是從炮膛中飛出來的。

　黝黑的彈丸上泛著的赤紅消散，染上了一層鏽紅，似乎一瞬間就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時光衝刷，消失在了那扇青銅大門之後。

　當然，即使那艘青銅大門變大了四倍後，也只能攔截正面轟來的炮彈，但轟向側方的炮彈在一具具活屍和骷髏“舍生忘死”地攔截下，隻製造了兩個不大不小的洞。

　進入“黑色鬱金香號”的炮彈似乎進入了“死亡”狀態，只有那龐大的力量能製造部分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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