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區，伯克倫德街100號。

　這是是貝克蘭德大學工程系的正教授，魯恩王國皇家科學院院士波特蘭·莫蒙特的家。當然，他即將擔任由貝克蘭德技術學院改組後的貝克蘭德工業與技術大學的校長。

　他身材高大，臉龐紅潤，六十歲左右的樣子，頭髮還算濃密，但已經全白。穿著一身正裝，摩挲著手中的煙鬥，坐在沙發上，染著白霜的眉毛微皺，看著對面的霍拉米克·海頓翻閱著從馬錫王國提前寄來的學術訪問團人員名單以及三個月的訪問計劃。

　得知學術訪問團的將會由多蘿西·洛夫來斯率領，波特蘭一時興奮，想要和這位大學者交流一些學術問題。於是主動找到了高等教育委員會自我推薦，成為了貝克蘭德技術與工業大學的校長，並以此名義正式向溫斯頓大學發帖邀請。

　多蘿西·洛夫來斯雖然沒有圖蘭尼·馮·赫爾莫修因的名聲響亮，但在學術界的影響並不會比這位大科學家差。

　可在邀請貼發過去沒多久，他就意識到這次學術訪問有問題。

　雖然貝克蘭德工業與技術大學是在去年9月份就正式改組了，11月改組完成，但只是確定了體系。

　原來的老師和學生還需要進行規劃，大學需要翻修、重建……一系列的問題至少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完成，今年9月份才會正式招收學生，甚至現在位於北區的貝克蘭德工業與技術大學連牌子都沒有掛上去！

　可1月份溫斯頓大學的學術訪問團就要到了，這不符合常理啊?發現問題後，波特蘭就有些後悔，以他的地位，完全不需要多增加一個校長的名頭來作為榮譽。

　事實上，高等教育委員會一直在尋找合適的人選，但有資格的看不上，沒資格的就更不用說了，兩個月過去都沒有確定人選。所以在波特蘭主動找上門後，一口答應了下來，並和溫斯頓大學協商學術訪問的問題。

　可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波特蘭隻好催促改組委員會讓他們盡快翻修大樓，尋找合適的老師教授來迎接訪問，至於學生只能先從原來技術學院中挑選一些優秀的，至少把迎接團隊準備好。

　好在新年前的大霧霾事件對大學的翻修沒有造成影響，可前天溫斯頓送來的訪問團名單一下又讓波特蘭陷入了困境。

　名單上，除了多蘿西·洛夫來斯這位世界有名的學者，以及溫斯頓大學的師生們，還有知識教會的一位主教。

　知識教會和風暴教會之間的衝突即使是普通人都知道，不過自從“背誓之戰”後，兩方明面上並沒有發生過較大的衝突。即使奧古斯都家族和馬錫王室岡薩雷斯家族有聯姻，但也隻涉及政治，不涉及宗教信仰。

　可現在知識教會的一位主教竟然要到貝克蘭德進行學術訪問?其中怎麽可能沒有問題?可向高等教育委員會上報了名單後，隻得到那位主教是以教授的身份來訪，不需要過多關注的回復，到這樣答覆的波特蘭·莫蒙特隻好向蒸汽教會大主教霍拉米克·海頓求助。

　戴著神職人員軟帽，面容和善的大主教將那份名單放下，看著一臉焦急的波特蘭笑道:

　“不用擔心，高等教育委員會既然給你這樣的回復，肯定是和王室、和風暴教會做過確定的，更何況只是一位主教而已。”

　“一位主教，那多蘿西·洛夫來斯呢?她是半神，地位不會比知識教會的大主教差不是嗎?”

　“呵呵，她是知識教會的成員嗎?”

　“這……”波特蘭陷入沉思，下意識叼起煙鬥，在身上摸索著火柴，可突然想起對面沙發是誰後，又停止了動作。

　多蘿西·洛夫來斯在非凡世界的身份一直很難確定，她是“閱讀者”途徑的半神，是馬錫王國岡薩雷斯家族的顧問，在一般非凡者眼中，這位“預言家”絕對是和知識教會站在一起的。

　可她不僅和蒸汽教會許多主教、大主教關系密切，同樣與知識教會的仇敵大地教會來往頻繁。

　“所以，我們只需要完成接待任務?”

　“當然。”

　與此同時，尼根公爵別墅，風暴教會的大主教雷達爾·瓦倫丁也在就這件事情與菲利普、與首相阿古希德商議，羅爾斯陪坐在一旁。

　“關於這件事情，沙圖華茲已經上報給我了，是考慮到大學改組和之後的影響，畢竟多蘿西·洛夫來斯和溫斯頓大學在學術界擁有很大的影響力。那位知識教會的主教還是以溫斯頓大學教授的名義參加學術訪問的，如果拒絕，可能會造成負面影響。”

　阿古希德口中的沙圖華茲是高等教育委員會的主席，同樣是內閣的一員。

　“負面影響?”坐在羅爾斯對面的雷達爾·瓦倫丁聲音威嚴，“會有什麽負面影響，難道還會比兩大教會發生衝突產生的負面影響大嗎?”

　“大主教閣下……”阿古希德眼皮跳了一下，連忙道，“這只是一次學術訪問而已，我保證，如果訪問團的任何成員提及宗教信仰問題，我們一定在第一時間讓他們離開！”

　“瓦倫丁閣下。”菲利普身子坐直，直視對方。

　不僅是他，連羅爾斯都嚇了一跳，他確信訪問團中加入的那位知識教會主教是為了他而來的，要是引起兩大教會之前發生衝突那就問題大了。

　“這不是我們主動挑起的，你們應該找知識教會去處理這件事情。”雷達爾揮了揮手臂，似乎在表明這件事並沒有商量的余地。

　“大主教閣下，這件事情陛下也是確定了的。您知道，去年我們在東拜朗海岸與弗薩克人的戰爭中失利，魯恩也因為這件事而在進行改革。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是一定要進行對等報復的。

　但為了不讓戰爭規模擴大，我們必須做一定的準備才行，倫堡、馬錫、塞加爾的地理位置特殊，是我們需要爭取的。”

　回擊弗薩克這一點在魯恩的頂層人物中並不是一個秘密，作為負責貝克蘭德教區的大主教雷達爾自然是有資格知道的，這也是為什麽風暴教會要爭取尼根家族立場不變的原因。

　一場戰爭足以對軍方派系產生極大的影響，而只有尼根家族和風暴教會站在一起，才能保證在軍方的影響力不會有大的改變。

　而他來這裡表達態度自然不是為了驅趕知識教會一個小小的主教，而是想要確定尼根家族是不是改變了想法。

　沙圖華茲屬於內閣，內閣屬於保守黨，而保守黨的態度基本上就是尼根家族的態度。下級的態度變化極大程度上是來自上層的立場出現了問題。

　當然，這些不是雷達爾分析出來的，風暴教會派出一位“博學者”和三位“守知者”，就是為了和尼根家族更好地合作。

　菲利普見雷達爾在阿古希德解釋後態度有所和緩，於是看向一旁的羅爾斯，示意由他來進行後續勸說。

　羅爾斯點了點頭，也加入了勸說中。

　十幾分鍾，三人將雷達爾大主教送出了別墅。

　重新返回客廳後，阿古希德一口飲完杯中放涼的咖啡，略顯酸澀的味道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笑著朝羅爾斯道:

　“你也看出來問題了?”

　“什麽問題?”菲利普有些疑惑。

　見菲利普搶先回答，羅爾斯也端起咖啡道:

　“你不覺得大主教的態度前後有所轉變嗎?”

　“不是你們……”

　菲利普閉上了嘴巴，他雖然在政治上沒有什麽經驗，可作為序列5的非凡者，他很清楚魔藥對人的影響。風暴教會的非凡者普遍暴躁，這雖然有扮演法的影響，但時間一長，性格上的影響難以消除了。

　如果雷達爾·瓦倫丁真的對知識教會派出了一位主教而感到憤怒的話，態度根本不可能轉變，更不可能來找他們。

　信仰上的衝突比政治衝突反應得更快，更劇烈，連回旋的余地都不會有。

　見菲利普有所明悟，阿古希德欣慰地點了點頭，經人提醒能明白也不錯，畢竟經驗不足。可羅爾斯竟然也能短時間內明白過來，是“律師”魔藥賦予的，還是天賦使然?

　他能確定，羅爾斯在一開始確實有些慌亂，在後續才逐漸明白過來，和他配合讓雷達爾·瓦倫丁“轉變”了態度。

　而羅爾斯也在感慨阿古希德對雷達爾心理的把控，因為他和知識教會的那位主教來訪有關聯，沒有察覺到雷達爾的來意。直到首相說喬治三世同意後，他才明白。

　涉及到宗教信仰，還是有真神存在的情況下，即使阿古希德是首相也不會輕易摻和，雷達爾·瓦倫丁也應該清楚，找喬治三世才是最優解，但他卻來找菲利普，就能表明在這件事上風暴教會的立場。

　“雖然大主教默認了，但在訪問團進行學術訪問的三個月，我們最好和那位知識教會的主教不要來往，以免出現問題。”

　阿古希德叮囑之後，示意羅爾斯先暫時離開。而羅爾斯也返直接回書房，繼續整理尼根家族在軍方人員的一些資料。

　兩個小時後，羅爾斯將資料整理好後長舒了一口氣，這幾天他一直都在處理這些資料。正是看完這些資料後，他才明白尼根家族在軍方的影響究竟有多深遠。

　尼根家族在軍方的勢力主要集中在海軍，來源於兩百年前對新航路和殖民地的探索。那一任的尼根公爵不僅借此拖垮了利維特家族，還在羅塞爾開辟新航路後沒幾年就隕落的空隙，大肆從殖民島嶼、從南大陸攫取利益。

　後來為了保證尼根家族在殖民島嶼、在南大陸的利益，尼根家族每一任公爵都在海軍擴大影響力，近150年來，就誕生了四位海軍上將，七位中將。

　直到遇刺的帕拉斯·尼根時期，利維特家族崛起才對尼根家族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原本憑借著他的手段，加上菲利普在海軍十年的經歷，這種影響並不會擴大。

　可現在雖然尼根家族和利維特家族達成了合作，可是在海軍的影響卻逐漸下降。尼根公爵的那些親信雖然對菲利普有好感，但不可能像聽從老公爵那樣聽從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的命令。

　而菲利普十年海軍生涯中結識的朋友，下屬，大部分還停留在校官這個階段。沒有尼根公爵這位海軍上將在，他們提升至將軍層次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所以阿古希德才會以和弗薩克的戰爭為由勸說雷達爾·瓦倫丁，這是將菲利普的那些校官好友推送成將軍的最好時機，一旦錯過，以後就不太容易有機會了。

　羅爾斯起身離開書房，來到客廳時才發現菲利普依舊坐在那裡，茶幾上的煙灰缸又滿了，一層青煙籠罩在上空。

　見他過來，菲利普將煙頭按滅，揮手製造一陣風吹散了煙霧。

　搖了搖頭，羅爾斯走到茶幾旁，從卷煙盒中拿起了一根香煙，又拿起旁邊的火柴，刷地點燃，吐出一口青煙後，坐在了對面。

　菲利普看了他一眼，沉默著也點燃了一根。

　直到卷煙盒空了，羅爾斯將煙頭按滅，抬頭看著依舊沉默的菲利普，開口道:

　“尼根家族或需要一場政治聯姻?”

　咳咳咳， 菲利普猛地咳嗽起來，不敢相信地抬頭看著他:

　“你怎麽知道?”

　“自然是推斷出來的，我甚至能推斷出來對方應該是某位海軍上將的女兒或者孫女，確定時間應該是在與弗薩克的戰爭前……”

　羅爾斯聳了聳肩膀，菲利普在政治上的打擊已經足夠了，能讓他沉默著吸這麽長時間的煙，猜都猜的到是什麽原因了。

　菲利普的那些朋友想要晉升為將軍，自然要獲得功勞，而不打仗怎麽立功?加上他已經三十出頭，最好的解決辦法自然是聯姻。

　海軍的幾位上將中是有底層軍官出身的，對於他們來說，如何保證家族傳承才是最重要的。而尼根家族這根橄欖枝，絕對是最高的那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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