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單純失眠就好了。”艾倫搖了搖頭，“事實上，我最近的狀態一直不是很好，連續幾台手術出現失誤，還好沒造成太嚴重的後果，否則我可能已經被吊銷執照。”

　雖然在當前時代，外科醫生做手術死人不是大新聞， 屬於常見的事情，但如果因為本身的失誤造成嚴重的事故，處罰還是相當嚴厲的。而且對於艾倫這樣的知名外科醫生來說，即使是這樣已經挽回的失誤已經可以讓他的職業生涯出現危機了。

　“是這樣啊，那最好還是休息一段時間吧，適當放松一下心情。”羅爾斯朝著貼身男仆摩裡斯揮了揮手，“艾倫，來杯侯爵紅茶怎麽樣?”

　“哦， 謝謝。”艾倫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你說的很對，我已經請了兩個星期的假，甚至準備和我妻子、孩子一起去旅遊，只是她還要在教書，並不好請假。”

　以你現在的倒霉狀態，要是出去旅遊，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羅爾斯輕輕敲擊著沙發扶手，輕笑一聲:

　“那你確定維爾瑪會願意?”艾倫醫生的妻子維爾瑪·葛萊蒂斯，是一位中學教員。

　算算時間，威爾·昂賽汀應該已經重啟，搞不好已經在維爾瑪的肚子裡。艾倫突然找上門來，就有可能受到了威爾·昂賽汀的影響，畢竟以他較為清冷的性格是很少上門拜訪朋友的。

　在這個世界，特別像艾倫這樣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即使是朋友之間的互相拜訪也會提前定下， 除非是急事， 否則這種沒有預約的拜訪會被視為沒有禮貌的象征。

　艾倫不由得歎了口氣道:

　“我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所以還在考慮中，我們很長時間沒有出去旅遊了，貝克蘭德附近也沒有太多可以旅遊的地方。”

　“要我推薦給你一個合適的地方嗎?”

　羅爾斯見艾倫點頭後，繼續道:

　“廷根怎麽樣?我剛從那裡回來，是個不錯的地方，那裡是大學城，蒸汽列車只需要四個消失，想必維爾瑪會願意的，只是你家中那兩個小家夥未必喜歡那裡。”

　“或許，我就不該想著去旅行。”艾倫想起家中那一兒一女，也是十分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兩個小家夥都不大，正是調皮的年紀，帶著他們出門絕對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算了，我再想想吧，畢竟我時間還很充裕，不像你和塔利姆最近都很忙碌。”

　羅爾斯微微皺了皺眉，現在已經進入十月，屬於秋獵季，塔利姆是馬術教練， 工作相當忙碌。

　“塔利姆最近在教哪一家的貴族少爺?”

　“康納德子爵家的小兒子， 不過聽塔利姆說，好像還有一些他的朋友。”艾倫仔細回想了一下。

　朋友?這裡面應該有那位埃德薩克王子……羅爾斯沉默了幾秒，他貼身男仆摩裡斯端著兩杯侯爵紅茶來到了客廳，放在茶幾上後，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艾倫端起白釉瓷茶杯，聞著馥鬱的茶香，輕輕呡了一口後看到陷入沉默狀態的羅爾斯，放下茶杯輕聲詢問道:

　“怎麽了?”

　羅爾斯看了一眼露出關切神情的艾倫·克瑞斯，端起茶杯卻沒有喝，聲音有些低沉:

　“我不太看好塔利姆想要借助那些貴族子弟來挽回家族的名聲。”

　艾倫有些驚訝，也有些不解，雖然他們三人是朋友，但這種事情並不是朋友之間能討論的。而且像羅爾斯這樣出身優越，有足夠教養的人，對朋友相處應該有足夠的經驗。換句話說，這樣的話不應該從羅爾斯嘴中說出來。

　想到最近報紙上的報道，艾倫的神情也嚴肅了起來:

　“是有什麽事情嗎?”

　對艾倫反應如此之快，羅爾斯也有些詫異，不過並沒有正面回答:

　“我最近可能會離開貝克蘭德。”

　離開?艾倫知道羅爾斯的事務所最近在擴張，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離開貝克蘭德，而且一直有傳言說他背後是尼根公爵的獨子，菲利普·尼根勳爵，那可是除了王族以外最大的貴族啊！

　“我知道了，這對你會造成影響嗎?”

　“不，只是暫時離開，年底我還要帶著事務所的同事去度假。”羅爾斯揮了揮手，不再多說。

　艾倫也沒有多說什麽，兩人又關於旅遊地點聊了一會兒，他就禮貌告辭了。

　送別了艾倫，羅爾斯坐在沙發上揉著太陽穴，塔利姆的事情他已經盡力了，但作為朋友，他根本沒有辦法阻止塔利姆和那些貴族往來，特別是像埃德薩克王子這樣能夠挽回他家族聲譽的存在。

　不過艾倫·克瑞斯的拜訪絕對是受到了威爾·昂賽汀的影響，畢竟兩人今天交談的話題除去塔利姆的事情外，幾乎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根本不足以讓艾倫進行這種沒有預約的拜訪。

　對於這位生命學派的議長，序列1的“水銀之蛇”這麽做的目的，羅爾斯相信今天或許就會有一個結果了，托夢這種能力，“命運”途徑並不會比“黑暗”途徑差太多。

　或許，我一會兒就該去睡個午覺……至於去事務所，羅爾斯相信，有昨天晚上自己的許諾，還有羅伯特叔叔在，去與不去相差並不大。

　……

　一片虛幻而模糊的空間內，羅爾斯的意識昏昏沉沉，仿佛海上的一艘小船，被卷起的巨浪拋起，又重重落下;又好似只有一根細線拴在自己的腰間，下面就是萬丈深淵，隨時都有可能因為腰間細線斷裂而跌入谷底。

　躺在床上清醒而又昏沉的羅爾斯眼皮微動，汗水也沁出了額頭，順著皮膚滑下打濕枕頭，背後也有濕漉漉的感覺。他的意識終於清醒，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身體的每一寸仿佛都被限制住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他猛然驚醒，發現自己並不是躺在床上，而是來到了一片荒蕪的黑色平原，除了那漆黑的石頭外，沒有一絲生機出現在這裡。

　他那雙褐色的眸子染上了一層深灰，漠然打量著這個奇異世界，平原的中央聳立著一座黑色尖塔，上面盤繞著一條巨大的銀白色長蛇，它的頭部已然豎了起來，鮮紅的雙眼冰冷地注視著羅爾斯。

　這銀白巨蛇身上沒有實質的鱗片，只有那密密麻麻的花紋和符號，它們構成了彼此相連的一個個轉輪，而每個轉輪的周圍又有不同的標識。

　它的尾巴和頭部的轉輪各自只有一半，看起來頗不協調，但那條銀白色巨蛇能用嘴巴咬住自己的尾部，那轉輪就將完整，一切都會變得圓滿，不再有殘缺，不再有變化。

　羅爾斯眸子中的深灰愈發明顯，一點點帶著淺灰的光芒如同實質般流淌出來，那條銀白巨蛇的身子突然直立起來，纏繞著尖塔的身子也開始遊動，如血色寶石般閃爍著冰冷的雙眼看向了與羅爾斯相反的方向。

　他能意識到自己仍然處於夢中，被威爾·昂賽汀入侵的夢中，只是自己並沒有克萊恩那樣在夢中還保持清醒的能力，依舊有些渾渾噩噩，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來到了那座黑色尖塔前。

　纏繞在尖塔上的巨蛇似乎發現了敵人，探下了上半身，只是它依舊注視著相反的方向，就如同羅爾斯就在那裡。看著那巨大的蛇身，羅爾斯的內心沒有一絲恐懼，似乎篤定這條巨蛇無法發現自己。

　他面前一扇古舊腐朽的木門自動打開，仿佛這裡的主人歡迎他進入了漆黑高塔內部。羅爾斯緩步踏入了大門內，發現這裡布局異常混亂。

　階梯先是盤旋往上，又斜著下墜，大廳、圖書館和各個房間有的正常，有的倒立，有的鑲嵌在了其他部分裡，這是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世界中的建築。

　他眸子中流淌出來的淺灰實質光芒仿佛又深了幾分，面前的階梯、牆壁、木門、房間都有了變化，每一塊磚石，每一根木頭，每一寸牆壁都在移動，組合出新的階梯、新的牆壁、新的木門、新的房間。

　移動和組成產生的縫隙幽黑而深邃，仿佛通向某個未知場所。這種移動和組合極快，快的讓人眼花繚亂，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跌落那縫隙空間內。

　但羅爾斯隻憑著本能，往前邁動步子，他下一步的落腳點有的是某塊碎磚，有的是某根腐朽的木頭，有的是某扇門的一部分，還有那深邃不知通向哪裡的縫隙空間，但隨著他腳步落下，立刻就有一塊木頭或者木板快速移動過來。

　隨著他的前進，他身後的空間也停止了變換，一個個完好的房間被組合出來，只是不再有沒有倒立的，也不再有鑲嵌在其他部分裡的，全部都是略顯正常的房間，只是看上去有些不對稱。

　羅爾斯的腳下一條長長的木製階梯逐漸形成，這條階梯十分筆直，既不向上也不向下，平平的鋪著向前，完全不呈現出一條階梯的狀態。

　如果有人從黑色尖塔外走進來，肯定會發現塔內世界並不是外在表現那樣:

　一條長長的木板鋪成的階梯通向遠處，兩側是一個個不對稱的房間，頭頂是一片漆黑幽深，仿佛通向某個未知之處。

　可羅爾斯並沒有發現異常，依舊向前走去，這條漫長的通道終於走到了尾端。通道盡頭，濃鬱的黑暗中，前方的角落裡蜷縮著一道身影。

　羅爾斯前進的腳步突然停下，眼眸中流淌出來的淺灰光芒縮了回去，眸子中的深灰也消失了，重新變成了褐色。

　他身後的世界又有了出現了變化，又開始了重組，只是這種重組在眨眼之間就已經完成了，尖塔內的世界重新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羅爾斯的意識終於清醒了過來，看向那個角落的身影，那人影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忙支撐著站起，單腿跳著靠近。直到那人影近在咫尺，他才看清楚了他的樣子，虎頭虎腦，十歲出頭，滿臉稚氣，

　這人影身高一米四左右，左小腿空空蕩蕩，站在了羅爾斯面前。

　羅爾斯微微鞠躬向他行了一禮:

　“中午好，‘命運之蛇’閣下。”

　威爾·昂賽汀抬起頭，臉上依舊帶著稚氣，仿佛沒有察覺剛剛塔內的變化:

　“現在外面是中午嗎?”

　“是的，只是今天並沒有太陽。”這種天氣話題，是每一個貝克蘭德人都擅長的。

　“這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未來一段時間都看不到太陽。”威爾·昂賽汀皺著眉，撅著嘴，“你不能蹲在來嗎?我討厭抬著頭和別人說話，這樣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好。”

　羅爾斯臉垮了下來，立刻蹲了下來，讓威爾·昂賽汀可以低著頭看到自己，而威爾·昂賽汀仿佛吃到了冰淇淋，十分滿足地點了點頭。

　“我希望不要得到我朋友那樣的待遇，他最近的處境可不是太好。”

　“我也不想這樣。”威爾·昂賽汀撓了撓頭髮，“我那個時候正在重啟，退回到了‘災禍教士’，雖然憑借我的位格，那些災禍並不能讓我有麻煩，可接近我的人會染上一部分厄運。為了避免那位看到，我只能疊了一隻千紙鶴給他。”

　羅爾斯知道威爾·昂賽汀說得那位並不是另一條“水銀之蛇”， 而是女神，祂的尊名中有“厄難與恐懼的女皇”的描述。

　“退回到‘災禍教士’?”

　“你以為‘重啟’是什麽意思?”威爾·昂賽汀反問了一句，緊接著他看了一眼頭頂，擺了擺手， “先別說這個，我有預感，這場對話會比我想像的更早結束。”

　“更早結束?”羅爾斯有些疑惑。

　“你沒有沾染我力量的信物，這場夢境本身就是我強行介入的。”

　祂飛快解釋了一句後，繼續說道:

　“你要去奧拉維，我知道你要做什麽事情，但我有預感你會成功，只是並非你期待的效果。”

　看來我調查出結果時，尼根公爵已經死了，只有這樣菲利普才不會動手……羅爾斯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

　“我可以幫你，但也需要你幫忙，具體的事情你可以去找達克·威爾，你應該知道他在哪裡。他會帶你到……”

　“轟”，羅爾斯眼前的世界破碎，猛然從夢中驚醒。

　詭秘:秩序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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