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區，聖賽繆爾教堂。

　地底的懺悔室外，穿著及膝長風衣，白色襯衣也未扎進褲子裡，頹廢氣質大於不羈的倫納德黑發凌亂，俊美的五官上流淌著疲憊，積蓄著焦慮和憂愁的眼睛緊緊盯著那扇刻有黑暗聖徽以及諸多神秘紋路的法陣的黑色鐵門。

　這對於一位中序列的“不眠者”來說，是相當罕見的。

　“倫納德，你應該好好休息了。”

　蒼老的聲音從通道一端響起，昏黃和陰影交織中，頭髮花白的老尼爾從那裡走了出來，混濁的紅色眼眸異常嚴肅，連嘴角的皺紋似乎都繃緊了。

　“我是‘不眠者’，每天只需要一兩個小時的睡眠就足夠了。”倫納德並未移開視線，隨口答道。

　“精神上的疲憊不是睡眠能恢復的，你需要通過別的手段。”披著一身古典長袍的老尼爾歎了口氣，“如果戴莉恢復了正常，而你又出了問題，那該怎麽辦?還是你想像我一樣呆在懺悔室裡大半年，一生都不能離開教堂。”

　“我年紀大了，無所謂，但你不行。”

　緊盯著黑色鐵門的倫納德還是移開了視線，看著老尼爾道:

　“我沒事，精神很穩定。”

　“瘋狂一直伴隨著我們，直到死亡的盡頭，你需要放松自己。”

　老尼爾面色平靜，聲音沉穩。

　“哐~”

　倫納德當即就要搖頭，可鐵門打開的聲音讓他立刻轉頭向房間內看，哪怕是剛剛勸說的老尼爾一樣，蒼老和年輕的面孔上掛著近乎相同的表情。

　“我認為老尼爾說得沒有錯……”

　穿著黑色帶紅的神職人員長袍，胸前佩戴著五枚黑暗聖徽的安東尼·史蒂文森出現在門後，沒有胡須的面孔上嚴肅中帶著點笑意。

　而倫納德根本沒有聽見這句話，他看到了聖安東尼嘴角的微笑，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大主教閣下，是不是……”

　安東尼·史蒂文森點了點頭，在胸前點出緋紅之月:

　“讚美女神！戴莉的情況有所好轉。”

　“讚美女神！”

　老尼爾和倫納德同時露出激動喜悅的神情，在胸前點了四下。而前者直接對後者再次勸告道:

　“現在，你可以放心去休息了吧！”

　看出了倫納德心中所想的聖安東尼開口解釋道:

　“或許是我之前預估的太過嚴重，也或許是一開始‘冥界之門’破碎時產生的衝擊太大，才讓戴莉的情況變得很糟糕，但之後她的情況就在逐漸好轉。‘1-93’到來後，好轉的速度加快，如果之後沒有意外的話，她極有可能在一周內恢復一定意識。

　只要她恢復了意識，就能在‘1-93’的幫助下，在體內重建‘冥界之門’，與冥界脫離聯系。甚至可以借助這種特殊聯系，執掌‘1-93’，這樣哪怕是剛晉升不久，也有資格成為高級執事或者大主教了。”

　黑夜教會自教宗之下，共有十三位大主教、九位高級執事，其中有黑夜修道院院長，天使位格，未來教宗的阿裡安娜，也有資深序列5。而一旦戴莉真的有能力獲得“1-93”的認可，就不會比一位剛晉升的序列4差，自然有資格成為教會高層。

　“好了，這下你放心了吧。”老尼爾笑呵呵地說道。

　倫納德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後，又連忙問道:

　“那現在能不能……”

　“不行，懺悔室內有‘1-93’的力量。”聖安東尼深邃的眼眸中彷佛有潮水般的黑暗在湧動，“想要探望，至少也要等到五天后，你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去休息。”

　雖然有些失望，但倫納德還是點頭轉身離開了。

　看著倫納德消失在轉角後，老尼爾臉上的笑容消失，轉頭看著聖安東尼，嘴角的皺紋堆壘著苦澀:

　“大主教閣下……”

　“我沒有撒謊，只是戴莉的情況還有許多未知變數，我只是說了最好的一個結果。”

　作為貝克蘭德教區的大主教，序列3的“恐懼主教”，安東尼·史蒂文森對冥界的危險是有一定了解的。一開始在了解了戴莉的情況後，就覺得很難挽回了，哪怕是向聖堂申請了“1-93”也只是希望渺茫。

　他當時只是想，借助“1-93”穩定住戴莉的情況，然後再送往聖堂，由教宗冕下或者阿裡安娜殿下等天使出手。而現在，這種向好轉變的趨勢是他沒有預想到的，這也讓他有些抉擇困難，不知道是不是該把戴莉送到聖堂去。

　“呼……那就好…那就好……”

　老尼爾摸了摸自己心臟位置，他真怕聽到一個壞消息。

　“其實你也可以出去轉轉，只要不離開聖賽繆爾教堂太遠就行。”

　“那就不需要了。”老尼爾擺了擺手，目光停留在那扇有黑暗聖徽的鐵門上，“這樣的日子挺好的，就不給大家添麻煩了。”

　……

　索德拉克宮外，一輛輛豪華馬車駛出，下午的宴會已經結束，參加的賓客也陸續開始返回。尼根家族的豪華馬車也在其中，後面跟著阿德裡安家族的馬車。

　馬車內，喝了太多酒的菲利普靠躺在沙發上，兩頰酡紅，但眼神還很清醒，手裡拿著半個檸檬，時不時捏一捏，似乎可以用來解酒。

　相較於他，坐在斜對面的羅爾斯就要好很多，畢竟認識他的人少，找他喝酒的人就更少了。整場宴會下來，他也隻喝了兩杯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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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麽不用非凡能力，非要用檸檬?”

　“那有什麽意思?還不如不喝……”菲利普晃了晃腦袋，右手擠了擠那半個檸檬，水霧滋出，味道彌漫開來，“你的‘律師’魔藥應該消化完了吧?消化完的話，我就讓人把‘野蠻人’的魔藥材料給你送過去。”

　“消化完了。”

　羅爾斯也沒有拒絕，畢竟相較於魔藥，“扮演法”更加重要。現在的他在菲利普眼中，就是對非凡世界有了充分了解，絕不亞於各大教會的中層。這當然不是對他寄予厚望，成為高序列非凡者，而是讓他能更加全面的考慮一些問題。

　“今天教堂外，那位艾丹·卡佩大使找上了我。”

　“他也找你了?”菲利普眼睛睜大，歪倒的身子直了直，“嗯，他應該是在你那裡沒有什麽收獲，才不得不找上我。”

　“你似乎對他很熟?”羅爾斯聽著他的語氣，有些好奇。

　“嗯，他所在的‘征服者軍團”是因蒂斯最精銳的軍隊，之前我在南大陸時和他們有過交鋒。”

　菲利普雖然是公爵之子，但也經歷過小規模戰爭的洗禮，並不只是去鍍金的。只是聽著他的語氣，明顯是吃了虧的。

　對此羅爾斯倒不是很意外，因蒂斯好歹是北大陸四國之一，盡管因為兩百多年來混亂不斷，又有羅塞爾大帝這個穿越者在那裡折騰，可畢竟工業革命的誕生地，又是最先開始殖民南大陸的，底蘊猶在。

　更何況“征服者軍團”是因蒂斯王室索倫家族還在時就建立起來的，雖然遭到了羅塞爾的打壓，之後更是直接丟到了南大陸去開荒。哪怕後來因蒂斯內亂，他們都能守住一部分殖民地。

　發展到現在，“征服者軍團”其實很像是因蒂斯共和國的雇傭兵軍團，只是在金錢和武器上受到因蒂斯國內的雙重控制，與那些只能仰仗先進武器，但作戰意志脆弱的因蒂斯本土軍隊完全不一樣。

　“他沒有暗示你些什麽?”

　“那也要他敢！”菲利普冷笑一聲，“他在教堂外找上我時，前面不遠處就是陛下，周圍有哥溫頓王子、霍爾伯爵、利維特伯爵、洛森特侯爵，他怎麽敢暗示我什麽?”

　“不過，他肯定還會再來的，‘征服者軍團’最近處境不好，因蒂斯國民議會大部分議員想要進一步控制它，但遭到了那些遺留貴族們的反對，認為保持現狀最好。”

　因蒂斯政權的反覆更迭，最終拋棄了索倫家族和古斯塔夫家族，選擇了議會共和製，而索倫家族也只能選擇爭奪議席來獲得權力，這也讓“征服者軍團”可以在貴族和支持共和的議員們之間有了選擇的權力，一百多年來都是這樣發展過來的。

　“那也不至於讓艾丹·卡佩找上你啊?”

　一百多年都過去了，羅爾斯才不相信那些貴族已經到了不得不向尼根家族求助的地步。

　“據說是‘征服者軍團’內部出現了問題，而因蒂斯國內也不太安定，這讓那些議員們有了危機感，想要用武力作為最後保障。嗯，送魔藥材料時，我會把相關的一些資料給你。”

　菲利普再次擠了擠手裡的檸檬，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道:

　“其實還是羅塞爾大帝造成的影響，他有很多的理論和思想流傳了下來，當時沒有人在意，但現在就造成了很多麻煩，而且那些思想和理論許多都是矛盾的……那裡又是‘陰謀家’活躍的地點，，你應該能想到會發生什麽事情。”

　我非常明白這會發生什麽……羅爾斯嘴角一抽，他還是低估了羅塞爾的影響。

　“甚至據說現在信仰真實造物主的鐵血十字會，希望改變社會，改變世界，讓超凡不再隱秘，顯於所有人眼中的理念也是來自羅塞爾大帝。不過，我認為應該不太可能，更像是那些人篡改了羅塞爾大帝的理念。”

　不，我敢保證，黃濤是有這樣想法的，說不定就是哪天喝醉了，摟著女人順嘴說出去的……看著菲利普越說越興奮，羅爾斯趕緊回歸正題:

　“借助尼根家族的幫助，也不能讓因蒂斯議會放棄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相較於尼根家族，艾丹·卡佩其實應該去找霍爾伯爵他們才對。雖然霍爾家族沒有殖民那裡，但許多殖民起家的貴族都和他有利益往來，新黨對皇家陸軍的影響很大……”

　說到這裡，他眼睛瞬間瞪大，和羅爾斯對視了一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沒有錯後冷笑道:

　“看來我們的這位大使先生比他的前任還要厲害啊！”

　菲利普和羅爾斯這些保守黨核心支持者，自然是知道自家黨派是佔據一定上風的，可從輿論趨勢和宣傳力量來看，新黨才是新聞報紙的寵兒。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選民們更加厭煩新黨。

　但沒有那麽多人手和力量調動的這位因蒂斯駐貝克蘭德大使竟然能確定這一點，要麽是情報，要麽是政治意識出眾，自然要比貝克朗扇動群眾遊行強很多。

　“可惜他選擇的時機不對！”

　菲利普譏諷了一句。

　無論是尼根家族還是保守黨，甚至是新黨都不會重視南大陸，所有的力量都會集中在大選上。等到大選之後，又要分配利益，還要繼續完成改革，等一切穩定下來，至少要一年左右。

　羅爾斯沒有說話，他不太認可菲利普的判斷。如果保守黨在競選中佔據上風是艾丹·卡佩通過自身政治意識和經驗做出的判斷，那就不可能不意識到現在魯恩的重點是大選及之後的改革，怎麽會選擇這個時機?

　但等到羅爾斯下車，依舊沒有想到艾丹·卡佩要做什麽，也隻好暫時放棄思考，他現在要和位於馬錫溫斯頓的愛德華·來托置換一下身份，開始他馬錫王儲羅爾斯·岡薩雷斯的生活，同時為自己的大婚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

　馬錫，溫斯頓，溫德王宮的後花園內。

　相較於幾個月前，現在的馬錫國王奧爾夫彷佛老了十歲不止，已然全白的頭髮沒有了光澤，哪怕精心打理過也如同荒漠中的枯草，亂蓬蓬地趴伏著。臉上的肌膚也松弛了許多，皺皺巴巴的，灰藍眼眸內混濁一片，哪怕是戴著眼鏡，也需要眯著眼睛才能看清楚。

　已經是六月，但他依舊穿著棉袍，消瘦的身軀裹在裡面，似乎並不合身。不過相比於身體的衰老，他的精神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每天依舊來到花園照看他那些養了很久的花卉，顫顫巍巍地拿著剪刀修建枝葉。

　愛德華·來托維持著羅爾斯·岡薩雷斯的樣貌，默默地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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