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這位系主任都沒有說話，兩人沉默地來到學院教務區的院務城堡。

　米勒將他帶進了城堡中央的大廳中，羅德在這裡見到了叁位分院的院長維拉，巴格，和拜恩，還有總院長西奧多。

　氣氛很嚴肅， 似乎不是什麽好事。

　是購買獵人執照的事情被發現了嗎?

　羅德有些緊張，十組被扣五十分就算了，無非就是重新墊底。

　獵人執照要是被扣了，他後續的一系列計劃不就都夭折了嗎?

　“總院長閣下，羅德已經帶來了。”米勒微微欠身，面無表情地說。

　“辛苦了小米勒，坐下吧。”

　西奧多抬起他蔚藍的眼睛， 語氣很輕松，但叁位分院長鐵一般的臉色讓氣氛沒有化開。

　“還有羅德，別緊張，你也坐下來。”

　他從懷中掏出一份文件，抬頭是黑色的，上面有內務裁決所幾個字。

　“你今天上午去鐵十字街區防務司，參加了一次較高威脅的獵殺任務，是這樣嗎?”

　羅德點頭。

　“獵殺成功了，是嗎?”

　羅德點頭。

　“沒有隊員因你死亡或受到不可恢復的損傷，你也沒有犯下任何原則性錯誤，是嗎?”

　“總院長閣下。”第一分院的院長維拉打斷道:“您不能這樣問，重點不是這個。”

　西奧多黑色方框眼鏡後的蔚藍眼眸看著他:“維拉，我認為這就是重點。”

　“不！這和王城的作戰條列沒有關系，也和我們刻印在大聖杯上黃金律法沒有關系。”

　維拉是一個中年男性，方型臉， 線條剛硬，每一道皺紋都像刀刻斧劈出來， 說話的聲音也像鋼鐵一般。

　他轉過頭來， 嚴肅地看著羅德。

　“你是否是正式的戰鬥人員?你是否擁有黑德勒訓練場頒發的作戰資格?你是否擁有來自學院、軍戰部或最高議事會的作戰指令?”

　羅德心中一動，想開口解釋，但維拉直接打斷了他。

　“回答是，或否！”

　羅德沉默了幾秒。

　“否。”

　維拉麵無表情地把目光挪向總院長:

　“看，事情已經很明了了，羅德無視王城的作戰條例，將危險的任務視作遊戲，將隊友置於危險的死地，按照處罰規則，理應當將他開除出學院，交由內務裁決所處置。”

　第叁分院長拜恩猶豫道:“維拉，這是不是太嚴格了?沒有必要這樣做。”

　維拉冷澹地說:“內務裁決所的函件已經發過來了，按律法行事，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否則有問題的就是我們，你的教學制度還想搞嗎?”

　第二分院長巴格皺起眉頭:“但這顯然是不合理的，成功且沒有嚴重後果的事例，一般是不追究的。”

　維拉冷漠地說:“沒有一般，這件事情這不能用結果來推斷，這次僥幸成功了，下次呢?下下次呢?若人人都像他這樣乾， 終有一天會釀成大禍。這件事情在內務裁決所的管轄權限之內， 學院的壓力已經夠大了，我們不能再受到更多的指責。”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羅德感覺到一股寒意沿著背脊爬上後腦，他一聽就知道，這肯定是那個鐵面具瑪諾洛巴納在搗鬼，用一些事實合理但規則上不合理的事情陷害他。

　這就是典型的弄權官僚，他們揮舞著規則的大棒，像蒼蠅一樣找你的縫隙，你只能被動挨打，卻無法反擊，因為他聰明地縮在規則的主體後方，像虎威下的狐狸。

　對付這種人的唯一辦法，就是更高更大的權力。

　羅德很早就知道這一點。

　但是，為什麽會這樣?

　他不是有其他叁位大裁決長支持嗎?

　疑惑在心中回蕩，羅德十分緊張，如果被這樣交出去了，那就糟了。

　就在這時，米勒開口道:“我記得，羅德是特殊學員。”

　維拉冷漠地說:“特殊學員沒有這方面條例支持。”

　“有。”

　米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雙方的冷漠使得空氣都冰冷了幾分。

　總院長西奧多蔚藍的眼眸望了過來，眼神裡隱隱有一絲欣賞。

　“有的，維拉。”

　他溫和地說，銀白色的長胡子輕輕抖動，顯示他愉快的心情。

　“卡利爾的非人之聲和我們的合作，特殊學員中的隱秘部隊分支，是有作戰授權的。”

　維拉的臉色依然如寒冰一般，沒有任何變化:“但最終人員還沒有確定。”

　西奧多蔚藍的目光越過銀白的胡子望了過來，隱含著一絲笑意:

　“我確定了，在今天早上。”

　拜恩和巴格這才回過神來，互望一眼，一同笑道:“是的，我們確定了，他們都是最特殊、最早熟的學員，擁有卡利爾隱秘部隊的作戰授權。”

　“好。”

　維拉冰冷地說。

　“我就這樣回復內務裁決所。”

　他站起身，離開了房間。

　彷佛寒冬離去了一般，房間裡的溫度肉眼可見的上升了。

　兩位分院長同時吐一口氣:“小家夥，自從你進學院以來，給我們惹了不少麻煩啊。”

　“安份點，別在鬧事了，你的權限檔桉現在還有一部分在內務裁決所中，你的事情，學院也很棘手。”

　米勒抿著嘴唇，嚴肅地說:“羅德，我不知道你有什麽問題，和誰有什麽仇怨，但我認為你安安心心埋頭在學院裡學習一年，什麽困難都過去了。”

　番茄

　羅德老老實實地點頭，但心中卻知道，如果他真的按她所說的那樣做，一年後他墳頭的草大概有叁米高。

　卡珊正好可以把十組成為年期第一的獎章燒給他。

　幸運的是，批判大會沒有持續太久。

　總院長西奧多站了起來，他高大的身軀幾乎觸到了房頂，銀白的胡子如同瀑布一般淹沒了桌上的茶杯。

　“巴格，拜恩，你們很繁忙，沒時間在這裡耽誤，米勒，你應該去和十組的學員們談談，他們一定很擔心。羅德，你到我的辦公室來。”

　兩位院長相續拍拍羅德的肩膀，走出房間。

　米勒抿著嘴唇，看了他片刻:“你真應該把你的火種名字改改，不然別人會一直取笑你的。”

　“做得很好。”

　她最後說道，走出了房間。

　羅德愣了愣，沒想到這位嚴肅的系主任是竟然支持他的。

　定了定神，他推開裡面的門，來到了金沃斯學院總院長的辦公室。

　這是個非常寬敞漂亮的房間，放滿了各式各樣的奇怪玩意，巨大的書架和半透明的玻璃櫥櫃是最主要的家具，西奧多坐在一個很大的紅木桌子後面，桌子上有銀色的叁腳架，一個複雜的球體機械，一團縮在鳥籠中的凝固火球，一個被裝在玻璃罐子中的黑色海膽。

　而這位身材高大的校長正抱著一個石盆，仔細地盯著裡面。

　石盆裡彌漫著白色的迷霧。

　“羅德。”

　他語氣輕松地說。

　“來看看這石盆裡有什麽。”

　羅德小心地走過去，注意到那團凝固的火球正在向他靠攏，海膽也悄悄睜開了眼睛，偷偷地看他。

　這些玩意是活的?

　雜亂的思緒從腦海裡一晃而過，羅德來到石盆前，小心地開啟了靈魂之眼。

　總院長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仍在專注地看著石盆。

　羅德心中松了口氣，他很害怕這位傳奇般的總院長看破了他的秘密。

　垂下目光，向石盆中看去。

　白色的迷霧漸漸澹去，出現了一個金發高挑的漂亮女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穿著非常清涼，只有內衣和短褲，耀眼的長白大腿和豐滿的身材讓人嫉妒。

　她站在一片湖泊前，明淨的湖水如同天空一般蔚藍，腳下是青草地，遠方是一顆只看到一部分的巨大白樹。

　金發女人正望著他們笑，她優雅地轉身，像是在展示她完美的身材，她的相貌莫名地有些熟悉。

　羅德神色複雜的抬起頭。

　不是吧?

　您原來是這種院長?

　天天躲在辦公室裡看漂亮姑娘的?

　西奧多抬起他蔚藍的眼眸，充滿智慧的眼神彷佛看穿了他的內心:“這麽說，你看到了影像?”

　那就是說，您沒看到?

　羅德心中一動，點點了頭。

　西奧多笑道:“你果然是完全靈視者。”

　羅德微微一愣:“你們不知道嗎?”

　西奧多搖搖頭，把石盆放在一邊。

　“我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還要少很多，內務裁決所將你的檔桉列為了最高機密，對學院封鎖了很多有關你的信息，理論上，我們連你的火種名字都不應該知道是什麽。”

　羅德有些難以接受，金沃斯學院竟然沒有內務裁決所的權限大。

　西奧多彷佛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笑著說:“各自的職責不同，內務裁決所負責一切內部事務，在這上面，它有不可動搖的最大發言權。”

　他從桌子下拿出兩個銀杯。

　“喝點什麽?”

　羅德一愣，他還從沒到別人家裡做過客，不懂這裡的風俗，所以用了一個機智的回答:

　“和您一樣。”

　西奧多笑著搖頭:“青草茶可能不適合你，紅茶喝嗎?”

　羅德點頭。

　西奧多拿出兩個銀罐，分別向兩個銀杯倒入茶料，修長的手指一彈，一團淨水就從盥洗室中洗臉盆中飄了出來。

　那團凝固的火球跳出鳥籠，在水中洗了個澡。

　水沸騰了，像瀑布一樣倒進兩個杯子。

　“喝吧。”

　西奧多把銀質杯子送到羅德眼前，端起自己那杯青綠色的茶，喝了一口。

　“嗯，溫度剛剛好。”

　你是鐵嘴嗎?

　羅德可不敢貿然下嘴，他握著杯子，小心地看了眼那個火球，它在鳥籠裡跳起了奇怪的踢踏舞，輕聲問:“總院長閣下，您叫我過來，有什麽事嗎?”

　西奧多放下杯子，溫和地說:“羅德，你也許有一顆冒險的心，但你要知道，只有參天大樹，才不會被風暴擊倒。”

　羅德心中一沉。

　如果總院長執意將他關在學院，那他就不可能出去了，後續的行動會受到非常大的影響。

　不行。

　羅德思維急轉。

　我不能這樣答應下來，必須想辦法說服他。

　“所以，你應該早點來找我。”

　呃?

　羅德張開嘴，話還沒出口就啞在喉嚨裡了。

　西奧多從懷中掏出一個銀色的哨子，放在他手中。

　“這是我製作的護身符，用了一點我的靈魂碎片，可以召喚我的幻影，它可以對付成級超階以下的魔物，也能從凶級高階魔物的手中逃離。”

　他蔚藍的眸子看著他，眼神中略有一些責怪。

　“如果遇到危險，就使用它吧，裡面蘊涵的靈能耗盡之前，你可以拿回來找我。”

　羅德接過哨子，心中忽然有一股暖流湧出。

　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感謝，隻好借喝紅茶掩飾尷尬。

　臥槽！

　這水是開的！

　“噢。”

　西奧多輕輕彈了彈手指，羅德便感覺燙傷的位置清涼了很多，紅茶中的熱氣迅速升起，像一個小小的龍卷。

　“我總是忘記你們的靈能很低了，羅德，你需要多練習一下，以後你會知道的，靈能代表的意義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唔，我還要說什麽來著?”

　他單手支著額頭，靈能的光芒在太陽穴上急速閃爍，彷佛在用力回憶著什麽。

　“抱歉，我記憶有些溷亂了，我剛才想說，特殊學員的隱秘部隊建立了，你之後會隨著他們執行一些正式的、王城外的作戰任務，要加緊學習哦，特別是有關正式作戰的部分。”

　羅德問道:“隱秘部隊是什麽?卡利爾是誰?”

　總院長太陽穴上的靈能閃光更急促了，語氣也變得有些生硬。

　“卡利爾的隱秘部隊是特殊的作戰集團，擁有另外叁個序列的戰鬥人員，分別是白之承靈者，黑之承靈者，未醒者，他們非常早熟，戰鬥力極強，但很危險……喔，不對，我不該和你說這些。”

　西奧多的語氣溫和下來。

　“不用擔心，特殊學員的隱秘部隊是相對正常的，我們不會允許有瘋子拿學員的做試驗……其實，這個方桉本身我是不同意的，卡利爾的思維太危險了，根本不適合學員接觸，但學院的壓力太大了，長老們指責我們對普通學員的投入太大，要求我們投入更多的精力訓練強者，放棄無用的廢物，比如金沃斯之星就應該取消……哦，對不起，我今天狀態有點不好。”

　他站起身，轉換了一個輕松的話題。

　“對了，你剛才在石盆裡看到什麽了?”

　羅德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描述了一遍他看到的畫面，並默默地希望這不會是總院長的舊情人什麽的。

　聽完之後，西奧多的神情變得相當懷念。

　“原來是這樣啊，卡珊當年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不是吧?

　羅德有一種相當不妙的感覺。

　西奧多蔚藍的眼眸閃爍了一下:

　“羅德，別誤會，她是卡珊的祖奶奶，也叫卡珊。”

　“她和她的重孫女一樣，十六歲以前比我還平，所以，我想說的是，別錯過哦。”

　西奧多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把他銀白胡子扎進腰帶中。

　“時間不早了， 快去吃飯吧，今天的學院大餐廳裡有覆盆子果醬和怪味蛋糕哦，我要餓死了，你一定也很餓，對不對?”

　他揮了揮手，整個人化作一團銀光，從窗戶飛了出去。

　羅德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他應該從辦公室裡離開了。

　最後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奇怪玩意，他也離開了房間。

　——

　——

　上城區。

　內務裁決所。

　尖塔上。

　一個侍從恭敬地將金沃斯學院的回復遞了上來。

　看完之後，瑪諾洛巴納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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