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面色逐漸冷了下來。
“請客人將啞舍的古董放下。”
老板向前邁出一步,伸出手就想將人魚燭從趙子千手裡拿走。
可趙子千對於這根蠟燭也是勢在必得,當初錯失那條疑似冠位級資質的美納斯就讓他痛不欲生了,如今見到有機會可能彌補當初錯失冠位級資質精靈的遺憾,他又怎麽可能放棄!
兩人一爭一奪間便交手了幾招,卻沒想到如今老板能活著全靠赤龍袍續命,身體機能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又怎麽可能搶得過被S級禦獸空間加持過的趙子千。
“砰!”
老板就被趙子千推搡地撞在了後面架子上,眼中寒光閃過,便要掰斷手中的兩根山海經竹簡,揮動手裡的舜帝玉璽。
‘啞舍’中的寶貝可是不少,不止《丹方雜談》和人魚燭是寶貝,老板手中的山海經竹簡和舜帝玉璽更是攻殺神物。
卻在此時,一位身穿乾淨整潔的白大褂的醫生出現了。
見到醫生出來,老板這才松了一口氣,將竹簡和玉璽重新收了起來。
與老板不同的是,醫生不是位普通人,而是位禦獸師。
並且醫生還不僅是位普通的禦獸師,更是位道館級禦獸師。
兩隻蟲系精靈,巨鉗螳螂和赫拉克勒斯,出現在醫生身後。周身都散發著不亞於書院講師主力精靈的恐怖威勢。
那樣的精靈,毫無疑問,不是現在的趙子千所能面對的。
趙子千恨恨地咬了咬牙,幾次抬起手想要召喚出全部精靈拚死一搏,可是都沒有面對道館級精靈的勇氣。
精靈等級提升到高級以後,每一次大階段的提升,都是一次質的飛躍。
從高級突破到精英級,精靈可以融合‘精蛻’,在原有種族的基礎上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來。強化筋骨皮膜,在原有種族值的基礎上,邁上新高度。
從精英級突破到道館級,更是會將所有‘精蛻’貫通為一,融合為一道‘精蛻真身’來。
哪怕趙子千貴為S級禦獸空間擁有者,在新手禦獸師便可以契約6隻精靈,可依然敵不過那兩隻掌握了‘精蛻真身’的道館級精靈。
精蛻真身對於精靈實力的增長,遠遠不是數量上的優勢可以彌補的。
臉上無比扭曲的糾結一番,趙子千最終長歎一聲,無奈留下了那根蠟燭,如一條灰頭土臉的敗犬般溜出了‘啞舍’。
全程看了一場熱鬧的顧青表示,好活,當賞!
並且表示沒有可樂和爆米花降低了他的看戲體驗,希望啞舍老板改善服務質量,再接再厲共創輝煌。
等到趙子千真的走後,老板和醫生兩人收拾好殘局了,顧青才從陰影中走出,走到了擺放著人魚燭的蓮花燭台邊上。
他揮揮手示意老板,“老板,我可以看看這根蠟燭嗎?”
顧青的S級天賦名為‘白澤之力’,來源自一位掌管著自然的神獸。
白澤之力賦予了顧青傾聽精靈心聲的能力,蠟燭中那位雖然神異,卻也脫離不出精靈的范圍。
老板盯了顧青一眼,想起了在顧青身上感受到的熟悉的氣息,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
顧青將人魚燭從蓮花燭台上拿起,湊近到耳朵邊仔細傾聽。
人魚燭中的那位存在已經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其心聲也弱到了幾乎不可聞的程度。
如果不是顧青聽力極好,白澤之力也十分給力,感受到了那細細碎碎的聲響,
恐怕他也會如大多數人那般錯過了這根神異的蠟燭。 蠟燭湊到耳邊,一個虛弱的少女聲音響起。
“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長?”
……
“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長?”
……
……
“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長?”
……
……
……
每一次重複問句,少女的聲音便會變得更加虛弱幾分。
但喘息了片刻之後,那聲音依然會執著地重複那問題。就如同人魚燭上脆弱的燭火一樣。
哪怕是虛無縹緲到似乎一陣風就能吹滅,可是她依然堅持燃燒著,哪怕每一次風吹過火焰都會矮上三分,可那火焰依然會在風過後重新立起,就像是一顆百折不撓的小草。
前世所看過的小說記憶在顧青腦海中被喚醒,戰亂年間,一座伽藍神殿,一個人與一根蠟燭的陪伴。
食飽穿暖時,燭問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長?’
小和尚回答‘就在幾十年之間。’
饑寒交迫時,燭問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長?’
小和尚回答‘就在飯食之間。’
皇帝欲要那根蠟燭,他拚死守護,被毒打意識模糊時,燭問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長?’
小和尚回答‘就在呼吸之間。’
皇帝調兵遣將來搶,小和尚終於無法守護,只能將燭交給老板時,燭問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長?’
小和尚回答‘就在你我之間。’
在此刻,又過了數不清的歲月,哪怕是能夠燃燒千年的人魚燭都將要熄滅的時候,燭依然在提問:
“小和尚,人生,究竟有多長?”
卻已經沒有人能夠回答。
那個能回答她問題的小和尚,早已變為了老和尚,變為了寺廟後的一抔黃土。
顧青喃喃說道:“小和尚,當初你說保護不了她,才把她托付給老板。”
“可如今壽命將至,老板也保護不了她,你可否將燭托付給我?”
目光變得堅定,顧青看向人魚燭底部,那個原文中被老鼠咬出了一個洞的位置。果不其然,原本小和尚綁在那裡的紅布消失不見了,缺失了那蠟燭一角,正是燭如今日薄西山的原因。
福至心靈般,顧青從懷中掏出了那塊神秘的紅布,在紅布上還有一點鮮紅如血的蠟油。
他將紅布纏在了蠟燭缺失的位置,蠟油正好將老鼠啃出的缺口填補。
顧青輕聲說道:
“人生就在陪伴之間。”
“一同看朝陽升起,”
“一同看夕陽墜入晚霞,”
“人生就是樂呵呵地陪你虛度光陰,”
“就是白首間,兩隻蒼老的布滿皺紋的手依然牽在一起。”
“燭,醒來吧,”
“陪伴我,直到時光將我們中的一個從另一個身邊奪走。”
紅布纏住了蠟燭底部後,少女虛弱的聲音逐漸變得有生氣。雖然還是有點病殃殃的樣子,但總算是能夠凝聚實體出現在顧青眼前了。
只見‘燭’具現出的形象是一位容貌精致的少女,挺翹的鼻梁、尖尖的下巴,加上一雙如大海般空靈澄澈的雙眼,共同組成了這張精致的小臉。
身上穿的是一件連衣裙,內襯是鮮豔的大紅色,外面披著魚鱗樣式的錦衣羅裙。
大紅色的內襯裹在身上原本該顯得庸俗豔麗,但在少女身上卻不然,濃烈的紅反而襯托出了少女小臉上虛弱的白,真真是弱柳扶風,病若西子勝三分了。
‘燭’大大的伸了個懶腰,身形隨風搖曳。
“哈切~~”
“這一覺睡了好久好久,小和尚,你是來接我的嗎?”
‘燭’燃燒著,身影卻有些從未有過的虛幻感。
“小和尚,你怎麽不剃光頭了?我就告訴你吧,光頭不好看,還是這一頭黑發看起來養眼些。”
“小和尚,這次見面,你能告訴我了嗎?人生究竟有多長?”
顧青微微笑著,牽著燭虛幻的小手就像是牽起了一整個世界那樣莊重。
“人生就是一眨眼間。”
“只是我唯一的夙願,便是睜開眼,你能在我身邊。”
……
顧青他們走後,啞舍中陷入了沉寂。
直到很久之後,才有一個聲音響起。
“老板,你明明知道那根本不是人魚燭的有緣人,他能喚醒人魚燭,只是身上攜帶著當初小和尚用來綁人魚燭的紅布罷了。”
說話的人是醫生,身上依然是那件一塵不染的白大褂,一雙本應該慈悲為懷救世濟人的眼瞳中, 卻閃動著如寒冬臘月般的冷意。
那位穿著赤龍服的老板打了個哈切,神色中透著惰懶和絲絲疲倦。
“是呀,不是有緣人,卻帶走了本應屬於有緣人的物件。
說是每一件古董都在等待有緣人,可是誰又能知道有緣人究竟什麽時候能來到呢?也許有緣人明天就到了,也許有緣人這輩子都到不了。也是時候該讓人魚燭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了。”
他抬起眼,眼眸中滿是繾綣的睡意。
“醫生,你還記得自從我們上一次談起人魚燭起,到現在已經多少年了嗎?”
醫生愣住了,回憶了下往昔,有些不確定的回答。
“將近三百年了吧,我還記得當初你給我講的那個關於小和尚和人魚燭的故事。”
老板抬起頭,目光掃向屋簷上的雕梁畫棟。
“準確地說是二百八十多年。”
“一晃到現在都快三百年了,人魚燭依然沒有等到她的小和尚。”
“話說那時候人魚燭就已經燒了七百年了吧。聽說人魚燭是由人魚油膏所製,能燒上個一千年。”
“可燭不同,她不是完整的人魚燭,她被老鼠啃掉過一角,她沒有那完整的一千年。”
聽到這句話,醫生突然明白了老板讓顧青帶走人魚燭的用意。他的眼眸中濕潤了起來,眼神中的冰冷飛速融化,變得哀傷。
“一千年,一千年嗎?”
“如果這一次人魚燭依舊不走出去看一看,讓她留在這裡。可是人魚燭,真的還有等到小和尚的那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