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百一十一章排除法
“那麽更好的下法是在哪裡呢?左邊掛?右上守角?嘿嘿,反正以我的水平是看哪裡都差不多。”范唯唯倒是不怎麽意外,因為在以前一對一教她學棋的時候,類似的點評王仲明多了去了,不要說譚浩強這樣的中堅棋手,就連當今世界棋壇的幾位冠軍級超一流棋手下出的棋也常常被其批評,對不對,以范唯唯的水平當然無從判斷,不過王仲明在點評那些招法時所展示的思路和想法的的確確讓她開了不少的眼界。
“是的,你說的這幾步棋都屬於常識性的招法,無論選擇哪一點都是一盤棋,不過從爭取主動,打開局面的角度來看,這些招法就顯得太平凡,也太平淡了......”王仲明笑笑答道。
“......,傳統觀念中,右下角白棋三路跳出後定式就告一段落,因為有這一子後,右邊的價值相對變小,所以無論黑方還是白方,一般都不會考慮在此處行棋,由於黑棋要在下邊張勢,所以這裡的定型通常是黑棋五路飛與白棋三路並做先手交換再搶大場,此外還有四路連壓或直接跳置的手法。輪到白棋先走,一般也就是三路並或四路貼起兩種,此局因為黑棋下邊的陣勢還沒擴張,五路飛或四路跳張勢的下法得失不明,這也是一種選擇,和棋手的風格有關,無所謂對錯......”
“......,在我看來,此刻在右邊三路緊逼是此時唯一的要點,被黑棋佔到此點,白棋怎麽應對都會感到非常別扭......”
“......首先,此時棋盤上的大場雖多,卻沒有那種一眼可見的絕好點,而右下角一但被黑棋四路壓住,黑棋的外勢過於完整,其價值遠在一般大場之上,所以這裡白棋不宜脫先.....”
“......不能脫先就要出動,出動的方法無非三種,四路貼起,四路小尖,又或者三路橫頂......”
“......三路橫頂,黑棋就順勢長起,白棋雖然消解了黑棋二路透點的攻擊手段,但這兩步棋交換的本身卻是損的,尤其在右上角星位有配合的情況下,黑方是非常歡迎這種交換的......”
“......四路尖,可以達到出頭的目的,但黑棋貼起以起後,由於二路點的手段還在,白棋棋型弱點太多,很難下的出手......”
“......,所以,這裡白棋出動只有在四路貼起,黑棋五路扳,白棋反扳,黑棋退,接下來白棋必須五路虎補斷,表面看起來白棋的棋形似乎很好,但黑棋不依不饒的右邊四路扳起繼續糾纏卻是意外的強手,這步棋讓白方很為難——五路虎,黑棋就四路退,右邊自然而然就圍成了大空;直接三路斷,被黑棋上下打吃,棄去三路一子,黑棋全局配置極佳,白方難以忍受.....”
“.......,白方最強的應法大概是先六路貼一手,黑棋退,白棋再從右邊四路一間高夾,破壞黑棋右上角的配合。黑棋七路拐,又是相關聯的強手,棋型上白棋不敢反搞,只能在五路扳,於是黑棋六路扳,間不容發的妙手,由於右下角有三路衝,二路斷的余味,白棋無法動勁,只能在四路單接,棋形不僅古怪,而且角上的余味還是沒有完全消除,接下來黑棋右邊四路頂後再三路扳,挑起中盤戰鬥,此時再看全盤的形勢,黑棋的實空即多且厚,而且還佔有攻勢,這是黑棋領先優勢非常明顯的格局。”王仲明一邊講解著棋局,一邊在棋盤上擺出種種變化。語氣從容不迫,不經意間透出強大的自信。
“好,不錯,越來越進入狀態了。”盯著監視器,張導在台下自言自語地稱讚道——技術方面的東西他也聽不大懂,不過他知道一台好的節目需要什麽樣的表演效果。
“呀,沒想到這一招這麽厲害,王老師,這算是布局飛刀嗎?”范唯唯驚訝地吧道,滿眼的崇拜之色。
“說它是飛刀並不貼切,所謂的‘飛刀’,通常是指在下棋的過程中,一方突然使出一招對方未曾見過,沒有研究,帶有一定的欺騙性和迷惑性的著法,由於比賽的時間有限,對手在臨場時往往難以識破其中的奧秘,結果落入陷阱,或吃虧受損,或耗費大量的時間去計算,從而達到已方取得優勢的目的。飛刀一般都能取得良好的效果,那是因為這是施展者是自已事先精心準備,精心設計好的一個高級陷阱,所謂有心算無心,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而已,一旦對方經過深入研究,便沒了效果,甚至還可能吃虧,另外,如果沒有先前的拆棋是沒有飛刀這一概念的。”
“類似右下角的緊逼屬於實戰常型之一,在實戰對局中並不少見,只不過以前出現的場合大多是在中盤戰鬥時,象這種在布局開始階段就使用,我的印象中倒還沒有。這一招並非騙招,更非陷阱,那樣的招法只能騙人一次,第二次就不靈了。這裡涉及到對局面的認識問題,有價值觀理解的分歧,我認為是要點,別人也可能不以為然,所以沒必要強求一致,自已覺得合理可行,那就是最好的招法。此外,布局飛刀是克敵致勝的實戰秘法,那樣的招法,自已藏著腋著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在節目上大講而特講?”王仲明笑道。
這倒是如假包換實話,對頂尖高手而言,布局飛刀那種招法雖然作用有限,但研究拆解也需要花費相當的精力和時間,更因為無法反覆使用,所以更會盡力隱藏,敝帚自珍,不到關鍵的對局時不會亮出來。冷兵器中,飛刀屬於暗器,暗器的最大威力就在於出其不意,所謂清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鬼不知,如果嚷嚷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暗器變成了明器,那使不使還有什麽用?
反之,堂堂正正的招法是不怕被別人所知曉和研究的,因為這樣的招法經得起反覆推敲和實戰的檢驗,比較著名的例子就是秀策的小尖,這步棋簡單明快,通俗易懂,凡學過棋的人沒有不知道這步棋的意圖,但在無貼目時代,這就是堂堂正正的官招,只要對方小飛掛角,那麽秀策的小尖就肯定可以保證不會吃虧。
陶然居,一手支著腮,一手操作著鼠標,曹英瀏覽著剛剛發過來的一封郵件,郵件的內容很簡單,就是一些數字,符號還有時間,但曹英看的非常仔細,有時還會停下來用筆在紙上寫些什麽。
門被推開,曹雄從外面走了進來,“哥,棋社聯賽的事兒進行的怎麽樣了?”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一邊問道。
“不好說呀,從現有得到的消息來看,中國棋院的副院長張學斌和圍棋部主任孫文東都比較傾向於中國棋院收取一定的管理費,宏觀上起一定指導作用,具體事務則由民間棋社組成聯盟自行管理,中國棋院不插手實際運作,不過棋院院長黃德志態度不明,似乎不願放權給民間組織。”曹英答道。
“切,那個老頭兒。死腦筋一個,抱著權力不肯撒手。你說一個明年就要退休的人了,幹嘛還死抱著教條不放?”曹雄忿然罵道——雖然一直非常用功,但他的實力似乎到了一個瓶頸,再怎麽努力也突破不過去,始終無法取得明顯的提高,不僅圍甲沒他的份兒,圍乙比賽也輪不著他打,盡管還有棋王戰,名人戰,天元戰等等比賽可以參加,但大部分也是一兩輪便被涮下來。沒有比賽,對於一位職業棋手來說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全國棋社聯賽如果能夠成功舉辦,那麽按照最初的預想,入圍棋社每年至少有二十多場比賽可打,而陶然居組隊,他曹雄當然是絕對的主力大將,雖說棋社聯賽的級別遠比圍甲圍乙低,而且遇到的對手實力也沒辦法和圍甲圍乙中遇到的相提並論,但比賽就是比賽,通過這麽多場比賽的磨練,實戰經驗的積累,或許有一天就能一朝頓悟,突破瓶頸,邁入一個新的境界。故此,他對於阻礙棋社聯賽舉辦的人都是氣不打一處來。
“呵,人老了就喜歡守成,不願意冒險,黃德志的想法可以理解,說到底,他明年就要退休了,棋社聯賽就算順利舉辦而且舉辦成功,功績肯定也是落在下一任院長頭上,和他沒有關系,可若是辦的不好,那責任肯定要落在他這個前任院長身上。做了不僅得不到好處,反而要冒很大的風險,不做不會影響到自已的政績,雖會被評價為保守僵化,但也不會犯錯誤,我如果有他那樣的年紀,處在他現在的位置,肯定也會小心再三,不敢隨便下決心。”曹英笑道——他當然是非常支持棋社聯賽的舉辦,而且,他也非常期待自已在未來的棋社聯盟的管理層中取得一個位置,不過他也明白,對於中國棋院這麽一個官僚機構,想要改變既有的體制規則是多麽的困難。官僚作事首先考慮的不是經濟效益,不是社會影響,不是取得多大的成績,而是不能犯錯,是否有負面效果,是否會影響仕圖,因為在這個體系中,成績是大家的,錯誤卻是個人的,改革獲得了成功,會有一大幫挨得著挨不著的人跳出來摘桃子,可要是失敗了,所有的過錯和失誤都會落在做出決策的那個人身上,常言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到時候每個人都巴不得離你遠遠的,誰會去替你擔責任?所以,在這個體系浸泡的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會養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明哲保身的習慣,凡事皆循舊例,不敢越雷池半步。社會如此,著急生氣又能有什麽用?
“要我就不會這麽想,反正明年就退休養老去了,豁出去破回例又能怎麽樣?聯賽辦好了,自然有自已一份功勞,萬一搞砸了,那也是繼任執行不力,無損自已的功績。”曹雄不忿地反駁道。
“呵呵,你說的倒也不失為一種想法,不過人家是奔六十的老頭兒了,想法能和你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樣嗎?人事情搞砸了,以後還可能有翻身之日,人家一旦出了錯,那可就是一世英明毀於一旦,玩不起的。”曹英笑道——年輕人憑著一腔熱血總喜歡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以為只要去做就總會有機會,而上了年紀的人則經歷過太多的失敗和教訓,習慣於把事情想的太過複雜困難,寧肯守舊也不願輕易冒險,誰對,誰錯呢?
“玩不起就別玩呀,幹嘛守著那個位子不願意下來?”曹雄哼道,他知道自已的哥哥說的有道理,不過那不代表他就會讚同。
“人家花了幾十年的時間苦熬才熬到那個位置,你一句玩不起就別玩了就想讓人家退位讓賢,是你你會乾嗎?”曹英笑問,自已這個弟弟,要說年紀也不算小了,可是接觸社會的經驗還是太少了,這樣的話也就是憤青空喊的口號罷了,只有沒有嘗過權力滋味兒的人才會那麽大義凜然地叫嚷,而一旦有一天他們坐上那個位置,做出來的肯定又會是另外一種樣子,就象古時那些打著替天行道,濟弱扶貧的口號打下天下,當上皇帝的人,哪一個又真的與民同富貴,共患難過了?口號是喊給人聽的,事情才是給自已做的,以為那些喊著口號的人會作和口號一樣的事兒,那種人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天真,幼稚。
“切,不說這個了,越說越氣。你在看什麽呢?”和哥哥講理從來沒有佔到過上風,曹雄不再堅持,改變了話題。
“是劉軍剛才的郵件。”曹英答道。
“劉軍?你讓他查的事兒查到了?”曹雄問道——劉軍是弈城網的網管,早先曾經在陶然居打過工,和曹英的關系不錯,前幾天崔精成從首爾發來一張棋譜,說是王仲明和吳燦宇下的,恰逢崔尚志過來,又說懷疑王仲明就是紅筏小字,再加上查看紅筏小字的對局記錄,發現勝負情況存在明顯的規律,所以便委托劉軍搞到紅筏小字這段時間詳細的登錄,在線情況,聽說曹英在看的是劉軍的郵件,曹雄馬上聯想到了這個。
“是的,你也來看看吧。”曹英把椅子往旁邊挪挪,示意讓曹雄自已過來看。
曹雄來到電腦前,俯下身仔細觀看,數據排列的很清楚,左邊是帳號名稱‘紅筏小字’,中間的登錄時間,從某月某日某時上到某月某日某時下,最右邊是登錄的ip地址,ip地址一共有三個,數據最後有注明,三個ip地址一個是在牡丹園小區,一個是在東城區芳草地,一個是在朝陽區的靜安莊,從登錄情況看,牡丹園小區最早,從三月份開始,直到近幾天還有上線,芳草地和靜安莊出現的頻率基本一致,只不過芳草地主要集中在白天,而靜安莊則主要集中在晚上,另外,當另外兩個ip地址頻繁使用時,牡丹園的則幾乎不出現。
“難道說這個號有三個人在用?”曹雄問道。
“未必,我判斷,芳草地和靜安莊的很可能是一個人,這個人有著比較穩定而且非常經閑的工作,可以很方便的上網下棋,芳草地是他工作的地方,靜安莊則是他居住的地方。”曹英答道。
“你怎麽能這麽肯定?”曹雄不解問道,因為三個人共用一個帳號也可以解釋這個問題。
“這是劉軍發來的另一件郵件, 是紅筏小字這個帳號從注冊日起到昨天晚上十二點在弈城網所有的對局記錄,包括對局的時間,把對局的時間和上網登錄的ip地址一一對應,可以發現靜安莊和芳草地兩處的勝負情況基本一致,另外,剛才我看了從這兩個地方登錄的人下的幾盤棋,從棋風,慣用的招法和表現出來的實力來看,基本可以斷定是一個人所為。”曹英答道。
那大概是錯不了了——另外兩個ip地址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下了一百多盤棋,如此多的資料,以曹英的眼力不可能搞錯。
“能斷定紅筏小字就是王仲明嗎?”曹雄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因為就在王仲明回北京後的第二天起,紅筏小字用了三個晚上,又以八連勝的成績重新打入9d。”曹英答道。
一個巧合叫做巧合,兩個巧合也可以,那麽三個,四個呢?世界上哪兒來的那麽多巧合,當用巧合無法解釋的時候,那麽就應了名偵探柯南的那句話‘真相只能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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